第一百一十五章 见山非山
“师父,陈千语定不是邪魔之人,还望师父再查证一番,若是就这么轻易地定了他的罪,徒儿当真不服。” 此时四强已出,陈千语临阵升境,睥睨当场。可是整个中央大殿之上,只有徐芷画知道若是陈千语真的被自己这师父定罪,那么再也无人可以护他性命了。 玉面书生皱眉看向自己的爱徒,她虽然向来聪慧伶俐,喜欢与自己辩论文道中的琐事,但真遇到这等正邪大事,她便绝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愿。可现在她却为了那陈千语与自己顶撞,难道眼前这个冰雕玉琢的徒儿真的道心有失,寄托在那陈府小子身上了吗? 红衣礼官缓缓从中央大殿的二楼走了下来,他的步伐很慢,眼神却很明亮。显然刚才那番少年天才之间的搏斗注定会被人铭记,而自己作为主礼官,自然也要被后世提及。 “请四位公子上台,准备最后一轮的比试!”红衣礼官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见陈千语四人俱都站立妥当,当即中气十足的朗声说道: “最后一轮比试,为文试!用以测试诸位公子的天资程度。四位正派引路人会分别出一道试题,你们四人各自作答,答题无误,多者算胜,同对者,用时短的算胜。”他话音落下,立时便有许多小礼官往台子中搬来了四套桌椅,连同笔墨一齐摆放端整。 广场上的人群可是第一次听闻这等成人礼的大试最后一轮竟然是文试!而且单凭答答卷子便能测出这些公子的天资?!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之事。 这一次成人礼的比试可是让燕京城里的赌坊大赔特赔了一番,原先的几位呼声极高的候选公子一名都没有晋级。本来到了这最后一轮比试,所有人都认定了陈千语必定会夺榜首之时,却又莫名其妙整出来一个文试!那这赔率就又有了变化,许多赔的精光的赌徒见此情形,不由赌心不死,赌意大作!这武试绝不会再有哪个少年能打过这陈府庶子,可若是文试,那考究的便是世家的积累与传承了。 眼下四位公子,陈千尽和陈千语同出一脉,唐潘安的身世惊人自不会差到哪儿去,剩下一个洪轩王的儿子,那必定也是家学渊博,这一轮,鹿死谁手就尤未可知了。更何况众人传言,陈千语还是最近三个月才从燕京郊外的阳平县被召回陈府的,一个生长在乡野中的少年,估计连字都不认识,还怎么比文试! 众人一番吵嚷过后,人群中又支开了许多赌局,原本大输特输之辈纷纷涌了上去,参详着四人的赔率。 不过台上的四名少年神态却是各异,陈千尽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唐潘安刚处理好伤口,坐在凳子上,懒洋洋地搓着脚,眨着一双细眼正和台下一个胖丫头抛着媚眼。而洪逸枫则是满脸笑意,单脚踩在凳子上,手持墨笔,饱蘸墨汁,眉飞色舞地在桌上画着什么。 陈千语却并未坐到椅子上,躲在台子的内侧,伸手接过静儿递给他的衣衫,重新换了一套白衣。 “静儿,你刚才去哪儿了,看曾看见少爷我大发神威?”陈千语从开始就未曾见到静儿,直到这最后一轮开始时才看见她神色惊慌的寻了过来。 “少爷不是嘱咐静儿准备好跑路用的细软吗,静儿把信送到徐国公府就回去收拾了,原本大包小包的准备了好多,可到了府门便被那些侍卫拦下来。和他们纠缠了好久,最后也只拿出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喏,这还有大概五十两银子。”静儿颇有些委屈地伸出了手掌,上面呈了个绣花包裹,显然是放了不少碎银的。 陈千语见状微微一笑,伸出单手揉了下静儿的秀发,低声说道:“我这有件宝贝给你,你可莫要弄丢了。”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了厚厚一沓银票,正是刚才洪逸枫硬塞给自己的八万两银票! 静儿只瞟了一眼,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更为惊慌了,四下一番张望,确定没人看向这里,喃喃地说道:“少爷,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在咱大乾,抄弄假银票是要杀头的!” 陈千语讪笑一声,摇头轻叹,笑道:“那你可要藏好了这些假银票,将来你的嫁妆可就靠它们了。” 话音落下,陈千语探手捏了下静儿的鼻子,后者一脸恐慌地赶紧把银票藏入袖中,想了一下,又掏出来重新放入了自己的怀中,好像那里更稳妥一些。 “最后一轮,比试开始,请四大派引路人出题!”红衣礼官扬声高喊,那中央大殿二层的红榜之上蓦然落下了一张大布,上书一行金色大字: 见山是山,见山非山,见山又是山。 此题为坤鼎宗所出,一整副红榜之上赫然只有这短短的十三个金字。见到这第一题之时,中央大殿之上的公侯巨擘无不点头称赞,不愧为诛邪盟正道四大门派,单单这一句就点明了武道的根本奥义。不过他们也都有些好奇地看向台上的四个少年,这句话算是贯穿武道中最为根基的题目,他们自然应该会答,只是表述起来或许有些差异吧。 广场上的许多人看到这行金字之时,也都发出了一声长叹,这道题当真不难,前排许多豪门世子都是面露微笑,显然已经有了答案,只恨自己不能坐在台上,无法大出风采。 可令众人大为震惊的是,这道可以算是送分的题目,台上四个公子竟然俱都提笔观望! 唐潘安晃着硕大的脑袋左右观察着这十三个金字,好像自己小时候初练武时,曾有人跟自己提过类似的话,武道之途,山山水水云云。可是他琢磨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到底当年人家讲的是个啥,对于他而言,这提笔之说本就是荒唐的事,眼下竟然还要写出个确切答案,实在是太荒唐了!反正自己已经晋级四强了,就算名次不好,排到第四,最后一个选择门派,那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唐潘安索性把墨笔一丢,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蘸着墨汁,在那白纸上飕飕写出了两个大字——不会!
与他几乎相同的便是洪逸枫了,他翻腿跨在椅子上,双手和脑袋搭在椅背之上,怔怔地盯着白纸发呆。什么见山是山,见山又不是山的。也许年幼时自己爹爹曾经教过自己,可这都多少年了,真的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洪逸枫把玩着手中的墨笔,踌躇了一会儿,斜眼看着唐潘安已经答完,兀自对着台下的胖丫头抛媚眼,当即嗤笑一声,低声说道:“唐兄,你可是答完了?” 红衣礼官见状当即断喝一声肃静,洪逸枫旋即作了个鬼脸,又把头埋在了纸上,索性拿起墨笔在纸上画起了圈圈。 看到这一幕,台下的洪轩王老脸一红,正想喝骂,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今日自己这顽劣儿子已经晋级四强,还要求那么多干什么。不过心虚之下,他还是侧过头看向身旁坐着的冠万侯,暗中赞叹,还是冠万侯家教有方,连排行十几的两个儿子都这么有出息。 台下陈府的两个公子此时都在奋笔疾书,不过两人神态大为不同。陈千尽是边写边乐,一双眼睛不住四下扫去,在这万人注视下,竟是有点做贼般的心虚。 陈千语则正好相反,他审过这一题后,当即就明了此题含义,见山是山,在武道中指的便是见招出招。而见山不是山,则是指无招胜有招。最后的一句见山又是山,便是指无招之势终究从有招衍变而来,真正的无招便又重回到见招出招,只是这一出招的抉择便是发扬自己原本的招式,寻出对手的漏洞,再予以变招,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对于陈千语而言,这番武道中最为基础的招式论似乎总有些疑惑,却又说不出真正的纠结所在。是以他的答题神情甚为凄苦,看在众人眼中,似乎他也被这一题难住,根本就在生拉硬拽往白纸上胡乱添字。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陈千尽先行答完,恭敬地起身交了答卷。唐潘安在自己相好的胖丫头提点之下,也是嘿嘿一笑,起身交了答卷。洪逸枫无聊地满纸画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圈圈,眼瞅着唐潘安交了答卷后,也是一跃起身,把纸递了上去。 只有陈千语依旧愁眉不展,凝神盯住自己的答卷,终于,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的眉头忽然长长地舒展而开,单手将那张满是字迹的白纸撕碎,重新取过一纸,提笔便书上了两行字。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 见山非山,山重疑无路,先山方为山。 字尽笔横置,陈千语写完这两行字后,似乎又有所悟,缓缓地站起了身子,双眼直直地盯住了自己手中的答卷,终是心满意足地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走到红衣礼官的身前,双手奉上了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