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丝如许归路长
太阳当空照,愁得不得了。 刘青远早上被一阵争执声吵醒,急忙穿上衣服开门去看,只见花阿美背着个包袱正跟老李在大门边理论,老李道:“娃娃,你就消停点哇,等把土匪打完再走也不迟。” 花阿美道:“光天化日的哪来那么多土匪?李叔,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你就让我走吧。” 郎大点他们尚在城里,花阿美为何要走?刘青远看了看天色,心想昨天刚跟土匪结下梁子,土匪肯定时刻盯着东胜,此时决不能让她走。 想到这里,刘青远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花阿美听见他的声音,急道:“李叔你让开行不行?” 老李看向刘青远,希望他能劝一劝,刘青远道:“阿美,等我打完土匪再走不迟。”花阿美厌恶道:“是我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青远道:“你忘了咱们同路?”花阿美气道:“谁跟你这种流氓同路?”刘青远道:“我怎么是流氓?我是跟你说过轻薄的话还是对你动手动脚了?”花阿美道:“你怎么没……”她忽然捂住了嘴,险些把梦里发生的事说出来。 刘青远暗笑一声,道:“我当然没,你顶多是看我讨厌点,那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如果你现在出去,外面的土匪可不单单是讨厌点,他们个个是大流氓,比我讨厌一千倍一万倍。” 花阿美呸道:“这世上谁还能比你更讨厌?”刘青远叹道:“好吧,就当我是世上最讨厌的人吧,我今天要去打土匪,不会在你跟前烦你的,你还是乖乖地待着吧,要是实在讨厌我的话,我…我再不跟你说话就是了。” 此时当然是留住她最重要,别的都好说,花阿美喜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李叔作证,你要是再跟我说话怎么办?”刘青远道:“我要是跟你说一句话,就让我挨枪子。” 这话说得妙,跟你说一句话挨枪子,那说上十句二十句不就行了?谁知花阿美却好像听懂了,道:“好,你再跟我说一句就挨一枪,说十句就挨十枪,如果再多就让乱枪把你打死。” 她说完就回了屋,多半也是不敢走了,刘青远看了看老李,老李问道:“你俩到底咋回事?前天刚来时说话就跟仇人一样,昨天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今天又咋惹人家了?” 刘青远苦笑道:“一言难尽啊,我被自己的兄弟搬起石头把脚砸了。”他说完也回屋了。 中午的时候老李忽然从外面跑进来,兴奋地喊道:“国军来嘞,好大的排场。” 刘青远急忙跑出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就在他迈出大门的那一刻他险些失声叫出来,那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全身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少年时的那场惨案,他和方青鹿二人的母亲在同一天惨遭杀害,杀害她们的是一群穿着军装的兵,那群当兵的还烧了他们的房子,他俩要不是被藏在水缸里也肯定被烧死了。 刘青远永远忘不了他们蓝色的军装,而此刻几乎站了一城的所谓的国军,他们居然穿着和当年那群人一样的军装,不过这些年他们的军装倒是有了少许变化,连帽子上的图案也改了,可颜色没变。 刘青远忽然感觉一口老血要从口中喷出来,他还迷恋傅作义,一心想去投奔他,原来国军是支滥杀无辜的队伍,他又猛然怀疑起自己的父亲来,他父亲常年都在外面,回来一次只能匆匆待上一两天,当时自己年纪小,母亲也不跟他说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国军主政,难不成自己的父亲是土匪? 沉寂多年的伤心事都被勾了起来,刘青远的眼前模糊了,这时忽然听见方青鹿在院里说道:“我也看看国军长什么样。” 刘青远把眼泪擦干,快速转身回去,把方青鹿拦在了院里,方青鹿奇道:“三哥你拦着我干什么?让我看看国军。” 刘青远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这就走了,你留在城里保护好青青和阿美。”这时外面有人高声喊道:“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五军七十二师二一零旅九团一营营长赵向前奉傅作义军长之命协助陈专员剿匪,全营战士集合完毕,请指示。” 方青鹿听见这么激昂的喊声,急道:“好威武的样子,让我看一眼。”他挤着要出去看个热闹,刘青远想了想还是让他过去了,就算现在不让看,剿匪回来也会看见的,就算剿匪回来还不让看,等以后到了包头或者其他地方迟早都是要看见的,刘青远也跟了出去。 方青鹿一出门,跟刘青远一样惊呆了,只是刘青远比他理智多了,他简直要扑过去,刘青远抱住他强行拖回了客栈,方青鹿红着眼,乱蹬着腿喊道:“放开我,我要报仇。” 刘青远道:“报什么仇?”方青鹿喊道:“你难道忘了?他们杀了你娘。”刘青远道:“你知道国军一共有多少人?你能找见当年是哪个部队的哪个兵动的手?你知道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酿成了那场惨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当年的事咱们了解得太少,没准咱爹就是土匪头子,那样的话咱们根本无处说理,更何况他们今天是来剿匪的,不是来滥杀无辜的,你冲动只会招来麻烦。” 方青鹿道:“你胡说,你爹才是土匪头子。”刘青远道:“三哥答应你,一定会把当年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今天咱们一定要冷静,因为国军是来为百姓剿匪的,这是大好事,百姓不能再水深火热地过了。”方青鹿看了刘青远半晌,气呼呼的回屋去了,他也知道孰轻孰重。 陈专员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立刻出发了,刘青远回屋问了一下,得知郎大点找见的和那鬼知道的是同一个地方,土匪并没有转移据点,这才放心,他把老李拉到一边,嘱咐道:“李叔,你把花姑娘看住了,她要是出去让土匪给抓走当了人质,可是给我们这剿匪添大麻烦了,到时责任都在你。”老李道:“你放心,她肯定连一步也走不了。” 城里的警察都主动请缨去剿匪,其实多半只是想凑个热闹,有正牌的国军在,要这些警察也没什么用,陈专员欣慰之际,也不想打击他们的士气,留了七八个警察在城里守着,其他的都一起出动了,一行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向西南方向土匪的据点包围过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一处山沟,本地警察说这里叫灶火壕,沟里真的有十几个简易的木屋,只是屋门此时都敞开着,刘青远想起土匪有岗哨,急忙跳下沟去看,果不其然,屋里只剩下些破布破碗破盆子,土匪跑得一个不剩。 陈专员立刻下令四处搜寻,土匪极为狡猾,他们都是骑马的,地上的马蹄印往各个方向的都有,以此来混淆视线,看来早就跑了,刘青远跟着其中一队马蹄印走了四五里,蹄印开始改变方向,兜了一圈后竟然向东胜的方向去了,刘青远大惊,土匪不会是要玩一招釜底抽薪吧?他急忙喊跟前的两个人去找陈专员报信,他自己则飞快的向东胜跑去。 远远就看见东胜城门大开,刘青远心里彻底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回去,只见城里已是一片狼藉,几个守城警察倒在血泊里,竟被土匪残忍地打死了,城里家家户户门都开着,幸好土匪没有丧心病狂到大开杀戒的地步,依稀能听见妇女儿童的哭声。 刘青远急忙跑回客栈,只见老李一家四口人正抱在一起哭着,刘青远冲进方青鹿的房间,却哪有人在?他又冲到张青青和花阿美的房间,她们也不见了。 刘青远冲出院子,大声问道:“人呢?”老李不敢答话,刘青远上前揪起他来,又问道:“人呢?”老李这才说道:“来了四五十个土匪,我们根本顶不住门。” 刘青远再次喊道:“我问你人呢?”老李道:“两个女的都被土匪绑走嘞,你弟弟跟土匪拼命,让土匪打了一顿,不知道是去追土匪还是去给你们报信嘞。”刘青远问土匪去哪了,老李只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青远想起他屋里的鬼,急忙奔了回去,可喊了几声都不见答应,他只好又走了出来,这时陈专员也领着一百多人赶回来了,见此情景,急忙让去城外继续跟着踪迹找,可是土匪狡猾,有硬地就走硬地,没有就踩着沙蒿草林,追踪起来极难,他们救走了张三李四王麻子,留守的几个警察都已经死于非命,怪只怪他们穿了一身警皮。 刘青远颓然坐在了地上,在他看来,土匪见了兵只有逃的份,他完全没料到这些土匪竟然还敢绕回来反攻,只怪他以前见的土匪都太弱智了,这些土匪跟那些傻瓜蛋不一样,还颇有些头脑。 过了片刻,方青鹿跑了回来,只见他一脸的血丝毫没擦,他看见刘青远坐在地上,急道:“三哥,青青和阿美被土匪捉走了。” 刘青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方青鹿又道:“三哥,青青和阿美被土匪捉走了。”刘青远这才道:“我知道了。”方青鹿见他动也不动,大叫道:“你不管青青了?” 刘青远道:“当然管,你别喊,让我安静一会。”方青鹿又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干坐着?你忘了师父信中是怎么写的了?” 刘青远道:“我知道你担心青青出事,难道我就不担心她么?我还担心我的阿美,可现在光叫唤有什么用?土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外面已经有一个营的人在找,多你一个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说不定我很快就知道土匪的下落了。”方青鹿气道:“你不去我去。”说完又急急地冲了出去。 刘青远还是坐在地上,看起来的确是一点也不着急,老李也说道:“你还是出去找一找哇,干坐着也没甚用,我是实在走不动,不然我也出去了。” 刘青远看了他一眼,干脆起身回屋了,他没有关门,只听老李叹了口气道:“这娃娃是不是急傻嘞?”刘青远并没有急傻,也不是不着急,他只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房里的鬼身上,希望它不在家是跟着土匪去了。 刘青远果然没有猜错,傍晚的时候,那鬼终于从外面飘了进来,它看见刘青远泰然自若地坐在房里,道:“你这是着急还是悠闲?” 刘青远听见它说话,急忙问道:“阿美呢?”那鬼道:“你可真能沉得住气,竟然能猜到我是帮你跟踪土匪去了,你运气不错,土匪们饿了,在东边三十里的一个村子歇下了,说是要吃一顿rou再走,你赶紧去吧,去晚了你媳妇就成别人媳妇了,这次大部队如果还去的话,我建议绕个十一里大的圈子包抄过去,别让他们的岗哨看见。”刘青远道:“你跟我去。”那鬼道:“好吧好吧,正好带你绕开他们的岗哨。” 刘青远从客栈出来,直接跟陈专员说土匪在东边三十里的一个村子歇着,陈专员有些奇怪,刘青远道:“回来我再跟你解释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次你让赵营长在十五里外就兵分两路包围过去,别让土匪的岗哨看见,不然还是逮不住。”那鬼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土匪肯定是在村外十里留有岗哨,所以它才说让绕十一里的圈子,他让赵营长在十五里外就分开是怕那鬼说的有误差,毕竟都是估计的。 他说完就先走了,陈专员将信将疑地跟赵向前商量,赵向前说反正没找到,去一趟也不要紧,于是出城调齐人马包了过去。 刘青远在鬼的带领下,绕开了土匪所有的岗哨,到那村子时已经是黄昏了,那鬼指着一座房道:“你媳妇就关在这家东房里,你师妹关在西房,我走时听见他们说吃完饭让他们杨大哥爽一爽再走,现在不知道吃完没,你赶紧救人吧。” 刘青远见门口有两个拿枪的土匪看着,对那鬼说道:“你把那两个人支开。”那鬼道:“我怎么能把他们支开?”刘青远道:“你让他俩打架,一个把一个打死不就行了?”那鬼瞪了他一眼,道:“我要是能让他们打架,早就让他们打开门把你媳妇放出来了。” 刘青远奇道:“在三寸谷的时候有支鬼能控制着我的手一挥一挥,你怎么就不能控制他俩互打?”那鬼道:“那恐怕是你的幻觉吧,鬼要是能控制人,我们还用怕你们?”经它这么一说,刘青远忽然记起那日挥手时的确没感觉胳膊动,难怪詹清白兄弟得喊着口令才能把他救出鳄鱼之围,难道真是幻觉?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细想,既然鬼不行,那就自己来,那两个土匪饿着肚子等别人吃完出来换他们,本就不情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青远仔细看了看,房门是凹回去的,门洞里可以容下一个人藏身,那两个土匪背对背站在门两侧,刘青远眼睛一亮,如果从侧面过去只需要躲过一个人,于是道:“那你挡着我,我打他们行吧?”那鬼道:“这个倒是可以。”刘青远点了点头,匍匐着过去,那鬼挡在刘青远与土匪之间,他们自然看不见。 刘青远利索地来到房子一侧,又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挪去,天光暗加上有鬼挡着,土匪丝毫未觉,刘青远来到二人中间,一脚蹬在西边土匪的屁股上,那土匪混没防备,一个狗吃屎,栽在了地上,刘青远迅速进到门洞里,让鬼挡着。 被踢倒的人从地下站起回头来看,身后只有另一个土匪,骂道:“你他妈想死了?”东边的土匪初闻动静时回头一瞅,以为他不慎摔倒,本在大笑,听见他骂自己,脸色一变,道:“你骂谁?” 先那人道:“你把老子踢倒,老子不骂你骂谁?”东边的土匪道:“谁踢你了,你自己趴在地上吃屎,没把我笑死。”先那人道:“奇了怪了,老子背后就你一个人,不是你难道是鬼踢的?”东边的土匪道:“估计是有鬼。” 刘青远暗暗一乐,他竟然说对了,先那人怒道:“放你妈的屁。”骂得火起,一个耳光扇出,东边的土匪没及闪躲,被打个正着,气得抬腿就踢,先那人揪住他的裤腿向上一掀,他就被掼了出去,两人站岗本就不情愿,除了路上放哨的,村里就他俩在外边,足见地位之轻,先那人把另一个土匪掀翻以后扑上去就打,两人滚作一团。 这时别人都在吃饭,也没人来劝架,刘青远见他俩只顾打,急忙从门洞里潜回暗处,假装从别处跑过来,道:“两位哥哥快住手。”他上去抱住先那人就往开拉,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也看不清刘青远的长相,何况此时急了眼,哪里还管来的是谁? 那人喊道:“你放开我,让我打死他,妈的,无缘无故欺负人。”刘青远用力抱着他往后拉,右手不知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一摸,竟是一串钥匙,不知是不是开阿美房间锁的,管它是不是,刘青远悄悄摘下塞到怀里,他把那人拉到自己身后,道:“杨大哥让我出来喊你们,你们有什么仇进去让大哥给你们评理。” 那人道:“没错,你跟我走。”他扯着 另一人的衣襟就向旁边一座房走去,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对刘青远说道:“你看好这两个女的。” 等他们走远后,刘青远急忙拿出钥匙开门,挨个试了几次果然打开了,他一喜,赶忙进了屋,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刘青远吓了一跳,土匪不会是已经得逞了吧? 刘青远辨了辨,隐约看见花阿美端坐在炕头上一动不动,刘青远赶紧摸黑过去,问道:“阿美,你没事吧?”花阿美听见是他的声音,跳起来就扇了他一个耳光,花阿美在黑暗里坐的时间长,眼睛适应了,所以能打中,刘青远却是猝不及防的,只听她骂道:“你这个土匪,你这个强盗,你这个流氓,又安排人欺负我,然后你假装来救我是不是?” 刘青远大急,道:“你别冤枉我啊,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的,你都不知道我急成什么样了。” 花阿美冷笑道:“要不是你安排的,他们有四五十人,你能这么轻易就闯进来?”刘青远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也不要紧,赶快跟我走,回去再说。” 花阿美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刘青远道:“这里是土匪窝,待着干什么?”花阿美道:“什么土匪窝,不都是你的朋友么?你别演戏了,我偏要在这里坐着,就不跟你走。” 刘青远急道:“坐什么坐?再坐就成土匪媳妇了。”花阿美听得一气,又一耳光扇来,刘青远此时也能看清点了,一抬手就握住了她的玉臂,花阿美又道:“你说话好难听啊,真不愧是流氓,放开我。” 刘青远见说不通她,用力一拉,借势一蹲身就将她扛在了肩上,实属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那两个看门的土匪只要一进那间房门,他的谎言立刻就露陷了,此时哪能磨蹭? 花阿美大叫道:“流氓,你干什么?”刘青远死死抱住她的腿,道:“你一口一个流氓,我就只好流氓给你看。”说完大步走出来,去开张青青的房门,花阿美大喊道:“你放开我,不然我就打你了。” 刘青远不理睬她,试了几下也打开了张青青的房门,张青青正在里边哭鼻子,听见开锁的声音,拿起个凳子来防身,门一开看清是刘青远,连忙扔下了凳子,刘青远道:“快走。” 花阿美脑袋朝下脸憋得通红,见刘青远不放自己,大声叫唤起来,边叫还边锤打刘青远,刘青远急道:“你打归打,别喊啊。” 这时只听有人喊道:“什么人?”刘青远大急,撒腿就跑,身后两个人看清状况,立刻追了过来,刘青远扛着花阿美跑不快,喊道:“青青你先跑,绕过西边所有的树,树上有岗哨,绕得远点,别让他们追住。” 张青青只得当先跑了,刘青远放下花阿美,想拉着她的手跑,花阿美却只顾挣脱他,并不跟着跑,这一拖一拽行进缓慢,身后人已然近了,一人喊道:“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说完朝天放了一枪,声音近得很,刘青远叹了口气,他不能撇下花阿美独自逃跑,只好停了下来。 身后土匪过来就是两枪托,打在刘青远后背上,刘青远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那土匪道:“打你是轻的,我们杨大哥的女人你也敢抢?” 他推了刘青远一把,又道:“回去。”刘青远只好乖乖地往回走,他向天上扫了一眼,想找那支鬼求救,偏偏此时又有一拨土匪打着火把跑了出来,那鬼现身也没用了。 跑过来为首的一人喊道:“哪来的枪声?”刘青远身后的土匪道:“大哥,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把两个女人偷上差点跑嘞。” 那被叫做大哥的喝道:“那你也不能开枪,把国民党的人引过来咋办?”那土匪低头道:“我没想那么多,当时他们跑得太快嘞。” 这时人群中挤出来张三,他指着刘青远道:“大哥,我刚才说的就是这小子,在树林召耍了我一次,在东胜耍了我两次,你看他把我毛都烧得卷起来嘞。” 那大哥打量了刘青远几眼,问道:“你叫甚名字?”刘青远也看了他一眼,道:“你叫甚名字?” 张三喝道:“大胆,我们大哥的名字也是你问的?”那大哥挥手制止了张三,道:“我叫杨猴小。”刘青远道:“我叫牛马大。”那杨猴小笑了笑,道:“有没有兴趣跟上我干?” 张三大惊,喊道:“大哥,千万不能,你得给兄弟报仇。”杨猴小喝道:“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往后滚。” 张三不敢顶嘴,只得灰溜溜地退回人群中,刘青远道:“为什么要跟上你干?”杨猴小道:“跟上我干能吃香的喝辣的,当农民有甚意思?年年靠天吃饭,天一旱就得啃草皮。” 刘青远冷笑道:“我们农民啃草皮,你们还来啃我们的皮,这是人干的事?”那杨猴小面露不悦,道:“不跟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刚才张三和我说了半天,你这样的人万一当了兵,土匪们就没活路嘞。” 张三忽然想起了树林召的事,又在人群里喊道:“大哥,他就是国民党的,万万留不得。”杨猴小沉吟了一下,大起惜才之心,刘青远只身一人潜入进来差点把人偷走,自己手下这些废物竟然混没发觉,确实是个能人,于是道:“既然如此,要死还是要活,你选一条哇。” 他一抬眼看见了刘青远护在身后的花阿美,又笑道:“你要是选择跟我,这个女人就是你的嘞,刚才关她那个房间就是你的洞房,回去就让你当新郎官。” 刘青远故作惊喜状,道:“你的话当真?”花阿美听见这话,心里算是彻底凉了,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杨猴小道:“我从不说假话。”刘青远道:“好,我跟你回去。” 杨猴小大喜,转身作个请的手势,身后众土匪立刻让出一条路来,刘青远抬脚就走,他向来自信,看出这土匪头子很赏识自己,心里很是得意,不过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答应留下只是权宜之计,可惜花阿美已经完全绝望了,她此刻恨不得把刘青远挖心掏眼割耳朵。 刘青远走过后,杨猴小把身边一个小喽啰拉到跟前,悄声道:“另一个女的已经跑嘞,说不定马上就把国军引过来,多加一倍的人去放哨,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让大家都收拾利索,把马拴在门口,一吃完饭就走。”那土匪连忙去吩咐。 刘青远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刚才关花阿美的房里,花阿美也被两个土匪强塞了进来,接着门被锁上了,杨猴小在外面喊道:“兄弟你温柔点,这女女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也是个黄花大小子,哥哥我绝对看不错,你可不要猴急乱折腾,好好研究研究再说。”众土匪哈哈大笑,笑过后四散走了。
花阿美进来就躲在了角落里,刘青远点亮桌上的蜡烛,笑嘻嘻地看向她,花阿美四下一扫,看见窗台上扔着把剪刀,一把拿过来,道:“你别过来啊,你只要靠近一步我就把你剪了。” 刘青远笑道:“你要把我什么剪了?”花阿美脸一下子红了,抬起剪刀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把你…把你剪成一块一块,一条一条的,喂狗吃。” 刘青远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恨我?”花阿美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刘青远坐在了凳子上,道:“好,我不靠近你就是了。”说完依然用他贼兮兮的眼睛看着花阿美。 花阿美被看得发毛,道:“你再看我我也把你剪了。”刘青远转了个身,背对着花阿美道:“这样总可以了吧?”花阿美见他竟然这么老实,一定是憋着什么坏,把手中剪刀握得紧紧的,两眼更是死死盯着他,心想只要他敢靠近一步,打不过他剪自己总行吧?今天就是死也要保住清白之身。 过了片刻,外面有人敲了敲,刘青远喊道:“什么事?”外面有人道:“牛兄弟,大哥让给你送点酒跟rou过来,让你先吃饱再洞房。” 原来他们真以为自己姓牛,刘青远暗笑了一声,道:“送进来吧。”接着就是开锁声,两个人把酒、rou、米饭放下又出去把门锁上了。 刘青远道:“你快吃点吧。”花阿美撇嘴道:“我才不吃。”刘青远走到门边听了听,又走回来悄声道:“一会还得逃跑呢,不吃饭能跑得动?” 花阿美瞪了他一眼,把脸扭向一旁,刘青远撸起袖子,道:“你再不吃我只好冒着让你剪了的风险强喂你吃了。” 花阿美扭过脸来,骂道:“你滚。”刘青远道:“好,我滚到那边的角落里,你自己吃。”他说完真的走到角落,面朝墙坐了下去,离桌子很远。 花阿美看了他半晌,不见他耍花招,她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其实她早就饿了,下午就被掳了出来,到现在水米未进,那些土匪也真是够怜香惜玉的,但她又想起了刘青远前天晚上的诡计,这饭里肯定被他下药了,心念及此,再不看桌上一眼。 刘青远等了半天,没听见身后有丝毫动静,他转头看去,只见花阿美还是坐在那里,刘青远急道:“你倒是吃呀。” 花阿美混不理他,就在这时,墙上刘青远的影子里忽然现出一张脸来,刘青远一看,竟然是跟他来的那支鬼,心里一喜,低声道:“夺剪刀。” 那鬼会意,点了点头就不见了,刘青远从地下站起来,回身走到桌边,道:“你不吃我吃。”说完拿起块rou大口吃了起来,还故意把上下嘴唇用力吸着,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花阿美又咽了下口水,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竟把剪刀扔了出来,可惜扔的力道太小,剪刀只掉在刘青远脚底,这自然是那鬼给她的情绪,刘青远弯腰捡起来,道:“女孩子玩刀玩枪的不好。” 花阿美大奇,自己的手怎么会不听使唤?她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道:“又是你的鬼在作怪吧?”刘青远赞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花阿美吸了一下鼻子,道:“既然剪刀让你夺去了,我别无它法,只好咬舌自尽。”刘青远一下子慌了,急道:“阿美,你别干傻事啊,我对天发誓,我对你没有丝毫恶意。” 花阿美道:“发誓有什么用?你早上还说再不跟我说话了,如果说一句就让你挨枪子,结果到现在十句二十句也说了吧?你今天晚上肯定得挨枪子。” 刘青远道:“我挨枪子也好,挨剪子也好,都是我自找的,求你不要死在我前头。”他把剪刀扔了回去,又道:“你把剪刀拿着,如果我胆敢冒犯你,请你毫不留情地用剪刀插死我。”他说这话的样子看起来极为真诚,要不是他给花阿美留下了极糟糕的印象,花阿美就信了。 花阿美看了看地下的剪刀,却没伸手去拿,道:“我的手都不由我自己控制,拿着剪刀又有何用?你还是随时能让我扔回去。”刘青远道:“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花阿美道:“我怎么样都不会相信,我信谁也不会信你。” 刘青远挠了挠后脑勺,什么话也没了,都是干果哥教的让烦她,现在把她烦得跟自己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这还能有什么希望?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国军来嘞。”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枪响,刘青远大喜,拿起凳子砸烂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见跟前没人,回身向花阿美招手,花阿美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刘青远大急,冲回来又把花阿美扛在了肩上,花阿美想拿剪刀,可手就是伸不出去,只能大叫道:“流氓,你这个臭流氓。” 她挥着粉拳不停砸刘青远的背,刘青远被打得不痛不痒,他一矮身跳到外面,却跟一个土匪撞了个满怀,那土匪叫道:“想跑?都是你把国军引来的,老子毙了你。”他端起手枪指向刘青远,可扳机就像长死了一般,怎么也扣不动,原来是那鬼给了他错觉,他的手指扣在扳机外的护圈上,能扣动才怪,刘青远飞起一脚踢倒他,撒腿就跑。 身后土匪大叫道:“追住牛马大,别让他跑了。”他的喊声招来两个土匪,刚才杨猴小吩咐过,一旦有情况发生,立刻击毙刘青远,这么狡猾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留在敌方队伍里,那两个土匪追了过来,边追边开枪,可惜夜里视物困难,怎么都打不着。 刘青远听见身后放枪,将花阿美挪到前面抱着,喊道:“阿美,你把头缩在我胸前,别让枪子伤到你。”花阿美此刻哪有心情想这么多?她只顾反抗刘青远了,可惜就是挣不脱,刘青远体力有限,抱着个人越跑越慢,身后的两个土匪却追了上来,枪声依旧不停,越追越近,刘青远忽然大叫了一声,浑身抽搐了一下,使出最后的力气把花阿美平稳放在地上,道:“你…快跑。” 花阿美终于脱离了刘青远,连忙站起来,身后枪声惨叫入耳不绝,她有些相信这些土匪不是刘青远的朋友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怎么不跑?”刘青远像一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双手抚着屁股,虚弱地说道:“别管我,快去找穿军装的人,找不见就往西去。” 花阿美见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做出这么不雅的动作,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抬腿便走,刘青远从地上捡起石头向后面两个土匪扔去,想拖一拖,给花阿美赢取时间,幸好这时国军的四五个战士赶到,那两个土匪吓得转身就跑,不敢再往这边追了。 花阿美走出几步回头一看,刘青远竟然还在地上趴着,心里升起一丝疑惑,她见那两个土匪被国军赶走,问道:“你又搞什么鬼?”刘青远呜、啊怪叫着,道:“我好疼啊。”花阿美以为刘青远又故意玩弄她,道:“这又使的苦rou计?” 刘青远道:“我真的很疼啊,刚才土匪都追住我了,我这时候能骗你?”花阿美冷哼道:“你连那么恶心,那么下流的梦境都能编造出来,还有什么戏作不来?我才不信呢。”刘青远大急,身上rou疼,被花阿美冤枉心疼,愤懑交加,终于昏死过去。 花阿美见他忽然不动了,道:“你别装死啊,我走了。”她转身走出三步,又忍不住回头来看,刘青远趴在原地一动未动,花阿美退回来,踢了刘青远一脚,刘青远没有任何反应,花阿美轻轻俯下身来,可惜毕竟天色太暗,她用手指戳了戳刘青远,想起刘青远双手捂屁股,怯生生地用一根手指摸去,碰了一下就拿开,心想这坏蛋不会是故意想让我摸他吧?谁知触手微凉,拿到鼻端嗅了嗅,一股血腥味,女子对血的感觉总是很敏锐,这才知道刘青远是真的中枪了。 花阿美大惊,向四周看了一圈,刚才赶来的国军战士早追着土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想去找人帮忙,可一想自己对这里不熟,万一找不回来,刘青远还不流血流死?她迟疑了好一会,终于克服羞怯,把刘青远的衣服扒开,撕下一截裤腿,把他的伤口盖住缠好,以免刘青远失血过多而死,她在原地等了一刻钟,连一个人也没等来,一咬牙,用力将刘青远扶了起来。 刘青远醒来时正趴在自己房间的炕上,外面很亮,已经是白天了,他想起身,可刚把上身支起来,屁股上就是一阵剧痛传来,他惨叫了一声又趴了下去,这才想起昨晚仓皇逃跑的时候中了一枪。 老李闻声从外进来,道:“你醒嘞?”刘青远道:“可不是醒了么,我没事吧?”老李笑道:“这一枪幸好只是擦了个边,要是打在你屁股门子上,你小子可就当场漏嘞,下半辈子很可能变成瘫痪。” 刘青远“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了花阿美,昨天他昏过去了,当时左近都是土匪,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急忙问道:“阿美回来了么?”老李道:“回来嘞,不过现在还没睡起来,昨天晚上她背你走了十几里才碰见国军,直到后半夜才回来,可是把人家女女累坏嘞。” 刘青远大喜,花阿美竟然会背自己回来,难道说这一枪让她看出自己是好人了?那这一枪就算再打严重点,哪怕真把他打漏了也值了。 刘青远又问张青青和方青鹿回来没有,老李说都回来了,刘青远脸上这才泛起了笑容,道:“李叔,等阿美醒了能帮我叫叫她么?我想见她。” 老李笑道:“没问题,你们俩可真是一对冤家,打一天和一天,昨天她背你回来的时候你的伤口已经被缠住嘞,我问了问国军的兄弟,都说不是他们缠的,人家黄花大闺女把你的屁股也看嘞。” 刘青远大喜,道:“真的?”老李见他兴奋,忙道:“不要激动,我好不容易给你上了点药止住血,小心再崩开。” 刘青远这一喜可真是不轻,恨不得现在就过去见见阿美,可又一想她那么瘦弱,背自己回来肯定累坏了,让她好好睡觉吧,他想起土匪,又问道:“土匪打得怎么样?”老李竖起大拇指道:“多亏你找见他们,还出了个好点子,陈专员让国军绕了一圈包围回来,打得土匪哭爹喊娘,一共打死三十来个,可惜的是让杨猴小跑嘞。” 刘青远奇道:“你知道杨猴小?”老李愤慨道:“啊呀,谁不知道杨猴小?陈专员说他有四千铁骑,这些年把绥远、陕西、宁夏的老百姓快害遍嘞,他死的那天老百姓得像过年一样放炮来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