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体蝗虫
女人吓得一路小跑。我倒是佩服她的反应能力,竟然能在如此惊慌的时候瞬间想到逃跑。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看见有人吃活鸭,一定是我疯了,是我!”女人小声嘟囔着,想来这些天没有一件事不让她觉得奇怪,换作是谁都可能觉得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而不可能是别人。 我还没从刚才的情景里回过神来,要不是女人带着我逃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现在细想,方才那个人的眼神和动作实在奇怪,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野兽的气息。 那人面目狰狞,两眼无神且呆滞,鼻翼向外扩张试图将诱人的血腥味尽收其中。他佝着身子,活像一只正在进食的狒狒,指甲又尖又长并且沾满鸭毛和鲜血。 他并没有穿鞋而是将臃肿的脚掌露在外面,我猜想这并不是他刻意所为,而是正在膨胀且脓包肆起的脚掌迫使鞋子从他脚上脱落。 如此看来,那个吃活鸭的邻居竟像个野人,不然也不会做出如此原始而匪夷所思的行为。 恐怕在女人的认知里,这算是最不能理解的场景了。毕竟她一个乡野村妇一直过得是平淡无奇且简单纯朴的生活。而我虽身出县城,但是在网络和数据世界如此发达的年代,多少还是知道这种怪人的存在。 可就在我以为我们只是不巧遇到野人或是什么精神怪胎的时候,我竟看见常和女人聊天的郭婶正在自家庭院里蹲着身子啃咬着自己亲手养大的狗。要不是前些日子郭婶家的围墙倒了并且还没来得及修,我们也不会看见如此惊人的一幕。 郭婶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抬起自己正在啃咬狗rou的面孔,无比狡黠地对女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脸。与之前那个人不同的是,郭婶的眼眶里似乎长着一团腐烂的rou球,嘴唇破裂,赫然呈现出两排参次不齐且异常锋利的牙齿。 郭婶对女人做出招引的动作,像是要将自己甜美的食物分给女人吃。她的舌头从她那异于常人的血盆大口中伸出,继而贪婪地舔舐着自己嘴角以及牙齿上的血渍。 突然,从塌陷的矮墙壁内侧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随后一个**都溢出来的碎脑壳也跟着冒出,他的眼睛里也是一团腐烂的rou球,甚至一颗被挤出来的眼球还挂在脸上。 是李大爷!我听到了女人心里的惊呼,感受到她的五脏六腑正在不寻常地抽动着。 李大爷与郭婶是老两口,对女人一直不错。得知女人怀孕后,还特意杀了家里的鸡子给女人煲汤补身。现在联想起那些吃进肚子里的鸡rou,以及郭婶咬在嘴里的狗rou,甚至是李大爷被啃烂的手臂,都足以让我恨不得把前几天吸收进来的营养物质全都返还回去。 我听到女人的呜咽声,感受到女人的忌惮和心痛。她应该是无法接受这两个和她朝夕相处的老两口也会变成她所害怕的模样。而这些场景却曾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只是她醒来后全然忘记。 “郭婶、李叔,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啊!”女人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并且因为身体的不适和恶心忍不住呕吐起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受到巨大的挤压和摆动,甚至有时感觉自己就要从女人的嘴巴里被吐出去了。当然,这种事情并不可能发生,至少在女人和我都还是正常人类的基础上。 跑啊! 我惊觉自己已经醒悟过来,并用不太可信的精神交流向女人发出警告。 女人或许是听到了我的提醒,亦或是她自己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有危险,便赶忙转身向家里跑去。她边跑边扭头看向身后的郭婶和李叔,他们此时正在争那只血rou模糊的狗仔,甚至愤怒地撕咬起对方。 怎么会这样! 我已分不清这是女人的声音,还是女人心里的想法。因为我已经精神恍惚并开始担心回家以后的场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女人的父母一开始并不在家,直至夜幕降临,农活处理完以后,他们才回来。要是一切都同梦境里看见的一样,那么今晚将要发生一件更加胆战心惊的事情。 距家越来越近,女人的脚步却开始放慢。她抽泣得更加厉害,心跳也比方才快上几倍。我猜想眼泪正从她的眼眶里夺目而出,此时的伤感与恐惧几乎让人有了求死的冲动。 我隐约听到女人那既矛盾又忐忑的想法,了解到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若是连她的父母也变成了那样,她恨不得被自己最亲的人吃掉。然而,她又有所顾忌,大概是因为考虑到了我的存在,毕竟她已为人母,不能做出任何不负责的决定。 她还想到了我的父亲,她的爱人。如果一切真的毁于一旦,她希望还能看一眼她的丈夫,并且能同他一起见证这世界的毁灭。 幸好这一切都只是假想,亦或称之为临死前的遗嘱和祷告,若是有幸被哪一位神灵不巧听到,搞不好会因此得到某种救赎,从而苟且偷生。 女人最终还是走进了家门。的确如我所料,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更是诡异。 女人紧锁院门,却在门口迟迟徘徊。 我猜想她现在或许感觉进退两难。一方面她想去寻找出门在外的父母,希望他们不要受到任何伤害。而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己的亲人已经不再是她认知里的模样,很有可能也变成了她亲眼所见的怪物。
外面的可怕、残酷的现实让女人身陷精神上的囹圄。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女人竟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走出去寻找自己的父母。这与梦境里的她截然相反,同时也意味着结果可能不尽人意。 女人向自家农田的方向跑去。由于整个村落驻扎在大山之中,所以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便可以看见她的父母此时正在弯腰耕种。 女人呼唤着田地里的爹娘,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他们仿佛与外界隔离,丝毫没有听到女儿的呼救,仍旧自顾自地忙碌着。 这让女人感到抓狂。老实说,已有身孕的她几乎耗尽体能,她已经太久没有如此频繁地跑去跑去。所以为了告知自己的父母,她必须咬紧牙关,用尽她所剩不多的精力。 若是女人再年轻个十岁,她定会像小时候那样,从土路上翻滚下去,如此便可以在裤子磨破以前抵达农田。可如今她不仅不再年轻,身体也变得僵硬,而且还挺着一个大肚子,时刻都得为肚子的孩子着想。 听到女人的想法,我倍感温暖。她让我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亲,一个外表强势内心脆弱而敏感的女人。 对普通人来说,穿过一条曲折的山间小路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对于我这可怜的大肚婆来说却异常艰难。 眼瞅着那片农田就在离自己几十米远的下方,却偏要围着这块地绕上一圈才能真正抵达平坦的路面。 我也感到异常疲累。一方面,作为新生儿的我需要长时间的休息。另一方面,待在一副皮囊下得不到肢体自由会让我有种身体痉挛般的难受。再加上,我的身体会受到来自五脏六腑的挤压和摇晃,意识上也出现了眩晕和迷茫。 眼看,金黄的麦田近在咫尺,女人就要来到父母身边。却惊异,风吹麦浪,两个正在大口大口咀嚼着麦秆,像蝗虫一样吞着麦穗的身影由此浮现。 那一刻我听到小麦摇头晃脑的“沙沙”声,牙齿咬在麦秆上的“咔哧”声,还有就是“扑通!扑通!”的几乎就要盖过所有声音的心跳声。我们都被巨大的恐慌和伤痛笼罩着,特别是在亲眼看见女人的父母变异成为两只凶神恶煞的贪婪不堪的“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