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命悬一线
“哈，太好了，有惊无险！”青年人激动地说。 几乎所有人都在此刻舒了一口气。 然而，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却轮番袭来——先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面部狰狞的怪物从没有玻璃的车窗外伸头进来；然后另一个血rou模糊的女人扭动着车把手，吭吭作响；最后，也是最让人难过和绝望的事发生了，女人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还伴随着各个器官的不规律收缩、挤压。 毫无预兆地，一股惊心动魄的暗流在所有人放松警惕的同时突然袭来。 青年人和那个伸进半个身子的怪物斗得焦头烂额，以至顾不得开车。老太婆则将身体蜷缩在车厢里，捂住嘴闷声恸哭，外面那个扭动把手的女人正在对她咧着嘴笑。可笑的是，那张嘴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至于女人，此刻没有人比她还绝望。一种极强烈的预感包裹着她，令她苦不堪言，那便是我的出生！ 这叫什么事啊！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 当我得知女人的预感后，终于明白现在我和她身上这一系列不寻常的变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这个原因简直让我们感到绝望至极。 女人和我一样，已然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对周围事物毫不关心，对他人的生死甚至自己的生死也漠不关心，仿佛这世界只剩下我，剩下痛苦、难受和恐惧。 身体内部的摇晃和挤压越来越连续且程度越来越大。我看见女人伸手试探自己的下半身，继而摸到一种粘稠、无色的液体。这意味着羊膜破裂，羊水流出，我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从母体离开。 我们无法指望谁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即便是近在眼前的人都不可能。他们已经为自己的存亡忙得焦头烂额了，又怎么可能会顾及到女人所承受着的临产前的痛苦。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女人在这个时候竟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冷静。她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尝试完成自救。 女人艰难地移动身体，借机扭动方向盘，使车子转变方向，继而给其他人摆脱困境的机会。比如青年人此刻就终于可以将手从那个要吃他的怪物的手臂上抽离，并迅速掌控方向盘，让车子带我们脱险。 于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怪物被撂倒在地，没等他们站起身继续纠缠，我们已经离开至他们触及不到的地方。 “谢谢。”青年男子平淡地说着。此刻他正专心致志地掌控着方向盘，并对车外的动静极其敏感，毕竟他左侧的玻璃已经离他而去。失去了一扇窗的保护，就像在战场上丢了枪，让他没有一丝安全感。 老太婆逐渐平静下来，擦去眼泪和鼻涕，向前凑了凑。于是，她赫然发现女人的异常，并惊愕道，“你这是要生了啊，姑娘！” 青年人吓得急刹车，几秒钟的反应时间过后，他再次发动车子，调车反向行驶。 对此他毫无经验，只是不停地问老太婆该怎么办。 老太婆虽是过来人，但她也没有为人接生过，更别说在这种条件恶劣、什么都不具备的情况下。 “姑娘，来跟着我吸气，呼气，你现在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要松懈！来吸气，呼气！” 女人尝试在老太婆的引导下进行深呼吸，虽然这样做只能让身体内部的紊乱减缓一下，但其作用简直杯水车薪。 我从没有这样难受过，这让我想到了在我的认知几近死亡前的那段拼死挣扎，但前者持续的时间远比后者长得多，仿佛要忍受一个世纪之久。 到底要我怎样！不如死掉算了！ 我必须要承认自己是一个意志薄弱且极容易放弃的人，其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甚至可以从过去那段我与思想、身体做抗争的时间里寻找出。 呼吸困难仅仅是最基本的层面。揭开这一层面，迎接我的是rou体的燃烧，撕咬似的疼痛。我感觉身体上下、几近所有血液都要挤进大脑，耳畔传来心脏跳动、肠胃抽动、rou体扭动的各种声音。任何与死亡相关的事情和画面一时间占领我的认知，他们就像长在我脑袋里的肿瘤，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死吧!死吧！求你了！ 我将剩下不多的意识全都转变为这句求饶的话，希望女人可以做这件让我得以解脱的善事。 干脆让那些怪物把我咬死得了，至少那种死干净利索，痛也不过一瞬，只要让我的脑袋停止运作，让所有关于痛苦、难受的意识全部被抹去，我的灵魂被拿走又有什么关系！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不光是我，连女人求生的欲望都开始变得微弱。生与死仿佛就隔着一层面纱，浓稠的鲜血，象征着存亡的鲜血就要从那层面纱里破出！ “你再忍忍，忍忍。” “姑娘，吸气，呼气，千万不要放弃啊！” “忍忍，忍忍，马上就到医院了。” “呼！吸！呼！吸！” “忍住啊！” 我快要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也快不知道女人还剩下多少意识了。我想听听她的想法，但她竟像死去一般，在那面墙后面躲着不出来。唯一让我知道她还存在着的证据，就是她身体的变化与反应。 但是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任何人说什么也无关紧要，女人做什么更是无足轻重。还有我，我存在的意义甚至也黯淡无光。 我开始变得飘飘然，如同吸食毒品的瘾君。任何节奏感都变得空明而缓慢，世界时而虚幻，时而摇摆。我感觉自己正向死神靠近，甚至可以看见一团飘忽不定的血球里面包括着即将脆裂的光芒，那大概就是死神的样子。 我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荒诞的世界！ 我痛哭着，在我意识不到的世界里痛彻淋漓地哭着。 对不起。 苦衷—— 求什么？ 呜—— 时光似倒流，记忆在翻滚的过程中仿佛馈赠出一些零碎而陌生的片段。这些片段只有声音，却没有画面，像是我内心深处的声音或者一段自言自语的过去。 它们如同警钟敲击着我残存的信念，奏着不要放弃的乐章。 我必须活下去，哪怕是为了那个还没有遇见的你！ 你是谁？ 你？ 谁？ 光明沿着思索的边沿迅速占据我的整片识海，“唰！”这是神赐予我的信号，而我的生命篇章也就此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