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心
洛阳南宫，朱雀门外，朱雀阙下，两支军队列阵排开。 朱雀门是南宫的南正门，窦武从北门进城，却绕了一大圈，跑到城南来，这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显然，其他宫门的卫士都没敢给他开门，而窦武虽有两千多北军士兵，没有器械也是很难破门的，想想后世袁绍、袁术的西园禁军吧，攻打宫殿还放了火，结果3天才破门。 与窦武对峙的，正是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他率领的同样是北军。 史料没提过为什么北军会分为两派，其实北军五营虽称禁军，但同时也是国家的常备营兵之一，遇到叛乱和异族入侵，他们就会离京去讨伐，而张奂平三辅，几乎可以肯定会借用北军的。 北军五校，每营约七百士兵，窦武只带走三营，而战力最强的，由乌桓胡骑组成的长水营和由越骑组成的越骑校尉，则根本没买大将军的帐。 胡人当兵是为钱，他们不知道什么名士，只知道最近给他们发工资的是张奂。 张奂兼度辽将军，乌桓骑肯定要随他出征，越骑营也是少不了的精锐，所以这两营会听张奂的命令，而不是大将军。 张奂虽然回京，但羌人、乌桓和鲜卑最近仍然活跃，所以他的军职一直未取消，长水和越骑营就一直没有回归京师禁军编制。 窦武因为带着步兵营和射声营（弓弩为主），所以速度没办法跟张奂的两个纯骑兵营相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张奂能后发先至，拦在宫门外了。 张奂旁边是少府周靖，刚刚被宦官假诏加封了车骑将军，这位周靖没有具体记载，但应该不是刚刚去世的太尉周景一族，因为如果庐江周家出了这样一位大人物，《三国志.周瑜传》和裴注是不会漏掉的。 “大将军，不要冲动，等天明诸大臣会齐，是非自有公论，趁现在尚未酿成大错，遣士兵回营吧。”张奂缓缓道。 “尚未酿成大错？我刚刚接到消息，我的府邸已成一片血海！若我不进宫，谁来保证我女儿的性命！”窦武与张奂都是以经学闻名的儒将，老成持重是他们共同的气质，但现在的窦武实在很难平心静气。 女儿窦妙身为太后，代小皇帝主政，自己又是一人之下的大将军，家族、友人尽列朝堂、禁中，居然会被一群太监搞成这样，窦武的心态已经严重失衡，这大半年来他习惯了掌控一切，所以到现在还不肯接受现实，没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 周靖高声道：“就算宦官真是矫诏，他们也不敢伤害太后，事实上我们得到诏书说大将军谋逆，然后我们果然在这里看到你带大军犯禁！” 张奂也道：“只要大将军把军士遣回营中，我与周将军必会保你，在真相澄清前，不可能让宦官有妄为的机会！” 窦武长吸一口气：“张中郎将名声很响，但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如果你们再不让开，我会视汝等与宦官同谋！” 张奂皱眉，他与窦武虽然互相闻名，但并不熟识，而张奂的清正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毕竟他地位太高，外人很难想象他真的跟宦官没有关系。 而周靖，能在这个时候被宦官委以重任，也很难说没有内情。 “军团技——掌控天下！”窦武忽然一手挥出，紫气笼罩向张奂所部，这一式如果生效，敌军的指挥权将被短暂接手，要他们散开或者后退都可以。 “德明唯明。”张奂镇定地张开双手，白光完全化解了窦武的技能。 “军团技——立威刑！”窦武脸上现出青光。 “有容，德乃大。”张奂仍然从容应对…… 当许强来到朱雀门外时，窦武和张奂的技能较量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时间，看上去，两人都累了。 “张中郎将好深厚的《尚书》功底，惜窦武早前未曾与君一会。”窦武停手恢复精力，不过他对张奂已经充满敬意。 “大将军文武兼备，为国家之福，但愿能度过此关。”张奂叹息。 不多时，两人又开始较技，精力耗尽后再次停手，就这样，时间慢慢地流逝，已经是游戏时间的凌晨四点了。 两人都是名士，不愿意汉人士兵自相残杀，都没使用杀伤技能，所以看上去就象是学术研讨一般。 其实窦武也认识到，有张奂在此，强攻是下下策，但他也不可能放弃军队，所以只能这样相持，等待诸大臣前来。 许强打个哈欠，现在已经进入“明旦”，难道这次对峙真要搞到“食时”，也就是七点到九点？ “王甫！你还敢出宫！”窦武忽然双目圆睁，盯着宫门内走出的王甫，在王甫身后，还跟着一千多人，虎贲、羽林等各编制都有。 “奉诏捉拿叛逆，除首恶窦武、窦绍外，其他人绝不追究，擒下窦家叔侄者，封万户侯！”王甫尖厉的声音响起，手中高举着新的诏书。 窦武身后的士兵开始sao动，他们不知道内情，但怎么看都觉得本方情势不妙。 论兵力，窦武已经劣势，而这么多年来，宦官都是代表朝廷的，之前几朝都是如此，而大将军们似乎总是反派。 “笑话！我女儿为当今太后，我会谋逆？何况哪有女儿要抓父亲的道理！你们连这都分辨不清吗！”窦武怒笑。 王甫冷冷道：“是你想让太后废帝，太后深明大义，不肯遂你的意……” “无耻谎言！”窦武怒击，但又被张奂挡下。 “王常侍，还请太后与陛下出来，亲自宣布诏谕。”张奂道，他也是倾向于相信窦武的。 王甫却故作未闻，忽然对着窦武军中一扬手：“笼络人心！” 窦武刚刚用过技能，来不及应对，部下顿时一片混乱，然后两百多人朝对面阵营跑去。 窦武脸色大变，“笼络人心”虽然有几率劝降对手的部队，但效果不该这么强，尤其对禁军来说。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就是自己的部下人心已经极其不稳，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忠诚度超低。 “唐司马，还记得你的职位怎么来的么！黄群，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想不到你也……”王甫一口气叫出数十人的名字，然后窦武部下转眼就跑了一大半！ 北军五校，除了胡骑外，有一些是从河南尹管辖范围内征召，而最重要的是，绝大部分禁军都久居京师，还有一部分父死子继的世兵，照史书所说，他们一向畏服宦官，因为知道皇帝太后通常都听宦官而不是朝臣的话。而从另一个角度说，禁军和宦官都可以算是洛阳人，他们会以自己身为“京师人”而自豪，对刚从扶风过来两年的窦家却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还有一个窦武没想过的问题，那就是很多人通过向宦官行贿才当上禁军军官的，甚至普通禁军的身份也需要钱买啊！ 窦武失神地看着那些离开他的士兵，喃喃自语：“为什么，人心为什么不在我这边……” “哼，你窦武有何功劳，一门四侯，扣下先帝的宫女，家族放荡豪侈，且数月之间积财以亿计，洛阳人都看在眼里，你把一些赏赐转给太学生，也不过是沽名而已！”王甫冷笑道。 窦武却没有反驳，长叹一声：“士卒无知也罢了，这么多朝臣名士，平日里推我为楷模，危难时却也没有一个人出现，这浊世的人心啊，都已污秽至此了吗？” 周靖忽然开口：“窦大将军，你唯德是举，唯才是用，许多人都很佩服，但不表示乐于见你这样做。高门望族中，有几人有德有才？你不受贿，还不准别人受贿，断了多少人的仕途？天下间，百人方有一才，千人方有一德，若让大将军继续如此，眼下在位者，有几人能保住自己的富贵？大将军，想救世，先教民以德，授之以才，你的所作所为，太早了！” 王甫看看周靖，然后大叫一声：“叛党势已孤穷，各位还不动手，等待何时！”一群宦官发声喊，率先冲出，羽林、虎贲们也不落后，而就算张奂喝止，北军将士们也一窝蜂涌了上去，目标：大将军的人头！ “大将军快走，天下士人之望，全在大将军身上了！”窦武的心腹，屯骑校尉冯述大喝一声，带着剩下的部属全力掩护窦武脱身。 “终于要结束了吗？”不过许强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窦武逃跑的路线上！ “哎，人心哪……”骑马飞奔的窦武仍在叹息。 这时身边的窦绍惊呼一声：“前面是缇骑！执金吾的部队来了，他们也是来抓我们的，没有去路了！” 是啊，没去路了，许强也发现悲剧了，缇骑居然是从自己后方的街道杀出来的。 “花几小时看了场无聊的电影，结果还要倒贴一张符吗？亏啊！”许强苦笑着摸出缅匿符。 窦武勒马拔剑，悲声笑道：“汉室之衰，乃是天意，我逆天而行，苍天又岂会给我生路，可笑我还自认为掌控了天时与人和，原来一切都是个笑话！” 窦武叔侄的战马正好停在许强面前，许强忽然头脑一热：“不知道窦武能不能隐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