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物是人非
离开南诏后，若水在天际漫无目的地飘荡，花楹索性趴在她肩上了。看着眼前翻滚的云海，若水的心情也随之起落不定，站在云头上发起呆来。喉间传来的不适，让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不由得伸手轻抚，明明自己摆脱了魔掌，为什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先前几乎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如今“先发制人”脱离魔界，反而有些失落，不由轻叹了口气。 远处仙鹤长啸而过，带过片片花瓣，若水摊开手掌接住飘过的花瓣，想起已经许久没有去过百花岛了，不知那里长期无人打理，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百花林中是否已长满杂草？那片桃林是否不再结果转而开花了？斜睨了肩上的花楹一眼，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将它轻轻地收在袖中后，驾云前往百花岛。 无论是否人间四月天，岛上百花盛开依旧，海风伴花香飘出老远，嗅入鼻中的味道完全被掩盖了咸腥之气。在若水落地的那一刻，漫天花瓣无风飘飞，纷纷围绕在她周围，袖中的花楹悄悄露了个头，随即欢叫着混进漫天花瓣中。 若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迈步进入百花深处，熟悉感觉渐渐涌上心头，鹅暖石子铺成的小路踩上去格外舒服，左右两旁的百花林仍旧整整齐齐，连杂草都是新近清理过的，想必是姑姑代而为之吧？ 再往前走就是通往桃林的栈桥了，不久前还有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为自己是不是花妖而争执，甚至大打出手。踏在栈桥的木板上发出的声响也叩开了以往的记忆，如同桥下的流水般拦也拦不住。 “是何方妖怪在此兴风作浪，还不快快现身！否则别怪本天神不客气了！” “本天神当时什么妖怪呢？原来是一只花妖，还不快快现回原形！” “你这小子好不讲道理！在本小姐的地盘撒野，还不报上名来！” “本天神好歹也活了几千岁，说话可得客气点！” “你把本小姐这儿弄成这样，还让本小姐客气！你有没有搞错啊还有，你未经主人允许就随便闯进来，还破坏了本小姐的好心情。管你是什么破天神，就算说到玉帝老儿那里也是你的不对！本小姐警告你，快快离开这里，不然休怪本小姐不客气！” “嘿嘿嘿！你别哭了，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其实，我那只是吓唬吓唬你的……” “姑姑说的对，天上的神仙都不是好人！我讨厌你！” “哎！其实你笑起来蛮可爱的嘛！” “看本小姐给你点颜色看看！” …… 若水轻笑出声，手掌摩挲着桥上的栅栏，从来都不曾光滑过的栏杆变得更加粗糙了，这还是姑姑带着虾兵蟹将搭的呢，当初虾元帅挥舞着大钳子卖力钳栏杆上的枝丫的情景浮现在眼前，那滑稽的样子让自己憋笑到肚子抽筋；蟹将军勤勤恳恳，来了又回地清理杂草，不是撞到花树就是将花草连根拔起，让百花姨母心疼得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让它动手。 只是一切都已如脚下流水一去不复返，早就物是人非了。 脚底传来的叮咚声将若水拉回了现实，俯瞰水面荡起的圈圈涟漪不由眉头一皱，那沉入水中之物分明是一颗桃核，又是不请自来之徒无疑。 走到栈桥尽头，地上依稀可见啃过的桃核，有的甚至还剩大半桃rou，吃桃便是，却为何又如此糟践，真是不懂珍惜！ 桃林果真硕果累累，不过新鲜的折痕无声地诉说了惨景，一截断枝只剩表皮与树干相连，摇摇欲坠。 若水全神戒备，此时花楹也不知去处，便悄无声息地循声靠拢，近了才看见往昔常驻足的石桌上侧躺着一只猴儿，土黄僧袍下衬着同色僧裤，且足登僧鞋翘着腿有节奏地晃悠，左掌在腹上来回摩挲，被撑起的猴头时不时地点磕一下，紧闭的双眼微微翕动，鼻息均匀，唯有那一张一合的雷公嘴里传出了引人注意的鼾声。 “穿僧服的猴儿，莫不是释教的斗战胜佛？”若水自言自语道，“不知为何不在峨眉山而到了我这百花岛上？” 假装咳嗽了一声，那猴儿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金光闪过，已经退下僧服换上了锁子黄金甲，脚踩藕丝步云履，两眼冒出金光扫视着周围，嘴里大喊：“何方妖孽，竟敢扰俺老孙清梦？” 若水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暗想，就算那猴儿不亮出金箍棒，也能猜出它的身份了，尽管自己桃林中的桃被它吃了，当下也没了先前的气焰，毕竟自己母亲也皈依佛门了，于情于理，都应敬其三分才对，于是隐了天眼，笑道：“我当是哪里来的泼猴在此弄得我桃林一片狼藉，原来是斗战胜佛啊？还好若水先前没有发作，不然此时可不好收场了！” 孙悟空定睛一看，心里暗叹道，俺老孙道行匪浅，火眼金睛更是看穿万物，为何眼前这小小女娃却怎么也看不清来历，更不知她何时来此，不过好在并无恶意，且骨骼清奇，眉清目秀，是块修行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嘿嘿！转念又惋惜，这女娃嘴上客客气气，但字字珠玑，既发xiele俺老孙偷吃她家的桃儿的气愤，又恭维了俺老孙，顺带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还略带了些许威胁，想到这里，不由偷笑起来，好个口齿伶俐的娃娃。 “小女娃可真是找人欢喜，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娃娃，为何一人来此啊？”孙悟空抓了抓手背，笑着问道。 “这话该我来问你吧？”若水存心要戏弄孙悟空，反问道，“你这猴儿在这里吃桃便是，怎么还将桃核乱扔啊？不仅如此，你将桃枝折断，让桃林狼藉一片，须知万物皆有灵性，世人当施以仁爱，且你身为出家人，更加应以慈悲为怀，怎么任你如此糟践？” 若水的一席话说得孙悟空不禁搔首弄耳，本想套出对方出处，却反被女娃一口一个“猴儿”死死压制，失了颜面不说，更不好意思报出自己的名号了，要是被问起，那可如何是好？岂不要丢脸丢到佛祖面前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小女娃，你这话说的，俺老孙可不爱听了！”孙悟空使劲摇手笑道，“俺老孙来这里的时候可是喊了好几嗓子，愣是没人答应，又见岛上杂草丛生，久无人居，想着此地离普陀岛不远，索性就动手除了杂草，清理了尘垢，本想日后与菩萨谈经论道后，将此处作为往后小憩之所，如今，如今主人既已回来，俺老孙堂堂斗战胜佛，要是还在此处呆着，岂不成了以大欺小之徒，罢了，罢了，那些桃儿就当是给俺老孙清理杂草尘垢的报酬了，告辞了！” 说罢抬脚作势离开，同时又扭头窥视着若水，见她抱手而立，微笑不语，登时尴尬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若水心想，若是十年前，自己肯定要与孙悟空大战一场不可，只是十年光阴抹去了自己太多棱角。孙悟空虽满口人言，但仍有猴类的顽劣与狡黠，活脱脱一个可爱的泼猴。 “啾啾”，花楹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对着孙悟空一通乱叫，可又被其龇牙瞪眼，吓得躲到了若水袖中，再也不敢出来。 正愁找不到台阶的孙悟空登时起劲，跳上石桌，趾高气扬地冲着若水说道：“小女娃，暗地里出招，可不是君子所为哦？你家父母没有教过你做人要堂堂正正吗？” 若水信手拈来水仙一朵，不紧不慢地说道：“胜佛此言差矣，若水不是君子，而是女子！” 呃？孙悟空顿时无语，时而搔首，时而挠挠手背，索性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