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莫非是仇家
罗生堂不似其他行宫那么巍峨肃穆,相较之下,却是最让人没有压迫的地方。大抵也是因为罗生堂的主人就是敬畏生命,温润谦和的少司命,就连不苟言笑的大司命,在少司命身旁,也显得和蔼可亲。堂下做事的上仙是天界中最多的,因为这里掌管着三界往生轮回,妖仙倒罢了,数量并不占重头,况且不少妖物都是魂魄幻化,算是死物,一旦涉及死,便归于大司命的管辖。而那最为脆弱的凡界,却也是轮回最快,受影响最广的,需要好好看着。故,东皇太一将几乎一半有官职的上仙都安排在了这里。 虽然仙神多,意味着受到了莫大的重视,但其实让其余上神很是巴不得如此。东皇太一刚颁下这一指令是,这一做法就得到了不少上仙的赞肯。繁琐的事都交给年轻的上神吧,他们更多还是想云游四海,谈情说爱,最多先来无事办办公将事情交给下头的上仙就不错了。诚然,如今的上神,就属少司命年纪最小。上仙一多,隔三差五便有些鸡皮小事闹到当头子的面前,嚷嚷着讨个说法。看看少司命刚接受那能挤满罗生堂的仙神,忙得出了些名气,连匿迹了许久的河伯都有听闻,跑到天界来看看热闹。 但少司命的能力也是有些限度的,修为再高,也有无可奈何的地方。本来凡人的命途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便没什么大碍,只是,仙妖大战里,诞生了新的上神——国殇,有三位才是正经算得上是上神,而其余的最多挂了个上神的头衔,极少有什么存在感。他们都是死去的凡人,还有魂魄受损,活物算不上,死物也算不上,两位司命上神都无法掌控。 这等重大的遗漏发现之后,东皇太一下令,在国殇中寻找能胜任,掌握国殇命途的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东皇太一亲自选中了跟在一位国殇身边的,纸鸢。 国殇中最有地位的,是位霸气豪爽的女子,修为仅在东皇太一之下,面容也就凡界二十出头的女子,却喜欢别人叫她姥姥。故天界上下,除了东皇太一,皆要唤她一声姥姥。而另一位国殇上神,更是成为她的弟子,两人都颇有些能耐。纸鸢便是跟着那个弟子身边的。 彼时三界刚定,生灵休养生息,国殇自然也是更多为了凡界,选出不少神巫,四处捉妖降魔,为民除害。而天界也遭受这一劫难,悲痛之余,用于调剂的,便是这对双修的上神,再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是一大稀奇的事了,除了湘君和湘夫人,其余上神可真的是无欲无求,清心寡欲,连个相好都没有。一时间,受他们的影响,罗生堂的上仙倒是生出一相亲的风气。好歹是挺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难得上千年的消停,那位姥姥的弟子却突然反目。打的是,为几千年前,牺牲的凡人要个善终。 但幸亏东皇太一选对了人,纸鸢上神拼尽全力将伤害降到最低。至此,位列上神三千九百二十五年的国殇,除名天界。 纸鸢睁开眼,只觉得自己做了个长梦,眼里恢复了灵气,只是冷着脸,抬眼望向宁俞。语气不咸不淡,却听得让人怜惜,“宁俞,让你担心了。” 这话本是劝慰,在宁俞听来却刺耳。在仟冥山相见以来,在他印象中,纸鸢是没有直呼他姓名的,就连这语气,也定不是这样。宁俞胸口一滞,语气有些微颤,他只怕,纸鸢恢复了记忆,还似是无恙跟他说话。心里想问她究竟还是不是那个小兰花妖精,张嘴却只道,“…你没事就好。” 心绪千回百转,怀里的纸鸢却突然一笑,变回了狡黠的模样,“国师,你有没有听过凡界有这么个说法。若是一个人醒来时,装作失忆或是一反常态,那一旁的人兴许会吓得半死。” 宁俞自嘲一笑,抿嘴只是拍拍纸鸢的后背,悄悄松口气。 “早就说要这么一试了,偏偏姥姥从来都不会守着我,况且,估计姥姥也不会在意什么。”纸鸢蜷着腿,靠在宁俞的胸膛,垂眸没有什么异样,“话说回来,我又是遭谁暗算了吗?国师你这么厉害,就眼睁睁看着我一次一次身在危险中吗?” 难道这个小妖精从来都不想一想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盯这么久吗?宁俞半是无奈,却难得配合道,“是为夫的错,让夫人受委屈了。” 丫鬟来敲了敲门,说是盛大人和太医都到了,宁俞看了眼纸鸢,只吩咐丫鬟去叫他们先等着。丫鬟一顿,讪讪离开,主子们都不好伺候,太医是从皇宫请来的,年岁偏长,放下手中的活儿跑来,都要别人等着。 宁俞放开纸鸢,心里知道这次和那晚应该是同一个人,但是却并非神巫。神巫再怎么说都只是凡人,厉害不到那里去,不可能能潜入府邸,更没那个能耐隔这么远施法。“背后那人应当潜伏已久,只是我一时间想不起来还有谁能有这等能力,且,又有什么目的。” 纸鸢点头,“老实说,我在仟冥山时,常有别的妖精欺负我,只是有姥姥罩着我,只要我回到山神庙便没事了。但那些妖精会对我下手的理由我却是知道的。这凡界我并未得罪什么人,怎么感觉有人心怀不轨。莫不是你以前的仇家吧?那个什么东君手底下那个总是挑衅你的那个长胡子小仙,还有跟你总不对盘的差点也成为姥姥弟子的那个,叫什么文煜,他是个神巫吧。”
本来走了几步的宁俞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那个长胡子小仙,实在没什么印象。”这些事,现在的纸鸢,根本不可能知晓的!还有那文煜,就是如今的盛文浩啊。宁俞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既然这么坦然说了出来,只能是部分记忆已经恢复,只是自己分不清是何时的记忆,“至于文煜,他早就匿迹了。” “怪不得,我都快记不清他的名字了。这样也好,瞧他那每次见到我十分嘚瑟的模样,我就想抽翻他的下巴,他都恨不得把下巴指着头顶了。”纸鸢一个人咕哝说着,没察觉宁俞面色发暗。突然又想到那个小仙,提醒道,“那个小仙本来是个上仙,后来做事出了差错,得罪了玉桴,后来东君便将他赶出了正殿。这些事我竟然都不记得了,只是,这些是从谁那儿听来的....我却想不起来了。” “纸鸢!”宁俞突然唤她,不让她继续回忆,“你听来的东西我着实不敢恭维。这会儿丫鬟请了位凡界的太医,我方才已经对你的脉象做了手脚,你只要好好呆在这里,我顺道去寻盛大人。” 纸鸢瘪嘴,凡界的大夫...就知道摸摸别人的手,然后捋捋胡须,装模作样说几句内虚外热的鬼话。但是宁俞应该又是去找那个盛文浩说这件事的,倒也奇怪,这个盛文浩这么有能耐吗,宁俞这个国殇都要去好言相待。纸鸢点点头,勉强同意,大概又是凡界的虚礼吧,说来方才这个宁俞不是才见完皇帝吗。 宁俞走前再到纸鸢面前,贴心将靠枕放在她身后,再好好掖被子,这才放心转身,“我一会儿便回来,这个屋子暂且是安全的,莫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