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终见须菩提

    “你说你不是神仙，却怎么说出神仙的话来？我刚才听得真切，你唱道‘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这《黄庭》是道家圣书，你能闲坐讲《黄庭》，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说到这，眼巴巴地看着樵夫，一脸的虔诚和崇敬。

    樵夫一听笑了：

    “原来如此，却是误会。我刚才唱的这首歌，确实是个神仙教我的。这个神仙和我是邻居，看我生活困苦，烦恼不堪，就教了我这首歌，让我烦恼时唱一唱，散心解困，倒是颇有效验。刚才我砍柴烦累了，就唱他一唱，却不料被你听去。”

    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悟空见他仍不愿说出实话，不由心中有些失望，随即不再强迫，便问道：

    “你既然和神仙是邻居，为何不跟着他修行，学个长生不老的法术，却不是很好？”

    樵夫笑答：

    “你不明白。我这人一生命苦，从小痴呆，八九岁时才初懂人事。不幸父亲早亡，母亲寡居，我又没有兄弟姐妹，只得由我早晚奉养老母。如今母亲年老，又值田园荒芜，衣食不足，每天只得砍两担柴，挑到尘世卖他几文钱，换上几升米，做些粗茶淡饭养活老娘。却是一天不敢离开，所以无法修行。”

    悟空心中冷笑不已，

    “侍奉母亲就不能修仙问道了？这理由，连假条都开不出！再说，此人口称‘尘世’，显然是说漏了嘴，将自身超脱世外了......”

    不过他也不点破，而是随口敷衍道：

    “这样说来，你是个行孝的君子了，可敬可敬！将来必有善报！可否烦你指点一下路径，我想去拜访拜访你那神仙邻居。”

    樵夫随手指着说：

    “不远，不远。这座山名叫灵台方寸山，山里有座斜月三星洞，洞里住着那个神仙，自称须菩提祖师。这祖师一向广收门徒，学成毕业的徒弟不计其数，现今还有三四十个学生跟着他修行呢。你只顺着那条小路，南行七八里远近，就是他的家了。”

    悟空一路寻思：

    “终于到了正题之上，只是这菩提祖师的来历，到底还是从他口中打听不出来了，也罢，只得先行拜师，再细细揣测吧……”

    想到这里，悟空辞别樵夫，坦然举步，走向了那小路。

    当他身影消失没多久，地面上光华涌动，再看时，原本那樵夫不见了，现出了一名慈眉善目的和尚。

    “呼！这猴子还挺精明，差点露出了马脚……”

    说着，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之上。

    悟空出了树林，找到一条小路，绕过一片山坡，行了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悟空顿时精神一振，三两步奔上前去，只见那洞前景物美如画卷，其景难画难描，悟空暗暗喝彩：

    “好个福地天堂！此处必是神仙所居之地，若非神仙，又有哪个有福分，消受得了这般美妙所在！”

    悟空边走边看，行至洞口，却见洞门紧闭。侧耳听去，门内静悄悄并无声响。

    悟空心中忐忑，忽回头，望见悬崖壁头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高约三丈有余，宽有八尺多阔，上有大字一行：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眼望石门，悟空心头鹿撞，却不敢敲门，自言自语道：

    “好大的气派，看来祖师也无意隐瞒，倒不像个隐世之人，只等洞门打开，我再依礼求见才好。”

    就跳上松枝，摘了些松果边吃边玩，眼巴巴等着门开。

    不多时，只听“呀”的一声响，洞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童子，头两旁挽着两个发髻，宽袍大袖，神貌秀美轩昂。只见童子高声叫道：

    “什么人在这里sao扰？”

    悟空忙不迭跳下树来，向者童子躬身行礼：

    “仙童有礼了，我是个远方而来访仙学道的弟子，在这里等候，哪里敢喧闹sao扰。”

    童子笑道：

    “你真是访道求仙的吗？”

    悟空应声称是。

    童子说：

    “这就对了！刚才我师父登坛讲道，还没开讲，就让我出来开门，说有个要修行学道的人来了，让我出来接待接待，看来这人就是你了。跟我来吧！”

    悟空忙道：

    “是我！是我！”

    心里又惊又喜，暗想这菩提祖师竟如同小说中所说一样，能预知未来，于是整肃好了衣冠，满心欢喜地跟着童子进入门来

    悟空不敢做声，跟在童子身后悄悄地打量，只见山洞里别有洞天，比起自己那水帘洞，宽阔深广犹有过之，奢华壮丽更是远胜。

    经过一层层深阁琼楼，穿过一进进珠宫贝阙，终于来到洞府深处，抬头望去，只见中央高台上坐着一位祖师，两边有三十个小仙童侍立台下，排场大得惊人。

    悟空心想：

    “这必是菩提祖师了，想不到神仙竟有这样的排场，怪不得连人间皇帝都想成仙呢！”

    心里想着，悟空就细细地看了一眼菩提祖师，只见他仙风道骨，一派道家高人打扮，仰慕之情沛然而生，倒头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嘴里只管哀求道：

    “师父！师父！弟子一心求道，其心可表，师父明鉴！”

    祖师看悟空急切，摇手制止道：

    “且不忙磕头！我先问问你，你是哪里人，籍贯何处？叫什么名字？”

    悟空答道：

    “弟子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

    话音未落，祖师断喝一声：

    “把这厮给我赶出去！原来是个撒谎的小人，还想修行得道吗？”

    悟空惶恐，慌忙又磕下头去，连声说：

    “弟子所说全都是老实话，不敢说谎欺骗师父，师父明察！”

    见悟空这般惶恐，祖师面容转变也非常快，温颜道：

    “你说你老实，却又扯什么东胜神洲？你当我不知道吗，从东胜神洲到我这里，隔着两重大海和一座南赡部洲，你怎么可能从那里来？”

    悟空再次叩首，肃然答道：

    “弟子从东胜神州漂洋过海，先到了南赡部洲寻访仙踪，八九年来了无声讯，在那里听人讲海上有仙山，便又乘船渡海，千辛万苦找寻未果，又是几年空度。今日总算机缘巧合，在此方寸山中遇见一位樵夫，指点我来三星洞拜师。师父明鉴，弟子句句是实，不敢欺心蒙骗！”

    祖师笑道：

    “既是说十来年逐渐行来，倒也说得过去。你须牢记，不论修行什么，皆要逐渐行来，心诚志坚，才能悟道。若只仪仗聪明，一意求快，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反害修行之功。”

    悟空这才醒悟，原来祖师刚才要赶他出门，竟是棒喝之语不禁大为倾倒，诺诺连声道：

    “师父之言，弟子牢记在心，必会刻苦修行，绝不三心二意。天地明鉴，请师父放心！”

    祖师闻言甚是满意，微笑道：

    “好，好！自古道不远人，从来全都是人自远道。你既有诚心，修行不难了。我再来问你，你姓什么？”

    悟空多心，虽明知祖师问他姓氏，却不敢表露地太过精明，眼珠一转，道：

    “师父放心，我从来无性，是个没脾气的。别人骂我，我也不恼、、别人打我，我也不怒。只是赔个礼道个歉，两方无事就好。我一辈子全都是这样，是个不嗔不怒的性儿。”

    祖师哑然失笑，说道：

    “我说的不是性情之性，而是姓名之姓。这么简单之事你竟不明白？也罢，你且说说，你父母姓什么？”

    悟空摊手耸肩，答道：

    “不敢欺骗师父，弟子没有父母。”

    祖师大笑，打趣他说：

    “没有父母，想来你是树上生出来的？”

    悟空陪笑说：

    “师父料得不差，弟子虽不是树上生的，却是石头里长出来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块仙石，有一年不知怎么，石头破裂，我便从中生了出来。”

    祖师听说，心中暗喜，点头道：

    “这样说来，你果然是那天地生成的！原来却是这么模样。你站起来走几步，让我看看！”

    悟空站起身来，羞答答地扭着身子，拐着腿走了几步。祖师大笑：

    “你身材粗鄙，相貌丑陋，活脱脱就是个猢狲。我就用‘猢狲’两个字给你起个名字吧！去掉兽字旁，你可以姓古月之‘胡’。”

    一言未讫，祖师又连连摇头道：

    “不好！不好！古是老的意思，月又有阴的含义，合起来就是老阴，是个衰亡之象，不妥！不妥！”

    弟子们看着祖师饶有兴趣地在这自言自语，为这猴子取名，无不暗暗纳罕：

    “祖师平时给我们讲课时，严肃简洁，惜字如金，今天竟然对这个猴头这般慈祥耐心，真是奇哉怪也！”

    但只在心中思量，并不敢说出口来，唯恐打扰了祖师的兴致。

    却见祖师接着念叨：

    “既不能姓胡，就只能就姓狲了。去掉那个兽字旁，就是个子系之‘孙’，子是男孩，系是幼小之意，合起来便是小男孩，赤子之心，好！好！好！真是天意，你就从此姓了‘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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