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卑微的母亲
说是出去吃顿好的，但其实并不是去什么高档的酒店，在徐一二想来，就算是再高档的酒店，做出来的菜也顶多是家常菜的升级版，无非是用更好的材料，使用更为精细的料理手段做出来的，除了味道稍好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问清楚陈芳的饮食禁忌以后，徐一二带陈芳去的店是一家比较有特色的小店，西原省不靠海，平时家里一般很少吃海鲜，一是因为运输比较麻烦，所以成本相对较高，另外也是因为各地文化差异，即使有海鲜，很多西原人也并不会做。 作为海边长大的徐一二，从小就吃过各种海鲜，不但种类多，而且经常吃，在滨岛，海鲜是人们餐桌上的主菜，等参军以后，徐一二发现西原几乎是不吃海鲜的，有一次他实在靠的不行了，就趁着来看meimei的机会，仔细的在省会转了转，还真让他找到一家比较好的海鲜料理店，老板又恰好是滨岛人，海鲜的做法也有很多是从滨岛那边带过来的，吃过一次以后徐一二就喜欢上了那里，偶尔有机会，也会去吃。 虽然西原不靠海，但是因为赤龙所在的大陆是一个环形的大陆，里外都是海，即使不靠海，也不会离海太远，所以如果保存得当，虽然不会比海边现打捞现吃的海鲜更新鲜，但也不会差太远，价格方面，虽然比普通的食物要贵一些，但是相比豪华的酒店，却要便宜不少。 徐一二点了一桌的贝壳类食物，上来的时候都是生的，需要用桌子中间的烤炉考过才能吃，这样可以有效的减少海鲜中的寒凉性质，让平时基本不怎么吃海鲜的人，也不会吃过以后拉肚子，为了以防万一，徐一二还要了些温性的食物配合。 烤贝类的过程中是不加任何调料的，吃的就是原汁原味，因为都是海水里的贝类，所以海水中的盐分会保留在贝类中，既不会没有味道，也不会太咸，总体来说还是偏淡的，作为一个海边长大的孩子，徐一二吃这些贝类的时候，是什么也不加，什么也不沾的，但是他却单独给陈芳要了一碟辣椒酱，因为陈芳说她比较爱吃辣。 陈芳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开始的时候还不太敢吃，但看徐一二吃的眉飞色舞，也就下狠心尝试一下，等吃过之后才发现，原来真的非常好吃，不加调料的拷贝类，在她感觉咸淡刚刚好，海鲜原有的香味也是让人欲罢不能，如果沾上辣椒酱，那味道更是美味绝伦，不知不觉的竟吃的比平时吃的还要多，幸好她平时饮食就比较克制，也没吃出什么问题来。 徐一二为两人各要了一杯暖茶，海鲜虽然经过烧烤，但毕竟是海里面的东西，寒气较重，喝杯暖茶也能很好的缓解海鲜的寒气。 等二人吃饱了喝足了，这才有功夫开始闲聊。 “看不出来，小徐，你还是蛮会吃的嘛。”陈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顿吃的很是满足。 “我家乡就在海边，这些都是我们那里平时吃的东西，来到西原以后，每顿饭除了rou就是蔬菜，偶尔会怀念家乡的味道，所以我才找到了这个小店，老板是我家乡人，很热情，很好客。” “小小年纪，一个人离开家乡出来打拼，不容易吧。”陈芳温柔的问道。 “其实还好，人活在世上，总该有那么几件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既然我选择了参军，那么军队其实也就是我的家乡，国家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呗，况且营里长官，战友对我都很好。我很知足。” “我没当过兵，所以不太了解你的感受，虽然我也是嫁了一个军人世家，但是说起来，在这个家里，我所接触的军人就只有我婆婆一个，但你也知道，她应该算不上是一个传统的军人，我也看不太出她身上有什么军人的品质，在我眼里她就是个慈祥的婆婆，一个经常唠叨的老太太。” “方奶奶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毕竟你离她太近了，所以可能感觉不到她的厉害之处，不过想来，她应该也不想你把它当成一个厉害的军人看待吧。”徐一二呵呵笑笑。 “也许吧，不过我知道她总是很忙，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没多少，更多的时候是我和小方两个人在家过日子，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小方的那些想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是他那个早死的爸爸遗传给他的？”陈芳心里多少有些好笑，“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母亲，除了支持自己儿子的想法，还能怎么样。” “我妈说过，人应该活在当下，那些不切实际的高远理想，想想可以，但真正做起来未必那么理所当然，不如好好把握好现在，只要活得精彩，有什么不可以。”徐一二多少回忆起了母亲说这话的表情，神采飞扬的，不过他又说道：“但是我爸也说了，人不能只活在当下，如果没有高远的理想，没有既定的目标，很可能一事无成。” 徐一二笑笑：“有的时候我家两位家长意见是完全想反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生活总是那么融洽，我甚至基本没见过他们吵架。” “夫妻两人不一定是性格相近才会在一起，有的时候性格完全相反，却可以完美的互补，这种事谁也说不准，那么你呢？你更认同你父亲的说法还是你母亲的说法？” “可能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大多数时候，是站在父亲一边的，但像我姐，她就非常认同我母亲的观点。”徐一二心中有些好笑，自己一家子似乎总是处在一种微妙的分裂当中，父母意见不一，姐弟意见不一，但是却总是相处的那么融洽，真是不容易。不过想来，当意见分歧的时候，似乎总是母亲一边占上风。 “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更认同你父亲的观点，人不能只活在当下，始终是要有理想的，就好像小方他一样，虽然我有的时候会觉得他的理想太可笑，可是我却从未表示过反对，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支持他还能支持谁？虽然支持的结果可能换来一个悲剧。” “不要那么悲观，小方哥他很聪明，而且很会与人相处，即使有一天他真的上了战场，想来也会是非常出色的一个，有的时候越是不想死，反而死的更快，越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反而会活到最后。”说到这里，徐一二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过了，他小心的看了看陈芳的表情，却发现她依然是温柔的微笑。 “你说的没错，事情不一定会发展成什么样的结果，现在想那么多都没用，他毕竟连对象还没搞定，他要是敢不留后就把自己葬送在战场上，我绝对不会原谅他。”说的好像很决绝，但实际上陈芳此刻的表情却依然是温柔的笑颜，这是一个作为母亲的笑颜。 徐一二其实这时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安慰陈姨，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安慰了会不会起到反效果，于是他放弃了语言，拿过茶壶，把陈芳的茶杯倒满，然后举起来递给她。徐一二心想，这个时候如果自己递过去的是酒会不会更好。 陈芳自然而然的接过茶杯，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把茶杯放到嘴边，慢慢的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大口。然后他继续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徐一二：“我在想，如果你继续努力，是不是能混个更高点的职位，到时候我就想办法把小方送到你手下，我想，这种事情，如果我去求老太太的话，她应该会答应的吧？” 从这时开始，徐一二的想法多少产生了一些变化，他在想，自己再继续朝着只当一个兵的目标前进的话，会不会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也许真像陈姨说的一样，自己再努力一下，混个稍微高点的位置，或许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陈姨，您放心吧，我之前有跟小方哥说过，他如果真的想上战场，我会在最危险的地方等着他，虽然危险，但我想在我挂掉之前，应该还是多少有能力去保护他的。” “你做事我放心，而且，我想，如果不是最危险的地方，我家小方一定是不屑去的。所以也请你加油，就算帮帮小方，也算是帮帮我这个母亲。” “我跟小方哥是朋友，是兄弟，就算您不说，我也是会做的，况且，说起来，我跟您之间，也应该勉强算的上是姐弟吧。”说到这里，徐一二自己都笑了：“关系好像有点乱，您别在意，我回头再整理整理。” “不乱不乱，谁规定跟儿子是兄弟，就不能跟母亲做姐弟了，我们的辈分是我们的事，跟你无关，反正你这个弟弟我是认准了，你要是哪天不喜欢跟小方做兄弟了，我就让他管你叫叔。”陈芳也被自己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看的出来，虽然平时表现的很温柔，但陈芳也算是一个豪爽的赤龙大女人。 “那我以后可不管您叫陈姨了，我就叫你陈姐了，也不管小方哥他生不生气，我跟他是好兄弟，跟你也要做好兄弟。”说到这里，徐一二忽然想要喝酒了，说实话他平时是很不喜欢喝酒的，酒量也完全不行，但是这时他就是想要喝酒，“陈姐，你能喝酒么？我想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怎么也应该干上几杯。” “作为赤龙成年人，还有不会喝酒的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陈芳当年怎么说也是个女中豪杰。”说着跟老板打招呼：“老板，给我们上两瓶啤酒。”陈芳心想，先上两瓶喝着，等喝完再要，反正今天自己也是豁出去了，如果徐一二想喝，她就陪他喝到低。 可是陈芳毕竟还是不了解徐一二，在她想来赤龙男人喝酒怎么也应该用箱来计算吧，结果他把徐一二想的太高了，一瓶啤酒足以灌倒徐一二，自己才刚有点想喝酒的感觉，和自己对喝的人却已经醉倒了，这是何种郁闷。 用力拍了拍趴在对面的徐一二，发现他完全没有反应，陈芳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又好笑，又郁闷，毕竟还是个孩子啊，陈芳心想，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给徐一二的压力过大了，自己心疼孩子，徐一二的父母应该也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吧。不过她并不后悔，至少认徐一二这个弟弟，自己不曾后悔，有的人怕担责任是因为怕被责任所累，而有的人怕担责任却是怕自己辜负了别人的希望，徐一二明显是属于第二种，这种人一旦担起了责任，不论再艰难，也一定会把这个责任肩负到底。她坚信。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管将来如何，人总是要有个盼头，她今天把这个盼头强行加在了徐一二的身上，她也相信，徐一二会把她的盼头完好的保存下来，她今天这么做，多少感觉自己有点卑鄙，可是卑鄙又怎样，邓小方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世上有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赴死？她不能，所以她不后悔，她只是觉得多少有点对不起面前趴在桌子上的徐一二，可那又怎样，在她想来，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选择做一个母亲，那这个角色就会一直扮演下去。 陈芳眯着眼睛，轻轻地摸了摸徐一二的头，轻声的嘟囔着：“对不起，弟弟，原谅我这个卑微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