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白衣谪仙
秦慕铮因为没歇息好,头也有些昏沉,但在椒房殿正殿中被药香一熏反倒精神起来。皇后薄媪始终不曾清醒过来,淮阳王妃甄玥也没到椒房殿来。一整日都是秦慕铮一人在照看着,好在也没多少事情需要秦慕铮亲自动手,只是有些费神。 好在整个白天公主韩嫣都在椒房殿里,也帮秦慕铮分担了不少。期间,韩轩、韩彻、韩贤和韩博都有来探望过,只是韩博除去担忧之外更显得焦虑。 在这个时候是什么事情能让韩博的焦虑大过担忧和悲伤,秦慕铮很自然就想起来清祀夜宴上韩启那浑浊污秽的目光。内心忽然觉得一阵阵的恶心,现下薄媪病危,便没人能制得住韩启,那么韩启会做什么?甄玥为何迟迟不来侍疾? 每想一个问题,秦慕铮就害怕一分,知道的太多的人往往死的就越快。可是,秦慕铮在椒房殿里活动的范围有限,整整一日都没到如意筝究竟存放在何处。 韩轩今日来过也未同秦慕铮多交代什么,只问了问薄媪的情况。他的脸上冒出一层细密的青茬,眼中也长出不少血丝,显然一夜未睡。秦慕铮望着韩轩黛眉微蹙,韩轩只拍了拍秦慕铮的肩膀便离开了。 从薄媪被送回宫,静和便始终守在薄媪身边,到底也是年岁大了的人,到夜里便有些支撑不住。 “静和姑姑还是去歇息一下吧,母后这里有我照应着呢,母后一醒我便立即让人去叫姑姑。”秦慕铮劝静和去休息。 “奴婢谢过王妃,这么多年娘娘都是由奴婢伺候的,奴婢只怕娘娘醒来时那些个小丫头们伺候不好娘娘。”静和却想坚持守在薄媪床边,薄媪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有可能的话,静和愿意拿自己的寿命同薄媪交换。薄媪要是能醒过来,让她即可去死都可以。 秦慕铮觉得自己可以体谅静和的心情,她同锦瑟也是这般,说是主仆,却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倘若是锦瑟躺在这里……只略微想了一下这样的情景,秦慕铮便觉得心里一阵阵发酸。 人总是到了缺少什么的时候,才知道缺少的东西是多么的可贵。现下薄媪最缺少的便是健康,旁人都无法给予或者弥补的健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薄媪躺在那里,一点点衰落下去。 “姑姑是最了解皇后娘娘的,娘娘一定不愿意见到姑姑这样熬坏了身子。况且皇后娘娘还有好长时间指望着姑姑照看呢,姑姑若是在这个时候病了,娘娘该指望谁去?”秦慕铮将静和搀扶起来,耐心的劝说。 静和想了想,终于肯去休息,却是又在殿中坐了好久才肯离开。 秦慕铮看着时辰,让宫女帮忙扶起薄媪,小心地喂了薄媪喝下一碗参汤,又仔细的帮薄媪擦了手脸。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还未等到满头华发,她便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了自己。还有这个时空里的母亲,秦慕铮的记忆力从来没有一个母亲的形象,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母亲这两个字对秦慕铮来说就是眼前这个生命快要枯竭的薄媪。不管因为什么,她救过秦慕铮,护过秦慕铮,给了秦慕铮一世吃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秦慕铮缓缓跪倒在床前,身子伏在床上,将薄媪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母后,铮儿真的希望你赶快康复起来。 秦慕铮的脸上挂着一点泪,就这么睡着了。她没看到薄媪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将手抽回去。 到底这样睡不安稳,秦慕铮的睫毛微微一抖,屋顶上忽然飞出来一个小纸团正打在秦慕铮的睡xue上,这一夜秦慕铮终于睡得安稳。 薄媪抽回了手,想要起身,挣扎了下又倒回到床上,气息紊乱微弱。一袭白衣翩然而落,仿佛神仙临世,这白衣主人也是同薄媪一般的年纪,发色如雪,面容却是二十来岁模样。 来人扶着薄媪坐起来,便搭住薄媪的脉,脸上一点点凝重起来。薄媪却别过头去有些害羞,拢了拢自己的发,叹道:“你还是同年轻时一样,我却成了真真正正的老妇人。” “在我心中,妍儿不曾改变过,始终都是神仙妃子一般的。”来人放开了薄媪的手,将秦慕铮抱到一旁的软榻上,便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薄妍变成了薄媪,当真岁月如刀。这丫头到底是你秦傲的侄女,你留给我的如意筝也只她能拿出那股铮铮傲气。”薄媪似在回忆什么,神色变得温柔。
一别数十年,早已物是人非。她从岭南都统的千金薄妍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薄媪,他从浩然山庄的二少爷秦傲变成了云游天下的道长玄真子。而那架如意筝寂寞了几十年,却是筝音如昔。 “这孩子受了不少苦楚,却是得你多方照拂,我很感激。”秦慕铮是玄真子秦傲的大哥秦豪唯一的骨血,即便入道看破红尘,玄真子也不愿见到大哥一脉香火断绝。 “你这是在责怪我没把铮儿照顾好么?我却是有负你的嘱托,数次让铮儿身陷险境,抱歉。”薄媪心中觉得亏欠了秦慕铮也有负故人托付,只是她是母亲是皇后,有些事情她也没办法。 “没有,你将铮儿照顾的很好,谢谢。” “一别这许久,你我何必再如此客套生分。”薄媪有些气喘,已然面如金纸。 玄真子喂薄媪服下两颗保命的丹药,又运气帮着薄媪调息了一番,薄媪的脸色才算恢复了几分人色。 “我还有多少时日?”薄媪清楚自己大限将至,却有许多事情还未做完。她放不下,也是这点执念帮着她强撑到了现在。 “尽我所能不过半月。”玄真子如实回答。 “半个月啊,不过也够了……” 薄媪不愿玄真子见到自己一天天萎靡濒死,玄真子也知晓薄媪的心思,帮薄媪整理了脉息之后留下一瓶药便翩然离去。 玄真子年轻时便是这样,一身白衣如雪,只是当年他还是风流少侠,现在真个儿是谪仙一般,发亦如雪,身上再无一丝红尘之气。 当年我以为你不会走的时候,你留下一架筝就走了;如今我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你的时候,你又翩翩而来。只是这些年,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胸有天下的男子,又住进了一群牵着我的裙角唤娘亲的孩子,于你,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却从未被任何人所取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