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坏人难为
“坊间流言罢了,太子妃只当做画本子听听便好了。”秦慕铮面色平静的与张静秋对视,心头却是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又不想做“网红”,怎么就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平白的被人放在口舌之间嚼弄许久,当真让人心中极为反感。 “这等言论自然做不得真,只是听说有些戏班都在日夜赶工燕王妃秦慕铮秘史的戏本了,玉真道长这是要千古流芳名了啊。”难得张静秋竟然也会撕开端庄守礼的面具,也开始八股起来,拿秦慕铮开起了玩笑。 不过昨日才去了燕王府,今天便被宫里的人发现行踪召进宫里来,哪里来的戏班能够日夜赶工有关秦慕铮传言的戏本,当真是张静秋的戏言罢了。千古流芳名也可能是千古留骂名,不过是多了个字,意思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太子妃莫要再打趣贫道了,有话不妨直说。”秦慕铮一向不愿示弱的,却要被不算亲近的人开这样的玩笑,再好的涵养也是容不得的。 “一条条路都摆在玉真道长面前了,只看道长究竟要什么身份,要走哪一条路。”张静秋忽然就换了脸色,面上一丝不露,让人猜不透她心中到底在盘算什么。 已经成为坊间话题人物的燕王妃,为国为民cao劳奉献的永乐宫玉真道长,大周头号大患突厥可汗白古拉格其的大妃,选择哪一个身份还有悬念么?秦慕铮冷笑了一声,逼视着张静秋,冷冷道:“贫道却不知自己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张静秋口口声声都称秦慕铮为玉真道长,一番询问不过是个过场,彼此都是聪明人,都知晓如何抉择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 “皇上驾崩,宫中马上要举办盛大的法事,届时永乐宫的知观玄真子也会进宫。玉真道长便省了出宫再入宫的奔波吧,且安心住在宫中。”张静秋语气淡淡,终于是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秦慕铮自然知晓这是自己眼下最好的选择,被人强逼着限制住了自由,难免有些郁愤,便道:“贫道自然依从太子妃的安排,只是贫道的贴身事物一向是由锦瑟打理的,还请太子妃派人将锦瑟接入宫中,贫道也好安心准备法事。” 硬杀出宫去却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既然住在宫中是最好的选择,秦慕铮自然要把锦瑟也放在身边。除了不想同锦瑟分别之外,秦慕铮还有自己的打算,等寻到合适的机会,便要同锦瑟一道设法离开天启才是。 “好,”秦慕铮应的这般爽快,张静秋也用不着去计较微末小事。况且锦瑟进宫,秦慕铮才会在这宫里呆的踏实一些,不过张静秋接着道:“八喜同玉真道长也算老相识了,八喜是这宫中的老人了,便叫八喜到道长身边伺候,各方面也能妥帖一些。” 说是伺候,不过是监视罢了,再去争这个长短,便不是秦慕铮的性格了。从储秀宫出来,由季八喜引路,秦慕铮却是没走几步就到了离勤政殿也颇近的毓德宫。 比着储秀宫,毓德宫从外到内都透着奢华,便是铺地的砖石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秦慕铮一进了毓德宫的大门,便已经将张静秋的心思猜到了几分,也难为她竟然为了那人打算到这般地步。 正如秦慕铮猜想的一样,才在桌边坐定,一桌好饭刚刚摆好,外间便传来了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秦慕铮忍着饥肠辘辘从美食边上挪开,无甚诚意的向着一脸狂喜进来的韩彻弯腰行礼道:“贫道玉真见过太子殿下。” “你我之间何必拘泥这些。”韩彻说着竟然上前来搀扶秦慕铮。 避过韩彻伸过来的双手,秦慕铮径自坐在桌边,道:“谢过太子殿下,贫道的五脏庙早就闹开了,少不得要祭一祭,暂且怠慢太子殿下了。” 未等韩彻出声,季八喜便在韩彻的面前加了一副碗筷餐具。 韩彻这些日子一直惦念着秦慕铮的安危,先后派出了几批人马去突厥与幽州,始终都没有探查到秦慕铮的消息。今日终于见到秦慕铮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哪里会计较秦慕铮是否失仪。 填饱肚子是大事,秦慕铮筷子下的飞快,却始终不曾动一下韩彻夹到她碟子里的东西。 按说韩启与静和的尸身早该被发现了才是,秦慕铮从储秀宫过来时一路都是平平静静,宫里没得一声慌乱悲戚之音,而现下韩彻身上也为着丧服,更是没有一点死了老爹的悲痛。 这般秘不发丧,只怕韩彻与张静秋图谋的更大。皇室内这般诡秘的事情必然是与手足皇位相关,燕王韩轩和齐王韩贤现下应该是在天启城内,却只有向天下发了檄文算是公然谋反的淮阳王韩博回了自己封地,最有可能出兵同韩彻争一争高低。 一想到韩博,秦慕铮的胃口瞬间便没有了,缓缓的放下筷子,口中那一口食物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只觉得一颗心不停的抽痛。 “铮儿怎么了?可是这些食物不合口味?我便命人重新做一桌来。”韩彻目光始终凝滞在秦慕铮的身上,自然发觉了秦慕铮的情绪变化。 若是能让秦慕铮面上的愁容抹去,即便现在就要韩彻将自己的心剖出来,韩彻也是肯的。 “无事,贫道已经吃好了,便少陪了,太子殿下慢用。”秦慕铮说着便起身离开了饭桌,自去后面漱口净手。 韩彻一颗心都系在秦慕铮的身上,哪里有心思自己用饭,挥挥手让人将饭食都撤了,自己却进了内殿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季八喜命宫人们将饭食撤掉,送上来各色茶水点心干果,都放在软塌中间的小桌上。韩彻让季八喜再拿上来一个小碟,自己亲自开始剥起干果来。剥出来的干果却是一粒未动,都放进了小碟中。 秦慕铮见韩彻始终没有走的意思,确是在痰盂与妆台之间磨蹭不下去了,终于是坐到了软塌的另一边。 韩彻却将已经装了不少各色果仁的小碟往秦慕铮跟前推了推,道:“刚刚铮儿没用多少饭食,且先吃些零嘴填填肚子。” 比着往时,现在的韩彻着实干瘦的厉害,原本丰润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还好收拾的干净整洁,就连胡茬都刮得干干净净,没显出一丝的憔悴颓然。
秦慕铮如何不知晓韩彻的心意,只是这般身后的情感她无法回应,也不愿回应。她同韩彻之间相隔的太远太远,即便没有张静秋也会出现个李静秋、王静秋,韩彻永远不可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秦慕铮对韩彻的感情,从前是感激与愧疚,自亲赴突厥营救之后,愧疚得已消弭,感激之情却是一生不会忘记。与韩彻成为朋友,秦慕铮自然愿意,却也只能止于朋友,再不能向前亲近半分。 “太子殿下今日便要宿在这里么?”秦慕铮不去动面前剥好的果仁,抬起目光柔柔的看向韩彻。 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有些残忍,原来做坏人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韩彻的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清减了许多的容貌因这两朵红云一下子便多了许多生动神采。韩彻早就经了人事,自与秦慕铮相识之后却一直默默为秦慕铮守身,莫说是寻常的通房了,就连张静秋的闺房都再未踏足。 只要秦慕铮肯,韩彻的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况且在被突厥劫持时,秦慕铮更是与他有了那么尴尬又亲密的接触,在心底韩彻早就将秦慕铮当成了自己的女人。 “若是铮儿愿意,我,我心里是极为欢喜的。”韩彻忽然抓住了秦慕铮的手,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小心轻抚着秦慕铮的手背,却接着说道:“只是这般无媒苟合对不起我的铮儿,这么珍贵的夜晚还是等到明媒正娶的大婚之夜才好。” 韩彻的这份珍视让秦慕铮心底的愧疚又细细密密的漫了上来,到底是要负了韩彻的一番深情。 没有将手抽回来,秦慕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冰冷起来:“那么我倒要问问太子殿下,问问未来大周的天子能给明媒正娶的秦慕铮什么样的位分?嫔,妃,贵妃,皇贵妃,还是皇后?” 秦慕铮这是在逼韩彻了,秦慕铮三个字已经是上了玉牒的燕王妃,要韩彻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弟媳聘为皇妻。 让秦慕铮意外的是,韩彻坚定的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一丝犹豫道:“我的铮儿自当入主椒房殿享母仪天下的尊荣。” 秦慕铮的心中瞬间扬起滔天巨浪,若不感动便不能算做是女子了。不是嫔,不是妃,不是贵妃,不是皇贵妃,不是妾!韩彻当真是想娶自己为妻。 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你我早些时日遇到,也许便不是现在这般光景…… 秦慕铮一点点从韩彻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韩彻却是越发的用力,但任他如何不放松,手中握着的柔荑却一点点抽离,就像有些东西无论韩彻如何努力却终究不属于他。 痛是那么清晰的刻印在韩彻的眼眸中,清晰到坐在近侧的秦慕铮无法忽略,清晰到秦慕铮的心也跟着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