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每个人的命
几分钟前，在水洞外面的河岸，小白眼披着湿漉漉的狼皮走上岸，因为憋气太久，两眼涨得发红，他这时不敢猛力吸气，因为这种憋气功夫是龟息的一种，江湖上又叫玄武定，这时候要是吸气过猛伤了心肺，那这辈子就要破功了。 他张大嘴悠长吸气，两眼眺望，远处木栅栏那边还是一片狼藉，地上扑着死透了的活死人，没一只是身体完好的，而剩下那些活死人应该已经重新钻回黑土，只剩那片血色鬼花随风幽动。 终于吸够了一口气，他扯掉身上的狼皮，也不顾寒冷直奔木屋，一刻也不敢耽搁。 但当他快跑到木屋前时，发现院子里站了一个人，是个陌生人！ 这人头戴一顶貂皮帽，黑长呢大衣，面庞如刀削，带着一副圆框眼睛，上唇留着短胡，是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中年人，最特别的是他也有一对白眼。 小白眼一眼便认了出来，但还是犹豫地喊了声：“四……爷？！” 这个被小白眼称作四爷的人什么话也没回应，就冷冷望着小白眼，对于小白眼的突然出现明显有点意外。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小白眼更加怀疑是否认错了人，可他见过四爷年轻时的照片，也经常听爷爷提起，而且这一双白眼基本已经坐实了身份，虽说现在真人是第一次见，但没有认错的道理。 这时候，中年人开口了，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中年人没有称呼小白眼，不管是神色还是言语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亲切，但小白眼已经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四爷，爷爷的四师弟，所以他赶忙回道：“爷爷被人偷袭了，受了重伤，我来拿大还金丹！” “大还金丹？！”中年人一听之下神情大震，眸中迸出精光，脸上也终于闪出了关切，追问道：“你是从里面游出来的么？大师兄受了这么重的伤？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 对于连珠炮般的追问，小白眼立即把知道的全盘说出：“本来是一起的，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偷袭了爷爷，就一个！” 听到这样的回答，中年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两只白眼在镜片之下转动深思。 小白眼正要朝木屋走去，但他突然想到了一点，也就急停下脚步一脸警惕，扭头问向中年人，“四爷，你怎么来这了？” 他之所要这么问，是因为爷爷已经不止一次奉劝过他，今后不要跟四爷有任何瓜葛，虽然爷爷没有说出具体缘由，但他心底清楚，爷爷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应该是与四爷断了香火情，，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突然造访至此？ 小白眼虽然涉世未深，但久居大山反而有了野兽的警觉，当他问出这句话，中年人抬手用手掌将眼镜一扶，这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动作，可放在小白眼的眼里却让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因为爷爷说过，四爷做出扶眼镜的动作，就是他杀人的时候！ 中年人根本不知道眼前这小子深知他的动作，一番思虑之后回答道：“刚好在东北办事，想着大师兄了，就特地过来叙旧。” 对于四爷为什么能找到这，小白眼不知道是不是爷爷告诉他的，但就在这份警惕心之下，他脑子里猛然醒觉一点，从刚才的见面可以看出，四爷并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可为什么会直接知道是从里面游出来？ 就在小白眼心忖之际，中年人催道：“你快去取大还金丹，我跟你一起去救你爷爷。” “好！”小白眼应了一声，接着却不是往木屋走，而是左转继续往前，这是要绕过院子去木屋后面。 中年人跟上了小白眼，两人一前一后，小白眼不露痕迹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中年人，然后因为这个位置也能看到水洞那边，竟正好远远看到岸边靠着的一个木筏。 哪来的木筏？ 小白眼越想越心惊，这时候感觉身后的中年人，就像是一只噬人的阴鬼，让他后背发毛。 原来在木屋后面的空地上，几棵白桦树之间有一个墓碑，却没有坟包。 小白眼踩过地上的枯枝落叶，走到墓碑前后跪下朝它拜了拜，此时中年人好奇问道：“大还金丹在这个坟里？” 小白眼神色一紧，撒谎道：“不是，是埋在这个墓碑下面。” 小白眼拜完之后起身走向墓碑，可毕竟是个不懂掩饰的少年，这时候又因为慌张不禁悄悄看了一眼中年人。 “需要我搭把手么？”中年人问道。 小白眼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被中年人冷不丁一问之下全身一颤，支吾着回道：“不用。” “呵呵。”中年人忽然笑了一声。 紧接着，小白眼听到身后有脚猛踩枯叶的声音，然后是有劲风袭来，还来不及回头，就感觉身后猛然有人贴上，并觉得腰上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撞。 正是中年人下杀手了，他一手勒住小白眼的脖子，一手握着一柄短刀，这时整个刀身都捅进了小白眼后腰！ “小子，你不老实，连说谎都不会，大还金丹不在这里吧？现在你就要死了，也不要想着救你爷爷了，快去找出来救你自己吧。告诉你，不要再进到里面去了，你们的人都必死无疑了，我这么做也算是为你们吴家留点香火了。” 小白眼脖子被死死勒着，当下什么话也说不出，两眼惊恐万分，因为后腰终于感受到了捅进的刀身，剧痛传遍全身，伴随着后腰开始发冷。 中年人缓缓拔出了刀，殷红鲜血顿时从刀口涌出，他放开了小白眼，看着他跪倒趴在地上。 “刀上我淬了尸毒，这种毒你爹尝过，他只撑了一个时辰。”中年人说着将刀身上的血甩在地上。 听到这个隐秘，小白眼的脸色简直惊骇到了极点，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害死老爹的凶手！而这个凶手，爷爷已经找了十几年！没想到会是自己人！ 小白眼两眼蒙上了湿润，满腔愤怒徒生，他竟然对着墓碑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类似于蛙类又像某种机械的声音。 “库库卡库卡……” 而当中年人听到这样的声音，脸色瞬间大变，因为这是尸语，与僵尸交流的尸语！ 突然，墓碑后的平地被一股巨力掀开，一块石棺盖板连带着泥石从地底飞出，有一只红毛金甲的僵尸从石棺内坐起，听着小白眼的怪语，它直接从石棺内蹿起，扑向急急后退的中年人。 小白眼捂着后腰，不顾鲜血从指尖溢出，趁乱逃向木屋。 …… 在阴王城西边的护城河中，因为之前的那场雪粒子，这时河面上弥漫着nongnong的雾气，就在河对岸的雪山脚下，有一个不易被发现的狭小岩洞，呈扁平状往内延伸，张不良正蹲在河边往水壶里装水，正巧看到河中有一点绿光游过。 “发现了什么？”在洞内的唐浅问道。 在这个岩洞内就只有他们两人，因为当时唐浅为了救溺水的张不良，两人同时沉入河底，却没想到河底竟然有暗流，就这样两人被冲出了一段距离，等唐浅拖着喝饱水晕过去的张不良浮出水面时，发现已经与其他人走散了，只好先躲进这个岩洞。 好在这个岩洞内搁浅了一棵枯树，唐浅就地取材用刀劈出了柴火，正好可以烤火取暖，她已经将一身衣物脱下铺在旁边的大石上烘，此时身上只有一套蕾丝边的黑色性感内衣。 “我看到了一条鱼，它的肚子发着光，像是有一颗夜明珠。”张不良望着渐渐远去消失不见的绿光，如实说道。起初他甚至都怀疑过是不是从河中游弋而过的大蛇，但就在刚才，是一条银光大鱼浮出水面换了口气。 唐浅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答案：“可能就是雷步枪丢进龙池的那颗夜明珠，我感觉这片区域有很多地下暗河，它们是相通的。” 张不良拿着水壶走回篝火边，将它放在火边烤起来，就在水壶边的一块石头上，烘着几根烟，只听唐浅问道：“你不把衣服脱下来烤？” 张不良拿起一根烟借着篝火点燃，回道：“不了。” 张不良抽起烟，视线明显避讳唐浅这边，在一片火光中，唐浅起身走向烘着的衣物，背上的海棠刺青夺目，可如维密天使般的身材更让人喷鼻血，不过张不良连偷瞄的半点心思都没有，甚至没注意到唐浅竟然解下了凶兆，虽然背对着张不良，但两个球的轮廓在晃动中若影若现。 随着张不良越来越安静，在他吐出一口烟，再吸进一口气后，忽然认真问道：“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忠叔。” 唐浅正好穿上黑色T恤，回过身时对上了张不良投来的目光，发现这个婆婆mama的男人已经哭红了双眼。 唐浅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陈忠的身体在石化，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做了该做的事。” 张不良陷入了深深自责之中，不管怎样，是他让陈忠上去交换的，因而也就是他送陈忠上了黄泉路。 唐浅沉默了一会，忽然这位文化九部最冷的老板娘，竟破天荒安慰道：“每个人都有命，他的命就是这样的结局，许多人都可以为你牺牲，因为你也有你的命，等你成为修罗，你会明白的。” 张不良若有所思，他摊开左手将烟头掐在掌心，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蓦然之间，他问向了唐浅：“那你的命呢？” 唐浅坐下，双膝并拢将下巴搁在上面，两眼望着熊熊火光，开始渐渐无神，回答道：“我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