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净身出户
——三年后—— 蔚南星大离山的深山老宅里，禾旷悠闲的摊在后花园的躺椅上晒太阳。 管家张妈走过来，说：“少爷，禾叔说半小时后到。” ——禾叔又要过来了，这次族里应该要摊牌了吧。 禾旷随口答复道：“好的，等下请他到书房见我。” 张妈退下后，禾旷站起身，本来懒洋洋的身体，突然站直了，抬头看看这个星球标志性的晴朗天空，他伸出手臂，挥了挥拳头。 禾旷走向屋里，刚才挺拔的身体慢慢蜷缩起来，恢复成一个无害的少年模样。 蔚南星大离山脚下的三清村里，炊烟袅袅，正午时分，各家各户正是忙着做饭的时候。 村口不远处有个大院子。 院子里几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仔悠闲的闲逛，一只大公鸡站在院子的矮墙上抖了抖翅膀，突然奋力振翅飞到旁边更高的树杈上。 村长从屋里走出来，推开院门，停在院子门口，他抬头向村外那条平直的公路望去，空荡荡的路上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车辆。 他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联络器，大号的直板联络器，是最近新上市的“东门子”复古款联络器，初始屏幕不大，但虚拟按键很大。 突然联络器屏幕上灯光亮起，随着大音量的铃声响起，机身也振动起来，村长看也不看来电显示，连忙接通电话。 “喂——是，是的。好，好，看到你们车了，我马上来。” 说话间，村外公路开来一辆越野车，路过门口时稍微停了下，村长匆忙几步走向车子，点头向车后座的人打个招呼，躬身坐到副驾驶位置。 关上门，车子继续沿着村路向前开。 越野车后座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开口问道： “村长，旷少爷最近还好吧？” 问话的那个有点胖的人正是禾叔，村长之前与他打过交道，还算认识。 不过除了最开始的两次，禾叔后来都没和村长说过话，也从来没打听过什么。 要不是村长家就在路口，又特别留心禾叔的车子，他可能就和村里其他人一样，都不会发现这个禾叔，每3个月左右就会去山里一次。 村长忙殷勤的回答：“旷少爷挺好的，每天都安静的在家里看书写字。 我们村里这从来没这么用功的孩子，将来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 那个小少爷名叫禾旷，是两年前镇长亲自带人送过来里的，说是要到大离山里修养身体，以备联盟大学统考。 自从那个小少爷到来，村子里原来坑洼的土路很快就被平整的新型水泥路替代了，而且新公路从镇里一直贯通村子，修到了山里。 然后高纯水、太阳电、能源站、联盟视讯、星际网、超联信号站也很快被引入了这个落后星球平均发展进度五十年的小山村。 镇里还陆陆续续的下发拨款，说是给村里搞基建用，翻修多年之前洪灾破损房子用的补助款，其实钱多到村里几乎每户人家都新建了房子。 可以说，三清村一下摘了贫困村的帽子，连镇上挂了几十年的扶贫指标，都被取消了。 而这些不管背后是因为什么，村长都知道，那个小少爷他得当做金娃娃供起来。 村长绞尽脑汁，想帮小少爷再说些好话：“旷少爷学习刻苦，读书认真，经常废寝忘食，从来不浪费时间在山里玩。” 其实村长虽然经常去山里探望那个小少爷，送些新鲜果菜rou蛋什么的，但真见到人的时候很少，多数是送到厨房那里就回去了。 在不信口开河的情况下，他能说的内容也实在很有限，但又不能显得自己不了解情况。 村长回头望望，禾叔的表情似乎不太满意，忽然想起小少爷据说是来养身体的，他又补充几句： “旷少爷身体也好多了，最近送去的新下的瓜果，他都很喜欢吃。” 村长想起前两年，每周山里都要求送过去七只上好的童子土鸡。 村长在厨房闻到过，土鸡都是拿去配着高沟星的上等老参炖的，那nongnong的味道，绝对是大补。 三清村的老参土鸡汤，远近闻名，附近村镇家里有生病、坐月子的，都会备上几只。 村长原以为是那大户人家太讲究，要常年备着参鸡汤，不过后来他发现那里订的食材，都是根据主人的身体需要，严格按食谱采购的。 一个需要每周吃七只童子土鸡参汤的人，这个身体情况，可想而知。 最近半年这些补品食材的订的是少多了，原本体虚的病人不能多吃的瓜果叶菜，逐渐多了起来。 果然听到村长这么说，禾叔的脸色好多了，但是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起来的样子。 村长不再说什么，车子沉默的向前开，出了村庄绕进山里。 山里的公路虽然平整却也崎岖，弯弯绕绕开了小半个小时，来到山里的一栋大宅子门前。 “这山里的空气确实新鲜，对身体很好。”禾叔下车，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我们这里山好水好空气好，最适合疗养身体了。”村长忙跟着搭话几句。 车后座另外一个人也下了车，是个文职人员，禾叔简单介绍说是胡助理。 胡助理身穿深色西服白衬衣，戴个眼镜，手里提了个箱子，看起来比禾叔年轻些也瘦一些，不过也有30多岁，一副很精明的样子。 胡助理一路上也没说过话，下了车他四下打量了几眼，看清周围的环境后，向禾叔略微一点头。 大宅子是蔚南星传统建筑的样式，不过看起来现代化的设施齐全，门禁也是全自动的智能系统。 禾叔带着二人进入宅子，接待他们的是宅子的管家张妈，还是没看到小少爷。 禾叔让村长在客厅坐着等会，带着胡助理拿着箱子往旁边一个房间走去。 村长其实也不知道禾叔今天郑重其事的要他过来是有什么事，这还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坐到这个宅子的客厅里。 之前哪怕是逢年过节，他带着点节气礼品过来拜访，也顶多是被管家客气的送些回礼。 村长其实也琢磨过，是那个小少爷真的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还是人太高傲，不屑于接见他。 但想来想去，这宅子主人的低调作风总不是坏事，而且村子里这些年的福利也都是实打实的，所以村长对这山里宅子的需求从来都不敢马虎。 村长枯坐了半个小时，灌了几杯茶水。 忽然听见从禾叔他们进去的房间里，传来哗的一声响，什么东西被砸碎了，然后屋门嘭的被打开，有人边高声说话边走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调查结果！……” 一个人很快的从大厅走过，怒气冲冲的走向后院。 而后很快，禾叔也跟着出来急忙奔了过去。 稍微过了一会儿，胡助理提着箱子也出了房门，跟着禾叔的身影向后院走去。 村长愣住了，刚才第一个人影看起来是个少年人，应该就是禾旷小少爷了。 这是起了什么冲突吗？ 其实小禾少爷长期一个人在山里养病这事，细想起来还是有点蹊跷的。 虽然山里人单纯，但村长多少还是有点见识，也脑补过各种桥段，这多半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吧。 禾叔的感觉有点像是禾少爷家里的管家，不像是亲戚。 胡助理的架势，有点像当初镇里派下来的律师和会计，总是很精明的抠算着合同和钱款。 不过看起来，小少爷也不是之前印象里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是有点脾气的。 村长倒是没想往后院去，他现在看出来禾叔要求他今天过来，应该是在他们和小少爷谈话或者谈判完毕后，有正事要找他。 而现在闹的这出，是人家的家务事。 哎，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只是个小村长。 又吃了几块茶点，过了大半个小时，刚才进去的三个人回到了客厅里。 禾叔和小少爷并排在前面说着什么，倒是没有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 胡助理还是跟在后面，手上没有拿着刚才的箱子，而是拿了个纸质的文件夹。 他们三人坐下来。 小少爷坐在单人木椅上，胡助理坐到茶几对面的另外一个单人椅上。 禾叔则坐到和村长同一张的长木椅上。 禾叔冲着村长一笑，看来也没打算解释之前的状况。 禾叔伸手打开胡助理放到茶几上的文件袋，抽出几张纸，向村长交待起来。 “金村长，依据我们禾氏的族规，年满18周岁的子弟会划分一些家族产业，供其以后生活所需。 这次麻烦你进山里来一趟，就是有些情况要向你说明下。 一是山里的这套宅子，已经正式转到我们禾旷小少爷名下了，以后有关宅子的任何事情都由小少爷做主。 二是我们禾氏集团之前在这大离山区附近购买的10000亩山林地和8000亩耕地，以及其他土地和相关产业，也都转移到小少爷名下了。 当然以后土地开发管理的相关事宜，我们集团会继续配合村里情况跟进的。 三是……” 禾叔几乎是把纸上的条款念了一遍，只是语气稍微比书面用语客气点。 不过总体意思，村长听出来，就是小禾少爷的家里把这些年在大离山附近投资的所有产业全部移交给了他。 虽然他的家族暂时还会继续协助管理这些产业，但是所有收益分配和产业管理权都由小禾少爷自己处理。 禾叔这边就是正式通知村长一下，并要求他对这个消息保密，而且在以后有事情时，尽量协助小少爷处理的意思。 村长忙连连保证。 虽然大离山地区并不富裕，但这么多资产聚集到一起，也还是很大一笔财富啊。 小禾少爷一下成了附近最大的地主了。 就是不知道，小禾少爷对此满意不满意了。 “禾叔，胡助理，” 刚才一直低着头的少年抬起头说话了，看起来眼睛有点红， “家族的规矩我是懂的，净身出户——拿积分换资产，这个选择我做了就不会后悔。 这些东西我收下了。 以后我会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自己打拼一片天地。 作为禾氏修身堂的子弟，我理解堂里的处境。 师长们给予我的照顾够多了，都怪我自己不给力。 帮我带话给堂里的老师们，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谢谢他们为我争取的一切。 其实这里的生活挺好的，以后如果我身体恢复了，有机会我再回去看望他们。” 少年的语气略有一点激动，带着一点年轻人的赌气，但又很诚恳，声音也有点颤抖。 他脸上的表情在尽力平静，却努力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想让眼里的水光流出来。 哎，好一个懂事的孩子，看来是大家族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牺牲他了。 他却还这么为家族考虑，还这么孝顺。 村长不由得想到。 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尽量帮着这孩子。 村长暗自点头，禾叔和胡助理也很满意，连连安慰许诺，一定会把小少爷的话带到，并保证家族会继续关照少爷，有什么问题也会尽量帮忙。 这三人都没注意到，禾旷垂在茶几下面的手，攒紧的拳头用力握了又握，踩在毛毯上的脚也向下压了又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