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半
今天一早，一直昏迷的老太爷突然醒了过来，这个消息一传开，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老太爷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见唐笑云。 正练刀连得满头大汗的唐笑云一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提着刀冲向老太爷的房间，弄得下人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若是不是因为是老太爷的召见，他们还真怀疑唐笑云是因为下毒不成，一听到老太爷醒来，怕事情败露，又要提刀行凶。 不过虽然把唐笑云放了进去，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唐笑晕，只要唐笑云有什么对老太爷不利的举动，他们就会直接将其拿下，对付一个不会修炼的人，对它们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然而老太爷却是让他们全部退出去，还要把门关上，他们也就只能悻悻的退出，乖乖的关上门。 唐笑云把刀扔在桌上：“老家伙，你怎么回事，还说自己能喝，这么一点就这样了？” 老人显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只要你不死，就都好说，唐宁溪已经去凤凰山庄拿药了，这两天应该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好了，要是不服气，我们再喝。” “一言为定。” 唐笑云一愣：“我就说嘛，你这老家伙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嗝屁了。”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床沿：“那里有个机关，你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唐笑云有些不解，靠近床沿，果然发现一个按钮，轻轻一按，床沿打开了一块，在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 唐笑云将盒子拿出来，皱眉道：“什么东西放这么隐秘？” 老人道：“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唐笑云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块奇怪的东西，似石非石，似玉非玉，通体呈紫金色，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鳞片，其上还有一些密密麻麻、奇奇怪怪的文字。 将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唐笑云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像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只隐隐约约的，有那么三个女人。 老人并未发现唐笑云的异样：“这就是唐家的圣器，也是唐家为何能驯服雪虎的秘密，以后你要好好保管，切不可让别人看见，哪怕是高月也不行。” 唐笑云皱眉道：“老家伙，你这什么意思，怎么像是交代后事一样，这东西，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我可不要。” 老人摇了摇头：“云儿，我还有事交代你，你要好好听着，因为这或许真是我最后的交代了。” 唐笑晕眉头一皱：“老家伙，你胡说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等唐宁溪回来，你就没事了。” 老人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天凤丹虽然强大，但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浪费而已，我要你做的事情，便是和这天凤丹有关。天凤丹是凤凰山庄的根本，就像我们家的圣器，唐家与凤凰山庄虽然有些渊源，甚至算是你娘亲的娘家，但你父亲这次去求药，除了无法估计的钱财，这点情谊怕是也剩不下多少了。” 唐笑云从未想过，这么一颗小小的弹药竟如此昂贵，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当然不知道，天凤丹和知秋每天给他弄的那些药，是根本上的不同。 老人咳嗽了一声，接着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家里的东西就要被搬走一半了，唐家的一半家产，那可是半座宁安城啊，这样的东西，给我吃了，关键是还没有任何作用，岂不是白白浪费吗，所以我希望你把天凤丹偷走，送给高月，就算是唐家给他的聘礼吧。” 老人看着唐笑云，接着道：“我希望你答应。” 许久许久，唐笑云没有说话。 老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等待着，偶尔会咳嗽一两声。 又过了许久，唐笑云点了点头。 老人欣慰道：“我想睡一会，你出去吧。” 唐笑云微微张嘴，但那一声“爷爷”不知为何还是没能喊出来，那家那所谓的圣器，扛着自己的刀，走出了这间屋子。 老人看着唐笑云消失的背影，自语道：“臭小子，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只能看老天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反正我是活得差不多了。” 这一天，唐宁溪从凤凰山庄送来一封信，大长老拆开之后，整个唐家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无数值钱的东西呗搬出去，然后变卖成印钱，又换成银票，连夜送往凤凰山庄。 这一年秋末，天微冷，宁安城唐家，倾尽半数家产和无数关系情分，在凤凰山庄带回了一颗天凤丹，而在丹药进入唐家那一晚，整个唐家一片混乱，因为弹药被唐家少主偷走，不知去向。 整个唐家上到城主长老，下到婢女丫鬟，全部出动，寻找唐笑云。 以此同时，在城北的一片枫林中，一个白发少年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一名月白长裙的女子。 少女接过木盒，不解道：“什么啊？非得这么急把我叫来。” 说着她一边将盒子打开，然后神情一滞：“天凤丹？！” 偷了弹药连夜出城的唐笑云道：“这就是我家用一半家产和关系换来的天凤丹。” 高月皱眉道：“这弹药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偷来的。”唐笑云补充道：“老家伙让我偷的。” 高月柳眉皱得更深。 唐笑云道：“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让我偷走这个唯一可以救他的东西，但既然他要求我这么做，我只能听他的，你知道，我向来听他的话。” 高月摇了摇头：“我不能要。” 唐笑云转身看着天际：“老家伙说了，这是聘礼，我遵从他的做法，我希望你也一样，我不能修行，也不懂，但我知道，这东西对你有用，再怎么说，这毕竟是半座宁安城和唐家几代人的情谊换来的。” 是的，天凤丹不是有钱就可以买的，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唐家可以买得到，但也仅此一颗而已。传言中，天凤丹可以让死人复活，让活人脱胎换骨，对修行者更是有着无以伦比的好处。 服食天凤丹，不仅可以直接提升修行者的境界，还能稳固修为，让修行者在今后的修行中可以事半功倍，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高月八岁修行，用七年的时间，从“凡躯”、“灵体”、“观星”到如今的“隐星”，已经算得上是修炼的天才了，特别是身为一个女子。当然，这除了她出类拔萃的天赋以外，更离不开她的努力刻苦，她喜欢修行，热爱修行，如今天凤丹摆在眼前，只要她愿意，说不定就能越过“凝星”，一跃达到“小星位”。 十五岁的小星位，这在整个大周帝国，怕是三百年来不曾有过吧。这叫她如何不动心？ 唐笑云回身看着她，道：“如果你不要，我就只能把它扔了，然后回去跟老家伙请罪。” 高月怕他真扔了，急忙道：“别扔，我要。” 唐笑云道：“那你把它吃了。” “现在？” “嗯。” “可是……” 唐笑云将自己的刀一挺：“我知道，你放心，我保护你。” 看着他这样，高月忍不住掩嘴轻笑，月光下，两个浅浅的酒窝，却好似装满了这世间所有的月光，唐笑云一下看得呆了。 “月儿，嫁给我你会后悔吗？” 高月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啊，自己就要嫁给他了，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可那之后呢？ “我不能修行，不能保护你，我甚至怕自己哪天就死了，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高月伸手挡住他的嘴，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我保护你。” 她将手中的丹药握得紧了一些。 听着这句话，唐笑云只觉得热血翻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相对于高月，他自己又何尝想过结婚生子，又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要自己用一生去陪伴，去守护。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明月周围的星辰，人死了，真的会变成星星吗？那娘亲会是哪一颗呢？ 高月突然道：“你知道我有什么梦想吗？” 唐笑云侧头看着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那么深邃。然后他摇了摇头。 “修行。我的梦想就是修行，我要成为大周最强的人。”她说，很认真，但更多的是天真。 “你会实现的。” “你呢，你有什么梦想？” 唐笑云想了想，悠然发现，他至今没有任何梦想，对于一个注定只能活到二十岁的人来说，梦想是什么？以前，他只想能够活着，像很多人一样活着，所以他练刀，一直练刀。 高月还在看他，似乎等着他回答。 他摇了摇头：“以前没有，以后……只要可以陪着你，就够了。” 她愣了愣，有些失望。 这一晚，高月服下了天凤丹，成了整个大周帝国三百年来最年轻的小星位。 这一晚，唐家所有人守在老太爷窗前，等着送走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这一晚，多了一轮明月，少了一位枭雄。 老太爷临死前只交代了一件事：天凤丹的事情是他的意思，唐家所有人不得责怪唐笑云。然后他有些遗憾的自言自语：“到死还是没能听到那孩子叫一声爷爷。” 这个曾经一句话就能让整个南方变天的老人，就这么悄然的闭上双眼，无声无息的离开，他离开时，很多人守着他，唯独他最疼爱的孙子不在身边。 关于老太爷的过世，唐家没有隐瞒，全城公布，大办丧事，偷走天凤丹的唐笑云也没有受到任何责备，披麻戴孝守在老太爷灵前。 但唐家人虽然没有在表面说出来，整个唐家上下，都对唐笑云心存芥蒂，也不缺在私下议论。 一连七天，唐笑云什么也没做，只是守在老太爷灵前，他有些后悔没叫这老家伙一声“爷爷”，有时候他会想起天凤丹，会起想高月，会想起那还没看的半座宁安城。 知秋端着饭菜来到唐笑云面前蹲下，有些心疼的道：“少爷，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她觉得少爷更消瘦了，也更憔悴了。 唐笑云道：“我真后悔到时没看完剩下的半座城。” 知秋道：“少爷想去，知秋就陪少爷去。” 唐笑云摇了摇头：“不去了，没看的那一半，不就是那颗天凤丹吗。” 知秋不再说话，想着老太爷，想着天凤丹，想着高月，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她将饭菜拿出来，喂给自家少爷。 从设灵到入土，老太爷的丧事办得出奇的平静，整个宁安城也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而就在昨天，宁安城突然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出现后，直接奔向高家，之后高家闭门谢客，第二天一早，这群人又向着唐家而去。 此刻，这些人就坐在唐家大厅。看他们的气势，不像客人，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反倒是唐家上下诚惶诚恐，如临大敌。 “此来匆忙，这点东西还请唐城主不要推辞。”一个灰袍老者说着，便有两名白袍小将走了出来，一人手拿文书，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玉盒。 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唐宁溪皱起眉头：“先生有什么吩咐，但请差遣。” 老人又取出一物放在桌上：“这是唐少城主与高月小姐的婚书，我们今天来，没别的事情，就是帮那孩子跑跑腿，传传话，希望唐家能解除这桩婚事。” “解除婚事？”所有人开始议论。 老人并未在意，继续道：“作为给唐家的补偿，汴梁城一半归唐家，还有这颗造化丹，算是给唐少城主的补偿。” 半座汴梁城，一颗造化丹，前者是因为唐家因为天凤丹损失的一半家产，后者是为了唐笑云给高月天凤丹的恩情。 造化丹虽然不如天凤丹那般有着直接提升修为的效果，却能取到延年益寿、续命还魂的功效，这种丹药对其他人或许没多大用处，但对唐笑云来说，比天凤丹更有价值。 唐笑云的身体情况，唐宁溪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比谁都清楚，此时此刻，他也忍不住心动。 灰袍老者接着道：“唐少城主的情况，我听说了一些，也猜出了一个大概，这造化丹对他来说，可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毕竟一个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做其他事情，只要城主点头，我以宏国学院的名誉担保，每天唐家都会收到一颗造化丹。” 这时候，一个玄色华服的少年上前道：“而且我可以以帝国名义许诺，唐家今后十年不用上税。” “你算什么东西？”唐笑云冲入大厅。 玄色华服少年并未生气，看着冲进来的白发少年，笑着道：“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叫周康，他们都叫我三皇子。”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宏国学院的五长老，大周帝国的三皇子，同时出现在唐家，就只是为了给高月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