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张紘之谋
孙权这一番求教,立时让张紘进入了自己的谋士角色。 此时的张紘,已经年近五十,虽然是头发花白,青春不再,却依旧老而弥坚,正形坐立。无情的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诸多足迹。虽然脸上写满了世事沧桑,可却依旧是风采不减当年,那贤人所独有的气质在他身上愈发地深沉,仿佛似文王祭祀天地的古鼎般,岁月虽然褪去了它当初鲜亮夺目的颜色,却愈发的古朴厚重,沧桑睿智。 张紘捋了捋胡须,小心谨慎地思索了一小会儿,仿佛是在刚结的冰面上行走,生怕会遇到陷阱。俄而,好似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可却是依旧犹豫不决,又站起身来,来回地走踱着步子,思索着其中的利弊,害怕其中有不妥之处,给敌人有机可乘。 孙权在一边看着张紘来回这么晃悠,不由的有些心浮气躁,心道:看您老人家的样子,想必是有了什么主意。即使主意不好,您老也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何必这么犹犹豫豫,闹得孤心中发慌。 可是,他也只敢在心中这么嘀咕,不敢摆在脸上,更不敢宣之于口。 这倒也不是孙权对张紘这个人真的畏惧,而是对张紘的尊敬,同时也是孙权心中对冥冥之中的道心怀敬畏,而张紘正是这样的有道之士。自古,凡有道之人,就如同他所习兵法中所讲的高明统帅,善战而无名。因为他们掌握着自古以来的事物发展的规律,把它们运用到生活之中,从而能够驾驭当今事物的发展方向,而被驾驭的人却无所察觉。 又过了良久,张紘忽然收住脚步,伫立在窗前,凝望着窗外辽阔的天空。仿佛似一副古典的水墨画,生动的呈现在孙权面前,一股无形的韵味在空气中弥漫,混混沌沌,恍恍惚惚,无形无状,无物无象。孙权浮躁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神宁气静,专气致柔,复归婴儿。 孙权随着张紘的目光而动,那蔚蓝色的天空,不过从窗户中露出一角,却让他感觉格外的广博,胸襟也跟着变得豁达洒脱起来。虽然还没有应对之策,却是无形之中生出一种信心,问题终归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自己的思维存在死角,没有考虑周全而已。 张紘也注意到了孙权的变化,却是眼睛一眯,捋须微微一笑,将头轻点,心道:孺子可教也。 孙权见张紘在笑看自己,遂执礼甚恭,请教道:“东部,可是有良策教孤?” 张紘微微一点头,立时空气中就如同弥漫着甜蜜的芬芳,让孙权喜不自已,拜请道:“还请东部教孤!” 张紘笑道:“欲绝己之大患,必先正己之身。身正之法,唯修道、明法、行术。以道为本,以法为绳,以术为用。今君宜以道为先。” 孙权不解,心中纳闷,孤向您老求教孤除间之策,您怎么给孤扯到道法术这等君王之道上去了。虽然很有道理,可这些都是治政之道,根本就和当下的问题扯不上边。 于是,孙权只好再次请教道:“东部,孤学识浅陋,还请您详解一二。” 张紘慈祥的看着孙权,如长辈提点后辈般,问孙权道:“你如今是否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一些人就是魏齐隐藏在江东的间谍?只是苦于此乃冰山一角,没法一网打尽,故而才挺身走险,以利相诱,从而调动他们的网络,使他们活跃起来。以此,你就可以顺藤摸瓜,将这些地底的鼹鼠一个个揪出来。” 孙权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张紘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如同春天里的呢喃,让杀心已起,戾气已生的人又再次恢复平静,道:“主公只想着除恶勿尽,可曾想过其也有可能是不得已而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做事尚留有一线生机,主公您又何必如此,岂不闻穷寇勿迫,把这些潜伏在暗中的间谍逼急了,说不得会临了反扑一口,到时候受伤的还是大唐。他们这些间谍,有不得已而被逼迫的,有为利所诱而为盗的,有不满我大唐而自愿的,有忠于敌方而死心塌地的。这些人中,唯自愿与顽固者必杀,其余人等,应视具体情形,详细的考察,给予不同对待。若心怀仁义者,必以仁义而化之。若被逼迫者,则可网开一面,给他们以机会,以仁慈感之。若有为利者,可以利动之。不从,方谋之。如此,必有敌间为我所用,可为我之耳目。又何须以身犯险,索敌间详情。且这间谍就好比田野里的杂草,就算一时除尽,又岂会不生。不如以道化之,为我所用。如此,存我之欲其存者,不仅可以掌握敌方的详细动态,还能反向渗透,打入到敌人内部去。”
孙权起身,踱着步子,左右权衡,一阵沉思。 良久,方才下定决心。此时,他抬起头,看着窗外天地。清风徐徐吹来,树影婆娑而动。白云悠悠舒卷,飞鸟翱翔自由,天地真是广阔,无边无际包容万物。 看着这一切,孙权不禁轻声一叹。暗道:孤之前所思,岂不是如同身处屋内,竟然不知外面天地广阔,大有可为。只以浅陋的眼界,去处理问题,自以为高明的方法,却不知其实是伤人又伤己。看来,日后自己还要虚怀若谷,多向他人请教学习。 孙权向张紘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东部此道甚妙,只是若仅如此,尚不足为用。” 张紘闻言,若成竹在胸,笑道:“勿忧,可以术为用。若已知其形,则制之不难。可内以我之忠贞之士掺杂其中,外而按图索骥,急缓并作,逼其动作,而得其全形。如此,权衡利弊,虚实相生,兵行诡道。去其该去者,留其该留者,使敌不疑而有之,终可为我所用。” 孙权听了,不由的抚掌而赞,道:“今孤方知,与东部相比,孤乃小巫见大巫,太过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