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心焦
尘缘在某一刻牵成了线，他怔然望向天际，久久不能说出一字。 玲珑光剑早已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般，仅有地上铺满的尸体在用力锤打着陆羽的心，提醒着他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那一幕犹在眼前回放，花雨漫天，万刃直落。结丹期的存在竟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眨眼之间便化为飞灰。 一切的猜测和臆想都错了，有些时候，人总是被情绪所左右，无法抛却主观思想去判断事情。 “原来那日所见并非结丹，而是凝婴啊。”陆羽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已然无法用“鸿沟”来形容，确切一点，应当是天堑。 胸前蓦然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种感觉让人心中发闷、让人焦急万分。是那种想要追赶，却又茫然无力的感觉。 他能救下花音，当属因缘巧合；花音今日之举，已然还了这份恩情。陆羽明白，此间事了，二人之间将再无联系，筑基期修士和元婴期存在之间，永远是平行世界，不存交集的。 月食已毕，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 洞府之前，再度恢复了阴森荒寥的景象。陆羽盘膝坐在尸体之间，望向远空。 黑曜石纳戒乌光闪烁，“千寻”古琴横躺于腿上。 峥空之音奏响，带着他无处安放的心绪，传向远方。 十年了，自从陆羽离开山青村，到如今，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间，他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筑基期修仙者，然而，在这漫长的过程中，细数过来，他竟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 初入灵隐，一举一动尽是被人掌控；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发现紧靠勤修苦练在修仙界是行不通的。到达天缘，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又遇见了花音。她的出现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现在，虽然生命之忧完全被解决，但…… 心中的牢狱又有谁来解？ 陆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又是一作良曲在他并不完美的演奏下应运而生。 琴音缓落，他体内的暗灵力似是受到这份心境的刺激，变得兴奋无比。它们不断将“要发泄”的信息传达给宿主，陆羽收琴起身，从储物戒中抽出清泉剑。 铮—— 剑光带着冰冷之意，黑雾浮现于剑身。 这是他首次在筑基期之后全力施展，随着灵力的激增，“漂浮术”也已经质变，可以让修士升得更高了。 五丈、十丈、百丈、数百丈。 陆羽浮在半空，清泉剑斜指地面。 暗灵力如同鬼火般在他身周燃起，熊熊黑炎将他罩入其内。 灵力外放，是筑基期修士特有的体现，到了这个级别，修士能够修炼的功法就变得更加复杂了，没人会再通过修士的招数判断出对方的灵根属性。 魔道鬼道，他不在意。只要能变强，怎样都可以。 “乾水剑·天降剑雨。” 身周的威势突然暴增到极致，暗灵力汹涌而出，在半空中，化为幽幽蓝光。蓝光之外，黑雾凝结。以那蓝点为中心，它们逐渐凝合，最后化为片片无柄刀锋，停滞于半空。 陆羽紧闭双眼，回想着刚刚花音那如天神般的御剑之术。 灵力在大量流失，然而他却并不在意。意境对于修剑者来说是最为宝贵的东西，剑诀剑招若无意境，威力将会大打折扣。而当初花音一招之下所带的意境，已然足够让他学到很多。 玲珑细剑如雨，但无柄之刃却不宜完全模仿。就这样，他思索着、重复着、不断在脑中回放着之前那一幕。 片刻后，他露出了微笑。 “终于找到了啊。” 半空之上，他将清泉剑用力一挥！ 沙—— 如海风吹拂，千把利刃随之飘零。 旋然而落，无缝无隙。 大雨滂沱，云雾闪躲。 数息之间，洞府前插满了暗灵力所化的断刃，在落地后，它们又如大漠飞沙般消逝，仿佛从未出现。 “朝闻窸窣，夜雨嫣然。方才曲谱当叫。” 陆羽睁开双眼，释然之意贯遍全身。他收回灵力，轻飘飘地降回府前。 琴曲解忧，剑招发泄。短短半个时辰之间，他创下了新的曲子，领悟了新的剑意，同时，也想通了一件事—— “天命已定，运却由自身掌控。缘分一事，绝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若有缘，自会再见，若无分，何必强求。”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长旅，在这条路上，有很多节点。它们所在之处，形形色色的人会与你相遇。有些交集仅是擦肩而过，有些则会对你整个人生产生剧变。然而，每次的联系，都会消耗二人之间的“缘”，缘若尽，此生再难相见。 无形之中，陆羽的思想已经愈发偏向佛家观念，他不再惆怅，也终于明白，当日花音所奏的尾曲，为何是那般潇洒意境。 “元婴……” 希望重燃，暗灵力在他体内兴奋地雀跃着。 “我这一生，会修炼至元婴吗。”陆羽握紧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泛红。 …… 万丈高空之上，白衣女子莞尔，“朝闻窸窣，夜雨嫣然。窸窣之时作，夜雨落，作。或许，真的可以吧。” “宫主，你动凡心了。”在她身后，一名冷面女修小声地提醒道。 此女姿容清秀，身着浅粉色裙装，手中的飞剑剑柄上青玉雕琢，一看便是高品质的存在。 “师父不在，动凡心又怎样。”花音哪里还有演奏之时那高冷的样子，好不容易得到师尊允许离开镜花宫，又在此处遇到知音，她虽然身为顶阶修士，却也是有人情五感的。 “宫主……那小子才筑基期，而且一看便是魔道邪修，你何苦为了他斩杀那么多结丹期修士？更何况我们是不允许……”那女修似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花音摆了摆手，直接化作一道长虹飞往东方。 “哎……”她回首望了一眼地上正在收拾尸体残骸的青年，摇头叹道：“但愿你能活到那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