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擅于歪重点
刚刚因为自己的妄想吃了亏的卢卡斯摇了摇头，把自己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想法甩开。 祭台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什么的……现在不是什么探索新技能的时候！ 看着伊诺克还来不及喘过气来，就又呼哧呼哧地从他刚出来的那个甚至比卢卡斯还要矮的洞口里拖出一个红香木的大箱子。 “伊诺克……先生？” “是的……卢西奥少爷。” 伊诺克完全是潜意识的回复着，连头都没回。 “你跟老巴伯熟吗？” 似乎很意外听到这样的问题，伊诺克居然停下了工作，连沉重的呼吸都暂停了一下，才又重新在寂静的石室里响起。 成年的男子站直身体，回过头来。 “自从我来到卡内罗开始，就一直受到他的多方照顾……但也仅止于此。”他转回了头，继续费力地拖动大箱子，“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呃、没有……没什么。” 差点就开口了啊，差点就直接拜托伊诺克送信了啊！ 这个祭司真是太可怕了，不知不觉间就会对他放下戒备。明明刚才叫自己帮忙推开祭台的时候还挺凶悍的，但即便如此，自己却依然没有对他产生戒备，或是觉得他是个不好相处的大叔。 这种感觉卢卡斯经历过，莫利诺村的猎户之子保罗就是这种人。这不是什么学习能得到的能力，或刻意锻炼的某方面素质。卢卡斯觉得，这是一种天性，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正如斯图尔特天生就能受到大家的喜爱，和所有人其乐融融地打成一团，而自己却经常觉得连日常交谈都是令他心力交瘁的压力。 联想起自己三年前在王都的生活，卢卡斯现在才发觉，那时的他其实相当阴暗，接触的人除了父母兄弟和包括瓦格纳在内的几个老头子之外就没有了。即使有——比如那个在学识厅神出鬼没的厅座学生——他也没有任何印象。 应该说是他拒绝保留有关对方的记忆，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总是认为，整个世界都是对自己抱有敌意的。 明明他才是名字取义自光芒的那一个，为什么圣光却那么偏爱斯图尔特。 因为他是“代行者”吗？ 卢卡斯还记得自己从某本讲述中古纪传说的古书上看到了自己和斯图尔特的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家中唯一信仰圣光的母亲心怀怨恨，后来母亲还专程因为这件事跟自己谈过一次话。虽然现在他已经想不起来母亲那时说了些什么了，但问题解决之后，卢卡斯确实舒服了很多，并且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也亲密了起来。 某种意义上，现在和斯图尔特分开，独自一人在王都生活的状态，或许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虽然他们自出生起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久、这么远，但卢卡斯能够感觉得到，当自己的身边少了那个视线的存在之后，他似乎没有再尴尬过了。 换个角度来说，他现在不怎么怕做蠢事了。不过并不是因为脸皮变厚了，而是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去尴尬，一旦发现自己犯蠢了，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事态，否则，那些愚蠢的错误会给自己招来毁灭性的灾难。 他确实有这种自觉，但依然不够聪明。 所以现在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卢卡斯看着伊诺克把光看就觉得很重的红香木箱子拖动到卧榻床脚，忙碌着把原本堆放在那里的书本和卷轴搬出来，腾出一个足够容纳箱子的空间。 他依然觉得麻烦伊诺克很过意不去。 但他只有伊诺克能够依靠。光靠他自己甚至连老巴伯都联系不上。 “呃……伊诺克先生？” “是的，卢西奥少爷。” 伊诺克依然是头也不抬的回答。 “可以麻烦您一件事吗？” “您请说。” “我想请您帮我给巴席提亚奈利伯爵送封信。” “告诉他你很平安吗？” 安置好了大红香木箱子的伊诺克回过头，看着惊讶的卢卡斯。 “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我个人建议您最好别这么做。因为不见得通知了他，您就能得救。” “但如果不通知他，我就真的会变成用来威胁他的把柄了啊！” “在您逃离了那些绑架者的控制的现状下，他们一定会认为您会想尽办法联系伯爵大人，所以现在伯爵大人身边一定到处都是眼线，就等着您自己暴露踪迹。” “那我就躲在这里吗？或许他们知道我在这儿呢！” “这倒没错，他们确实应该知道您在这儿。” “什么？！” 伊诺克已经冒出胡渣了的脸上，露出了小孩子干坏事被抓个正着的时候会有的表情。 “火灾时将您救出来的那个人，您还记得是谁吗？” 卢卡斯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我没看到脸，但是确实，他冲进去的时候就叫了我的名字，显然他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那里。” “那就更确定了。” “……这间救济院太不安全了……” “不不不，现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 “首先我要向您道歉，因为火灾造成的毁坏相当大。”预先给卢卡斯说明了外面被他“造成”的破坏之后，伊诺克开始解释自己的看法，“不过救济院是石制建筑，周围又有足够大的空地，所以是发生了火灾的这片区域中，唯一没什么损害的，理所当然也就成了唯一的收容所，至少在王庭的安排下来之前，救济院注定要人山人海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假装成一个普通难民混在里面？” “不，他们很清楚您就在这里，不管怎么化妆，他们总是能把您找出来的。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救济院是个名副其实的救济院，就像十二年前贵族撤资前一样，到处都是眼睛。” “所以他们想要明目张胆地把我带走会很难……” “相比起已经确定目标的您一个人，我们连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是敌人都不清楚，也没有任何判断的依据。他们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这种时候还试图隐藏自己的话，会连能够获得帮助的机会都错失掉的。” “那……” 卢卡斯有点不太明白伊诺克想要做什么。 “相信现在您已经清楚了，现在的救济院其实对您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见得回到王宫就安全，搞不好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卢卡斯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虽然他现在依然叫自己“卢西奥”，但其实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从刚才开始，他们的对话就一点疙瘩都没有……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他自己是住在王宫的了？虽然通过外貌判断出了血统，也很容易推测出自己和巴席提亚奈利伯爵的关系，但依照贵族的习惯，尤其是巴席提亚奈利这种特殊的外来贵族，为了本土化，通常都会给孩子取与当地文化传说或者历史有关的名字，比如“卢卡斯”和“卢西奥”，一个是卡内罗风格的，另一个是塞迪斯风格的…… ……嗯？名字的风格？ 刚刚好像想起了什么。 “虽然说隐藏行踪会更有利，但现阶段来说，对方无论人力物力都远超过您，如果还选择隐藏行踪的话，反而很糟糕。如果是我，我会以自己为诱饵，把对方彻底从暗处拉出来，暴露在光芒之下。”伊诺克一脸得意，“而且您也可以顺便告诉伯爵大人，您在这里。那么多眼睛那么多嘴巴，消息一下子就会被传出去了，对吧？” 不知怎么的，卢卡斯又想起了老巴伯……真奇怪。 但是伊诺克说的有道理，卢卡斯不熟悉城下街的这一带，相比起训练有素的骑士也羸弱得多，如果是斯图尔特或许还有机会，但自己是不可能靠着身体能力摆脱困境的。既然如此就用思考。 而且确实，王宫才是那些政变者们的目的地，自己为什么要特地往火坑里跳呢？只要能够达到通知伯爵的目的就可以了，而且自己又是和圣光教会的人在一起，伯爵应该也会比较放心。从这一点来说，政变者的要挟就不起作用了。 “所以，我现在是去外面抛头露面就好了？” “那倒不，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安全。这里离忏悔石室太近了，我另外给您安排一间房子吧。天亮之后如果不出差错，王庭那边也该派人来问讯这次火灾的事情了。到时候您再露面，让他们看到您，把消息带回去更好一些。” “嗯……” 一切看似简单的就这么决定了。卢卡斯很难说得上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总觉得太轻松了，应该更加……惊心动魄一点吧？ 政变耶！ 认为谈话已经结束了的伊诺克在藏好了红香木的大箱子之后，又拉着卢卡斯帮忙，把祭台推回原位。 这一次，卢卡斯对于从掌心传导到全身各处的暖意和被控制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和某种程度的熟练，几乎没让伊诺克怎么动手，就几乎是一个人将祭台恢复了原状。 明显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的伊诺克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就拿起墙边靠着的扫把簸箕和拖把抹布，走出了备课房，应该是去打扫给卢卡斯的房间了。 闲下来了的卢卡斯数不清是第几次的倒在卧榻上，放任思绪乱飞，最终还是归到了祭台的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