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圣光的指引
新的一天开始。清晨起床后,卢卡斯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安静的吃完了科拉迪送来的早餐,简单的盥洗后,穿上了新的全套正装。 “呃……少爷,王都教导院有通知,今天起闭课,重开时间未定,之后会另外通知。” “嗯。” 自家少爷反常的平静让科拉迪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完全不知道昨晚卢卡斯少爷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也不知道少爷到底看到了些什么,被伯爵送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那个样子把科拉迪吓到了,毕竟他也是知道政变这件事的,也知道昨晚王城下的战斗,听到了王宫三个大门的传出警戒钟声。 但是今天早上的少爷,和政变发生之前没什么不同。哪怕是提及教导院因政变而发出的停课通知,也像波澜不惊得像是谈论天气一样。 就像是暴风雪来临前的低气压似的,科拉迪战战兢兢地服侍好卢卡斯,然后将他送出门。 直到收拾完早餐餐具送回厨房,他才想起来忘记问少爷要去哪里。 离开了房间的卢卡斯先是回到了昨晚的让他惊惧不已的王宫书院。没看到一直在门口的老杂役,虽然有些疑惑,但卢卡斯还是选择了无视这一丁点的不同,径自走了进去。 刚走进大门,首先入目的,是大批的王宫内廷守卫队编制的警卫骑士,几乎整个走廊都被全副盔甲武装起来的他们占满了,注意到自己的进入,所有人同时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以警戒的目光看过来,确认了身份后,他们中的大多数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王宫书院作为陛下隐秘居所,一直以来都是伯爵担任护卫的职责,一夜之间突然多了这么多警卫,证明昨晚的事情并不是自己被冻出了幻觉。 亲王殿下真的…… “巴席提亚奈利少爷,您是来找伯爵的吗?” 离自己最近的警卫骑士走近前来,主动询问,这样的行为看在卢卡斯眼里,就是为了控制所有进入这幢建筑物的人,将不稳定因素降到最低,这不仅仅是因为王城下的政变,同样也是因为昨晚国王陛下遇刺。 难怪那个老杂役不见了。 “少爷?” 听到对方的提醒,卢卡斯才注意到自己走神了。他扯着僵硬的脸,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当然……他应该在王宫内务执政官办公室吧?” “很遗憾,伯爵现在不在,如果您有急事的话,我们可以代为转达。” 他完全可以让自己等待一会儿,或另外找时间再来,但他却没有这么说,由此可见伯爵确实就在这幢建筑物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自己不能见他。 多半是因为和国王陛下在一起吧。 “那瓦格纳院长在么?” 卢卡斯又问道。 “对不起,瓦格纳院长也不在。” 又是一个有问题的答案。瓦格纳院长住在王都教导院,如果想找他的话应该去那边才对,来王宫书院做什么?深居简出的贵族不知道还说得过去,时常出入教习大门的殿堂骑士居然不知道? 好吧,看来,那两人自从昨晚的事情过后,都没有离开国王陛下身边。 ……某种意义上,这正好合了自己的意。 向陌生的警卫骑士道过谢后,卢卡斯离开了王宫书院,向着杂用侧门走去。 他打算再去一次救济院。而他之所以不经由距离更近的教习大门离开王宫,只是因为这边太过于靠近国王陛下,所以无论进出,监管一定比王宫正门还要严格。而杂用侧门则不同,就算是天要塌了,人还是要吃饭穿衣睡觉取暖,所以传递生活补给所需的那扇门,相对而言会比较宽松。 但是卢卡斯不想和科拉迪碰上。去杂用侧门必然会经过厨房和洗衣房,按照科拉迪的工作顺序,现在说不定正好把要更换的衣物送过去了。 苦恼的当下,卢卡斯看到了一个刚刚熟悉起来的人正从不远处的走廊往小树林的方向走去,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嗯?哦,卢卡斯少爷,晨安。” 瘦高少年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很坦然地谨守侍从的本分,向贵族继承人的卢卡斯问了安。这反而让卢卡斯有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呃……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正如我昨晚所说的,我的名字对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知道了也和不知道一样。” “但我总得有个称呼吧,难不成叫你‘格鲁瓦’?” 以王后陛下的娘家姓氏作为自己的称呼,这算是大不敬。就算陛下不追究,只要有心人把这件事传出去,说他有意与王室沾亲带故,在此之后,王宫里怕就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卢卡斯好整以暇地看着瘦高少年一直以来的淡然微笑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然后慢慢扩大,最终变成了无奈的皱眉。 “约翰。” 这个名字和卢卡斯的父亲,卡瓦坎特殿堂骑士的名字一样,不过这并不稀奇,在卡内罗的王都大街上,喊一声约翰至少有一半的男性会回头,所以这真的就只是个编出来方便卢卡斯叫的名字而已,绝对不会是他自己的名字。 “你确定我叫你的时候,不会有别人回头?” “我觉得,您会有需要使用这个称呼叫我的情况会非常稀少。”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卢卡斯决定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面,“我需要出王宫一趟,但我不想被伯爵那边的人知道,所以有关我的随侍的问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需要继续说明,约翰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您是希望我帮你避过伯爵的耳目,是吗?”瘦的双颊都有点凹陷的脸露出了一种不知道是笑还是无奈头痛的表情,“您应该听到了昨晚王城下的交战,也应该知道指挥了歼灭叛军的人就是伯爵大人,现在无论是宫内还是城下,伯爵的权力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为什么您觉得我能做到‘避开伯爵的耳目’这么离谱的事情?” “因为伯爵不会干涉王后陛下的事情。” 卢卡斯对于这一点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握,而这一点的根据,也正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城下街的理由。 约翰的眉头皱的更深,看起来似乎想要反驳什么的时候,突然动作停止了,就那么半张着口,僵直了一瞬间。 卢卡斯明白,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清楚伯爵不会干涉王后陛下的理由了。 “……好吧……”约翰看起来意识到了卢卡斯不是在无理取闹,而是有必须完成的目的的,“我先去洗衣房把陛下的东西送过去安排好,顺便帮你看看,你家的小侍童在不在。为了避开耳目,请您……就在小树林里稍等。” 卢卡斯点点头,于是约翰就先去履行自己身为随侍的职责了。 走进小树林,在看得到侧门的地方靠在树上等了一会儿,期间从自己身边走过了好几个不知名也没见过的侍童和杂役。看着这一幕,卢卡斯意识到,自己虽然勉强算半个贵族,但显然在王宫内的贵族当中算是地位最低的;收拾餐具和换洗衣物这种事情,本不应该是随侍的工作,而是馆内的小侍童和杂役的工作,但科拉迪却必须完成,也就是说自己身边的侍从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伯爵没有因为自己的入住,给馆内增加任何人手。 同时他也理解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约翰的地位。王后陛下身边不可能缺侍从,但既然他会来做不应该是随侍完成的工作,就说明他还不算是王后陛下身边亲近的人。王后陛下的随侍是戈德夫人这件事大家都知道,那约翰是戈德夫人下面哪个层级的侍从呢?
“久等了,卢卡斯少爷。” 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背后响起了约翰的声音。卢卡斯掐断自己的思绪,从靠着的树干上站直身体。 “嗯,走吧。” 有正儿八经的侍从带领,而且还是王后陛下身边的侍从,卢卡斯很顺利的通过西南的杂用侧门离开了王宫。 “您知道怎么去救济院吗?” “大概知道……” 卢卡斯小时候从来没有去过救济院,而被格奥尔格带出来的那晚城下一片漆黑,而他又被斗篷蒙着头,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一路上的光景;后来被瓦格纳老头子救回去就更不用说,关在马车座位底下的柜子里,能知道什么。 但这是以通常的情况来说。 在卢卡斯的眼里,现在的城下街就像是被灰色迷雾蒙住的积木,而在这其中,某些道路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细小的光屑,在地上荧荧地闪着光。 而在这些光屑铺就的道路的尽头,和那晚一样的光亮在某栋建筑物的深处闪耀着。 她果然在呼唤自己。 卢卡斯闭着眼,开始往前走。他能感觉到约翰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见自己行动如常也就没有阻止,而是选择了默默地跟随着。 在卢卡斯的世界里,所有的活物都是人形的光团,就像是曾经看过的爱薇的样子,但是颜色却各不相同,而且绝大多数的亮度都远低于爱薇的程度,有些甚至比路上的光屑亮度还要低。知道那表示着这个人命不久矣,但卢卡斯很不可思议的,并没有感觉到遗憾或是难过,仿佛那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情况。 毕竟拥有光团的又不是只有人类,比起只在火灾后的城下街苟延残喘的人类聚落,远处山上的生命更加耀眼。与其将气力浪费在挽救这些本就活不了多久的人类身上,还不如把能量用的更有价值一些。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卢卡斯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啊……这大概就是格瑞托恩的感觉吧。 “卢卡斯少爷?” 被约翰唤回神,卢卡斯睁开了眼睛。虽然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到底在走什么样的道路,但最终,光屑还是将他带领到了他的目的地门前。 在白昼的光亮下,救济院大门上的雕刻更显的精致,也更突出了当初这里的繁闹和鼎盛人气,和年久失修的玻璃窗及大堂内的败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此时的大堂内却并不萧条,因为火灾失去了栖身之所的民众都聚集在这里,各自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在他们中间,穿着简单的布面皮甲的士兵和穿着盔甲的骑士不停的穿梭着,完成着人员统计和补给发放的工作,而他们的胸前都有一个白色的熊掌印,显然是同一支部队的编制。 卢卡斯记得听过这支部队的名字,库尔特侯爵麾下的“白印熊掌”。 看来小公爵大人是真的失势了。 径自走进大堂,一身贵族少爷的装扮引来了众人的侧目,但卢卡斯没有分神,顶住了心里不明所以的恐慌。他穿过大堂,按着记忆中的走到了关着门的备课房前,敲了敲门。 “请稍等!” 屋内传出一个熟悉的洪亮声音后没多久,门打开了。伊诺克一如那晚的打扮,披着旧棉袍。 “啊,卢西奥!”伊诺克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却在看到后面跟着的约翰时愣住了,嘴唇下意识的张开,似乎马上就要叫出一个名字。 卢卡斯在心底苦笑:果然啊,他们都是相互间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