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流民流寇
带队搜索前进的皮三定此刻听到对方回答,看到周围的动静,也是不怒不惊,脸上反而带着高兴。 他这一举动旨在试探虚实,这勒开一出言,他便得到很多信息,正如一个剑手,大家未动手前,凭观察已能测知对方虚实一样。 甘林在望远镜中看得清楚,向後一挥手,蓬、蓬声中,薛仁贵指挥着大车阵旁的一百名军士一齐点燃手上火箭,火光立时照亮整个山头,只见敌方人影幢幢,呼喊着从山腰处杀了下来。 甘林目光迅快掠过敌人,他眼光利如鹰隼,但可惜却确实找不到一个真正能称其为对手的敌人。 这真是一群奇怪的人,真不敢相信,那全铜之箭,竟出自眼前这些人手中! 甘林十分急切地想要搞清楚自己训练的新军首次出击,到底是与什么人对阵。 “撤去箭头,只以火箭赶其下山,不得杀伤” 再一声令下,二百枝火箭齐齐射上半空,像朵朵火花般向四周窜散,落在满布“敌人”的四面八方。跟着另二百支火箭又再燃起,照样施为。秋林爽燥,转眼间四周陷入大小不等的火阵内。 敌方在火光中人影闪动,一片混乱。 甘林突然仰天长啸,把手中的横刀高举半空,冲着前方那群行装举止怪异的敌军大声怒喝着:“大唐虎骑军在此,但有不降顽抗者,有如此树。” 在半空中的和刀回闪而下,寒芒一动,他身旁比胳膊粗的柏树,齐腰而断,隆隆声中,从半空中直倒下来,仿似世界末日的来临。 甘林刀尖就势朝前一指,大声命令道:“鸣号,全体出动,擒敌!” 在漫山遍野的火光照耀下,敌我双方都目睹这一剑之威,对方何曾见过这等利刃和神力。那胳膊粗的拍树,就是用利斧劈削,也要费一个力士好一阵工夫,才能达到这样的成果,何况是一把看似普通的长刀。 随着甘林的命令,一声号炮起响起,四百名虎骑军大喊着,向陷入火海的敌阵杀去,如猛虎出柙。 刚被火箭赶到山坡的那队人马顿呈不安,一时响起衣服和树叶草石磨擦的声音,扰攘一番,甚至兵器跌在地上的声音,也间有传来。 高举长刀、“飞爪”奋勇冲锋的虎骑军将士刚冲到山坡,却突然停了下来,喊杀声也嘎然而止,眼前根本不是什么盗匪和敌军,而是一大群衣衫褴褛、手持各式各样简陋武器的“流民”,其中还有不少妇女、老人和小孩。 这个小山谷,曾在几个月前,还是一个荒凉无人的小山谷,可是现在,却居住数千的男女老少,他们依山而建依水住居,他们本来是一无所有的人,是战乱后的流民, 随着距离的接近,甘林终于看清陷于包围中的对手,当他看清那伙“流民”时,忍不住心下酸然,这些可怜的人们明显是生计没有着落,被逼上绝路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干这些营生的,而且既便干了,也不想伤害自己的同胞,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人,骗些钱财糊口罢了。 一路上看着疮痍满目的故国,看到家破人亡的大唐的子民,其中有汉人、吐番人和维族人,看见路上饿死的枯骨,看到四处弥漫的战火,看到被匪贼和突厥游骑劫掠后的村庄,甘林心里时常一阵颤栗。 这伙人约有二百多我,当中一个红脸的汉子显然是他们的首领。 甘林打马向前,从腰间扯下自己的候爵鱼袋,冲着那伙人大声喊道:“我等都是大唐子民,理当安危同仗,且持此物到颁州城中找到州丞,定能安排你等渡日,切莫再啸聚山林,伤了大唐国体” 那汉子一怔,然后猛地翻身跪倒在地,不知所措的流民在他身后跟着跪倒了一片。 甘林下马,搀起那汉子,问明了情况才知道他们都是附近乡村的佃农,只因去年遭了灾,地主老财又催走了最后一点余粮,日子实在是没有着落,才一合计出了下策,想拦截过往的客商,不曾想头一次剪径便撞上了大唐虎骑军。 “汝等却怎么会有如此箭矢?” 甘林伸手把那支全铜的怪箭递给汉子。 “这是小人在山那边捡的,有二、三十支呢,架在树枝上射过来的,本就不改伤人,只是吓吓山下客商,不想误惊了候爷大架,真是罪过、罪过!” 那汉子又是叩头如捣。 “捡的?!” 甘林扶起汉子,更是奇怪:“知道是什么人用的么?” “听人说前段时间有吐谷浑的骑兵路过此地,八成是他们遗落的” 汉子从腰间又取出四支同样的箭簇,呈给甘林:“候爷往前要多加小心,小人前自报的名号却非虚言,此地真有一股悍匪,自称‘胡帅座下先锋将勒开’,是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先前甘林看过兵部的诋报,知这“胡帅”原是前隋蓝田将军胡迹,素以酷烈自矜,勇猛无比,隋灭后在颁州一带落草为寇,自称“胡帅”。就连程处默当初也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而勒开为前隋颁州守将,走投无路后投奔胡迹,胡厚其饷粮,倍于诸军,每遇强敌,即为先锋,所向披靡,周边诸镇唐军闻胡帅、勒开之名无不丧胆。 甘林环顾四周,看着身边的流民,又想到在大唐国都二百里之地,竟还有胡迹这样残虐的匪患,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安排妇儒老幼上了十来辆大车,让雄柯带着六十名虎骑军护送这些流民先进往颁州城进发。甘林正要上马,忽然看见皮三定神色紧张的附耳在地,似在听着什么。
薛仁贵见状忙问:“三定何事?” 正在此时,远处山丘上一骑飞快奔来,马上人口中大喊着什么,距离太远也听不清楚,乃是先前派出的虎骑军哨马。车队前方也冲出六七骑围了过去。一会儿带了探子过来,跪下报道:“前方十余里处有两三千人正向这里过来,显是对车队不利。” 甘林大惊,却听见旁边薛仁贵问:“那些人可有弓弩,可有披甲,有多少马匹的,打什么旗号,行列杂乱否,到这里还要多久?“ “对方除了少数头目以外都无披甲,夹杂着妇女老人,器械大半是些竹枪木棒,骑马的不过那二十来个头目,行伍杂乱,到这里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旗帜更是混乱,上面只不过胡画了些图案而已,看不出字号,属下接近到约60步远时有羽箭射来,最后到了约40步远处,射来的羽箭也颇为稀少无力,估计对方可能只有一些猎弓短弓,羽箭也颇为粗糙,属下还捡了一支过来。” 这名虎骑军探马说着,取出一支羽箭,双手呈上。 也是支不同一般的箭。 甘林接到手中,但见箭羽杂乱,箭杆不直,矢锋干脆不过是一块磨尖的兽骨。 “看来不象是有战力的贼寇或突厥人,八成又是另一伙流民” 皮三定此刻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诧异:“听声音行伍确实杂乱,骑马者也寥寥无几,但马步沉稳,颇有章法,似是经过训练的兵士。” 甘林飞身上马,四处远望,回身指着约三里远处的高地对薛仁贵命令到:“你带上一百虎骑军前往前方那个高地,掩护车队上到高地,上高地后将车队围绕成两圈,两圈相隔30步,弓弩手在外圈,牲畜走骡在内圈内,车上都铺上泥土。” 薛仁贵转身刚要走,甘林又加了一句:“全部带新兵,把那三个小子也带上!” 皮三定回头看了看长孙冲、房遗直和杜构,鼻中哼了一声:“刚才在车上吓怂了,现在还象个兵样!” 众人都知强敌在侧,身处险境,动作飞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将一切准备完毕,然后轮流卸甲饮水进食休息。又过了约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乱哄哄的大群流民围了过来,正在乱哄哄的整队休息,有的人渴得厉害,还跑到不远处的小河边喝水,有的人还被挤入河水中,正是乱作一团。 甘林举着望远镜在高处看的一清二楚,不禁眉头一皱:这不是流民,而是一群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