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骨大圣
天地同悲，诸神黄昏。 满树摇晃的瑞彩神灵，光辉不再，金身蒙尘，枯萎成面容模糊的土人泥塑。 姜意恒的身躯如同开裂的瓷器，草木凋零，神光黯淡。 他神色安详，痴痴地看着林思君，耳边全是她嬉笑怒骂的柔情光景。 不知不觉感到乏了，油尽灯枯，昏昏欲睡。 人事无常，生死契阔。 姜意恒声音颤抖：“你再著扇子，拂我一下罢。” 双目微瞑，无比沉醉，仿佛又忆起与林思君初次相遇的那座石桥，风月无边，情根深种。 林思君扑倒在地，黯然魂销，无语凝噎。 猛地睁开双眼，姜意恒只怕看一眼少一眼，无法释怀。 竟如得晚风拂柳，生出无限离愁。 寂寂夜空，星光璀璨，似有人轻轻奏起无词的悲凉挽歌，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猝不及防，半空中骨碌碌掉下来两个大胖小子，阴风阵阵，白骨舍利。 两人看着一池莲花，怪叫一声：“造化造化！这池子的白骨道果，倒是便宜了我们！” 姜意恒强打起精神，把林思君挡在身后。 它们连连摆摆手，龇牙咧嘴：“我们对你们两个没兴趣！” 火急火燎地扑向黑水池，模样滑稽，虎头虎脑，粗胳膊小短腿，扑棱棱就要爬上去。 莲花摇动，溅出来几滴黑水，两颗白骨舍利身上，滋滋冒着黑烟，如同热刀子切猪油，痛的它们哭天抢地，立马缩了回来，愁眉苦脸。 “傻大个，你身子都成这样了，我们打个商量罢！”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蹦蹦跳跳走向姜意恒：“你帮我们把莲花摘下来！” 姜意恒不动声色：“这池子里的，究竟是什么？” 它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犹犹豫豫了半天：“好吧，我们就告诉你好了。” “你知道这座山是谁的道场吗？”两个小鬼故弄玄虚。 见姜意恒也不说话，又继续侃侃而谈：“这座山头，曾经是白骨大圣的洞府！” “白骨大圣？” “正所谓：繁华落尽，红颜枯骨，梦幻空花，借假修真。白骨大圣，在上古被人称作是真实之神。” 双手一搓，虚空中洋洋洒洒出现了一篇篇经文：“那白骨老怪，不过拾了牙慧，白骨大圣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被他练成这样？大圣如果知道了，他的棺材板怕是要压不住了！” 讲得激动，连连嚎叫“这池子莲花，就是白骨大圣死后，蜕下来的精华！” 莲花生灭三千界，人间生死红尘中。 五道三迷悟不得，贪嗔痴恨爱恶欲。 神色诡异：“你若是能得了这池子道果，坚定身子，缝缝补补，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林思君听得满脸异彩，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头就要扎进这池中，去摘那莲花。 姜意恒也不迟疑，纵身一跃，刀山火海，眼也不眨。 抓住林思君，二人凌空飞起，就要落进满池的苦海中。 林思君咬牙切齿，恨不得在他脑袋上打一巴掌：“你个蠢货，也来作甚么！” 姜意恒表情轻松：“这种好事，怎么少得了我？” 揉身曲掌，就要一下推走林思君。 林思君神情沮丧，紧紧抱住姜意恒：“也好，这样，你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黑水翻滚，痴痴缠缠，怨念冲天，永世沉沦。 姜意恒长叹一声，深深看了一眼这楚楚动人的倔强女子，悻悻然收回了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样，似乎也不错。 此心难言，最是世间痴男女，一往情深，不知疼痛，不惧生死，不可理喻。 齐齐跌落，苦海之上风高浪急，就要把他们淹没。 林思君渐渐失去了意识，却始终能听见姜意恒炽热的心跳声，安详地笑着。 危机关头，林思君身上猛地爆发出一股吸力，天昏地暗，东倒西歪，长鲸吸水一般，满池黑水被她吸入体内。 姜意恒目眦欲裂，握紧林思君的双手，十指紧扣，一遍又一遍疯狂地运转着气血。 身子原本便破破烂烂，姜意恒的鲜血汩汩而流。 半边身子变得漆黑，成千上万的怨念魔头，被他从林思君体内转嫁过来，业火熊熊。 白莲晃动，生灭无常，化作一缕缕清气，飘入姜意恒体内。 “糟糕！”两个小鬼蹦起来，也要去抓那莲花，却被林思君体内奇异的力量吸在半空，哇哇直叫！ 黑水一扑，两枚白骨舍利，痛哭流涕，化作灰蒙蒙的雾气，散入姜意恒的身体里。 清气飘进了姜意恒的身体，又化作一朵白莲，扎了根，七花五叶，迷蒙蒙的摇曳着清辉。 姜意恒的半边身子漆黑无比，业火熊熊，半边身子洁白如玉，圣洁无比。 黑白二气，圆转交融，生生不息。 体内枯萎的封神宝树又焕发出来丁点生机，抽出了几支嫩芽。 树下芳草萋萋，一朵奇异莲花徐徐展动，千姿百态，扎根在无边无际的苦海中，似有渡人渡己的伟大情怀。 摇身一晃，将黑气全部吸入花中，洁白的花瓣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黑色丝线，茫茫渺渺，黑白混沌。 池水慢慢见了底，林思君身上的古怪力量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黑茫涌动，虚空中一朵巨大黑莲，悠悠盛开。 ...... 龙虎山，天师阁， 一年轻道人，丰神如玉，此时正盘膝打坐，闭目养着神， 面前点着一盏金光长明灯，画龙雕虎，青烟缭绕。 灯火突然明灭不定，道人双眼开阖，目光如炬，龙虎相随。 掐指一算，神情晦涩，连连摇头：“孽缘，孽缘啊！” 架起一道金光，冲天而去，凭虚御气，飘飘乎如羽化登仙。 龙虎山最年轻的天师，也是林思君的哥哥，林玄感。 一念通天鉴神心，玄光照尽感自然。 十几个呼吸之后，按住云头，落在白骨山上，又捏个剑决， 背后宝剑光出匣，一剑寒光十五州 煌煌剑光，开天辟地 拦腰切开半座白骨山，径直落入地宫中。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到，一束通天彻地的剑芒，龙吟虎啸，一轮璀璨的神环挤满了天地。 “师父！”李煜喜出望外，“师叔他！” 林玄感衣袂飘飘，出神入化，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玉无道恭恭敬敬，打个千，鞠躬道：“玉皇楼首徒玉无道，拜见仙长。” 林玄感也不回应，倒是望向了独孤破和白瑨，微微点头。 随即，又对李煜道：“你师叔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先退出去罢。” “可是！”李煜欲言又止。 林玄感神情温和：“痴儿，还不快去！” ...... 姜意恒头脑昏沉，三魂七魄好像就要离开身体，却仍不放开双手，由着林思君吸取自己身上的精血元气。 虚空中的黑莲渐渐缩小，落入了林思君的眉心，她本就生得好看，此时眉间又多了一朵妖艳的黑莲，更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气质。 风起云涌，仿佛要改天换地，生死转轮，磅礴的龙虎二气， 林思君被慢慢托起，满室生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姜意恒只看见一人龙骧虎步，款款而来。 不由得感叹，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