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零)竹图派
第三日,日光不现,江雾霭霭,风中还夹着细微的雨丝,船破开混浊的水流,行驶在广阔的江面上。 舱室中,阿图和叶梦竹下着一盘三子局,此局他占据了不小的优势,赢面颇大。在棋盘上轻拍下一子后,阿图向窗外望了一眼,只见严象仍然是立在船舷,望着远处的江水,身形一动不动,便洒笑道:“严象又在想老婆了。” 严象一个多小时以前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远处,到现在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高拱正好端着一杯茶要送到叶梦竹的桌边,听了这话心想:“这小孩子仗着叶婕妤的宠幸,说话不知轻重。如果这话传到了严象的耳里,锦衣卫指挥同知又岂是好惹的。” 叶梦竹啐道:“你这小家伙,没大没小。严同知位高权重,乃朝廷之臂膀,又岂是你能说得的。” “想老婆又不是坏话,难道位高权重就不想老婆了,连皇帝。。。”说到这里,阿图猛然地住口。 与此同时,叶梦竹呵斥一声:“不得胡说!” 高拱立在一旁,耳听着少年的失言与娘娘的斥责声,又见她的目光微微地瞟过来,早就明寮于心该说些什么,忙道:“其实小公子所言不差,皇上对娘娘的思念之情乃是天日可表。” 叶梦竹轻笑一声,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高公公,你出京之时,本届棋王之战进行得如何?” 她是二十天前从京城出来的。为了避免招人耳目,并未去过上海本地棋会,报纸也没有买回来看,所以尚不知棋王赛第五局的结果。 棋王赛乃是除了名人战之外最高级别的赛事,每四年举办一次,九番胜负,显示其格局只比名人战低一等而已。棋王赛乃是由京都棋院与商界名流合办,总奖金为一万贯。 本届棋王也是名人公孙休,而挑战者却是上届名人挑战者薛讷的师弟,长安棋院的四品棋手谢辩,因此这九番棋就格外的引人注目。 棋王之争并非小事,高拱是知道的,便答道:“第五局是谢辩赢了三目半。” 叶梦竹点了点,道:“原来如此。公孙休被称为五十年的棋才,棋艺自然是超凡入圣。想不到谢辩能在前五局里赢下两局,本届棋王胜负看来真是难说。” 谢辩今年二十一岁,外号是”盘上王孙”。这其中有两层意思,一是指他面目姣好,俊美雅致;二是指他棋风轻灵洒脱,不拘一格,常有神来之妙手。 高拱道:“奴婢在京城听人说。说西北之地向无国手,不料这最近十来年一出就是好几个,居然赢得了上届的名人与本届的棋王的挑战权,真是难以置信。” 叶梦竹听了却笑道:“自名人创设以来,横空出世之高手也不少了。郑师道,高确,顾南国,还有那连霸二届的井上悦,事先都名不经传,可后来都夺得了名人。围棋新人辈出实是妙事,不能老由着那几大棋家、棋院霸着位置。” 高拱听了,脸带笑容地奉承道:“娘娘所说极是。” 阿图听了二人的对答,便问叶梦竹:“阿姐,名人我倒是听尘来说过。不过他只说好处很多,至于如何多法,我也不知道。棋王却是从未听过,阿姐能不能说说”。 “成。”叶梦竹答道,继而就给他解说名人、棋王、国手等等赛事的来历,怎么选拔,比赛规则又是如何等等常识。 “那当了名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叶梦竹笑着一一说来:“首先名人会被朝廷封为伯爵,这是终身制的,每年有二千多贯薪俸;其次,名人赛的总奖金是五万贯钱,最终的胜者得到其中的三万贯;其三,京都棋院这十年的管理权与收入都是属于名人的;另外,棋手要入品、升品,业余棋手要入段、升段,都需要名人给他们发证书,名人发张证书是要收钱的;还有,如果别人请名人去跟他们下指导棋,每次最少也要上百贯;名人很有名,大户人家请客、娶亲等喜事还以能请他前去为荣,陪吃陪喝也有钱拿。。。你说好处多不多?” 与叶梦竹相处了这么几天,阿图也大致弄清楚了“婕妤”是个什么品秩的妃子,暗地里有些替她抱不平。听她说完名人的诸多好处,略一思索后便道:“阿姐你这么厉害,何不去把那个名人抢来,也弄个伯爵当当,岂不是比你这个‘婕妤’更风光。” 高拱听了这话,便觉得有些为难了。其原因是按大宋**制度,婕妤只是秩三品的妃子,而伯爵却是一品高爵。若这个叶娘娘真的把名人给抢到手了,那其品秩就不知该怎么算才好。 大宋的**以皇后为尊,次为皇贵妃,其下有贤、淑、敬、惠、顺、康、宁、昭八妃,再次有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然后才是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等名号的妃子。 这些后妃中,皇后、皇贵妃、八妃与九嫔是十九个定额编制,可有空缺,如崇治皇帝就只有一后、一贵妃、三妃与三嫔。婕妤、美人、才人等称号不设定额,可以随时增减其人数。 其中,皇后为皇帝原配,视与帝等同,皇贵妃只比皇后略低半级,八妃秩一品,九嫔秩二品,婕妤秩三品,美人秩四品,如此类推。这些妃子的日常份例另有制度,但其年俸以及出行的仪仗却是与品秩密切关联的,基本与同品秩的官员相若。如果叶梦竹夺了名人的称号,其出行就应享用一品的待遇,那就得用上八妃的仪仗。如此算不算僭越,高拱就搞不清了。 听了他的这句怂恿,叶梦竹却摆了摆头道:“我下不过公孙休。即便是下得过他,你没听清楚吗?别的棋战还罢了,都是个人赛,只有这名人赛的初赛和本赛却是团体赛,大家都是以棋院或门户的名义参赛,而且起码要有五人才能组成一个团体。我只是一人而已,又能如何?”
名人赛因为争的实际上是京都棋院的管理权,也就是大宋围棋的管理权,所以规则上必须是以棋院或棋家之类的组织为单位前来比赛。初赛和复赛都是每方出五人,作对厮杀,胜三盘者赢。只有那最后的十番棋才是派出最高水品的棋手去向名人单挑。正因为这名人战里寓含了许多其它的利益,并非那么纯粹的棋战。因此,每一届名人战都是惨烈无比,其地位与激烈程度都是远非其它的棋战能比拟的。 “还有小弟我呢。”阿图挺胸道。 “恬不知羞,让你三子都赢不了还要去争棋,也不怕人听了笑话。也罢,即便是算你一个,还差三人,这又待如何?”叶梦竹抢白了他一句。 “这容易,出钱请高手来下就是了啊。” 叶梦竹微微一笑说:“棋坛最注重门户声誉。如果有人肯拿你的钱帮你下棋,那以后便永远为棋坛所耻,再也无人理会于他。你要想做名人,便得自己先拜入一门户并得到这一门的棋手相助,或自己创一门派,培养棋手。方有资格去争那名人位置。” “阿姐,我不是刚拜在你门下了吗,你门下现在共有几人?” “就你这小子一人而已。” 阿图顿觉大失所望,心里却不甘心,又问道:“阿姐不是有个和尚师傅吗,何不请他出山来助阿姐争这个名人?” 见叶梦竹只是笑而不答,便知道此行不通,阿图又道:“阿姐,我听说**粉黛三千,都是闲着没事干的。你入宫后就教她们围棋,然后我们开山立派,教几个厉害的出来,过它个十年八年再来与公休孙抢这个名人,你说好不?” “成。那你就给咱们这个门派想个名称吧,响亮点。”叶梦竹戏言道。 “嗯。干脆就在你我的大名中各取一字,叫竹图派如何?” “竹图派,怎么听起来象猪头派啊?”叶梦竹抚掌大笑。 “那就反过来,叫图竹派。” “那不就是屠猪派了吗?”叶梦竹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高拱只是哭笑不得。 看到她那副模样,阿图明白了她只是在说笑而已,或许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不经事故的小弟弟,心中顿生一股不服之感。 细瞅她两眼后,阿图捻起一粒黑子“啪”地一声拍在棋盘上,正点在白棋的薄弱之处,口中叫嚣道:“哼!竟然瞧不起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