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三)航行第二日
茫茫的鲸海,一望无际。过了宗谷海峡之后,船一直向着西方而行。 从宗谷海峡一直向西就是大陆的东面沿海,这里名义上是属于吴国的领地。每年春夏两季从北疆向南而行,沿途几乎都是逆风,所以船要先去到大陆的东海岸,在那里可以借助寒流南下,以克服逆风的不利。 吴国最富庶的领土是在海参崴到湄沱湖一带,那里不仅有常年不冻的繁忙港口,还有肥沃的黑土地。至于东海岸这边都是延绵的崇山,积雪的峻岭,人烟稀少且荒凉冷清。 果然,沿途所见的船只逐渐地少了起来。慢慢地,常常连开好几个钟头都见不到一条船影。 这是启航后的第二日正午,开了十二个钟头船的牵晃这班人刚刚和蛎蛴民这拨换班。阿晃已经站不住了,在吃过了颜明真的止吐药丸后躺在舱中睡觉,他起码今日内是无法上到甲板上来。小清的症状更胜于他,几乎吐脱了水,刘嫂要稍好一些。 甲板上,吃过午饭的水手前前后后地忙碌着。换了班的水手们下到主层去拿饭菜,再用一个托盘盛了带上来甲板吃,这是他们在长期跑船中养成的老习惯。 水海济的面前摆着个托盘,他的午饭配给是是一碗烧鸡,一勺咸rou炒青菜,一角麦酒,米饭和鱼汤随便吃。 北方的八月虽然天气并不炎热,但新鲜的蔬菜与rou类,尤其是后者还是很快就会腐坏,所以得趁新鲜时赶紧吃完。 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饭菜,水海济抬眼就看到了那个黑奴民阿布正坐在几步外甲板上吃着,心念一动,凑了上去说:“喂。你不喝酒?” 长期航海的人都有不小的酒量,一角酒对水海济来说可是小意思。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谁都知道这个阿布老实,方头方脑地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好象也不怎么喝酒,一角酒摆在面前的甲板上还没动。 “我不喝酒。”阿布摇头说。他的国语说得很不错,只是偶尔几个词或字才带上些异族人的口音。 “既然兄弟你不喝酒,不如就由我帮你代劳。”水海济说完就伸出手去,想去拿那角酒。 阿布急忙用手一挡,指了指他碗里面的那个还没动过的鸡腿说:“鸡腿换酒,行不行” 水海济哈哈大笑,随即把自己的碗伸到了他的面前,让他拿走了鸡腿,然后自己拿了他的酒,大家各取所需。他刚被阿图从网走买回来的时候是满脸的浓须,一双眼睛又凶又恶,活像个长年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可后来被勒令修去了须发,再换上了这套新制服后就顺眼了许多。 水海济多了一角酒,立刻把自己角子里的剩酒一口干了,然后就开始喝阿布这角。喝了两口酒,扒了两口饭,他斜着眼瞅瞅,问道:“喂,阿布,你跟他多久了?” 水海济口中说的“他”自然是指阿图,虽然当面也喊“少爷”二字,但背地里却以“他”来相称。船上的都是无聊人,聚在一起这么久了,闲言碎语里最多的就自然是这名新主人。新主人的名头实在是响,刺箭恶魔可不是闹着玩的,且颇带着点残忍之意。众奴民虽然耳闻了他那个释奴的章程,这个月的薪金也是照着定例准时地发了,日常的伙食也都讲究,阿图为人也和善,可每个人心中毕竟还是有点疑虑,即这名新主人是否能守信始终。 阿布在奴民的生涯里早就养成了有问必答的好习惯,当下就老老实实地说:“虽然我认识主人已有二年多了,但跟他的时间也就这个月。” “那你知不知道,这次我等出海倒底是为了什么?”水海济问。 “主人与大小姐都要去京都读书。” “这我知道,可他造这条船只是为了乘着去读书?” “少爷就是这么说的啊。”阿布愣头愣脑地答着。 水海济寻思着这个阿布是打昇阳城出来,能知道点秘密也说不定,想从他那里探探口风却大失所望,只好另问:“那你知不知道,到了京都后,他会让我们这帮人干啥?” 谁都知道此次航行的目的地是京都,这名主人与傅萱要赶去京都大学读书。但去了京都之后呢,赵图去读书了,可大家干什么啊? 阿布摇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但。。。” 水海济听他“但”字以后就不说话了,就把菜碗中的还没吃的那根鸡翅膀捡出来,夹到了他的碗里。 阿布这才憨憨地一笑:“我不知道主人以后会怎么安排我们,但我和巴卡商量过了,觉得跟着他很好”,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道:“昇阳城里传说:谁跟着赵图混,谁就能交好运,有人说他是运财童子转世。” 水海济本以为他有啥天大的秘密要说,凝神倾听,不想是这么段话,竖起的耳朵立马就耷拉了下来,心道:“难道当赵图的奴民也能交好运?这个巴布是不是当奴民当傻了?” 前田切就坐在两人四五、尺开外,耳闻着两人对答也移了过来。他先夹了只鸡腿放到了阿布的碗里,这才问他:“阿布,那个溥小姐是谁?” 昨天晚饭之时,傅莼带着芊芊出来亮了个相。她一出来,就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在看到她之前,恐怕没人会想过世上竟然还有这般的女人,其颜色只让人无法直视。且不光是她本人,连贴身的婢女都有一股绝伦的美态。 事先大家只听真儿说过船上来了位溥姓的女客人,带着婢女住在豪华套房里。至于她俩是什么时候上船的,则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跟颜明真、傅萱、柴门纹,以及那个叫芊芊的女婢坐在同一张台子上,匆匆地吃了数口就离开了,从头到尾就只跟颜明真说了几句,连赵图找她说话也是不理不睬的。 阿布茫然地摇头,然后觉得既然自己不知道他提出的问题,受这只鸡腿有愧,便要夹还给他。 “你吃吧。”前田切用筷子将他的筷子一压,阻止了他,一双眼珠瞪得放亮,口中结结巴巴地问:“会。。。会不会是赵图的。。。妻室?” 阿布扒拉了一下碗里的两条鸡腿,摇头道:“我不知道,以前在昇阳城里从没见过她。” 水海济饶有兴趣地听着,喝了口酒后,眯着眼对着前田切道:“莫非你老弟瞧上了那美人了?”
前田切脸上红了红,又自我解嘲般地笑笑,也不答话,端起托盘站起身来,唱着小曲就走下了船舱。 水海济“嘿嘿”地笑了两声,转头却见房风正走来身旁看帆,便招呼道:“房兄。” 房风因为cao帆的原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听到了招呼,却翻着眼冷冷地说:“谁和你称兄道弟,老子原来是官兵,你小子可是海匪。” 水海济听了他这句硬邦邦的话,愠怒上来,腾地站起了身子便似要翻脸,吓得脚下的阿布赶紧屁股后移两下。 见了他这个架势,房风将左臂半抬于身前,用以戒备偷袭,口中讥讽道:“怎么着,莫非你想比划比划?” 就在这时,从舵轮区的高处传来一声喝喊:“散开!各干各去。” 甲板上干活和吃饭的人往那边一看,蛎蛴民正从那探出身来,对着有冲突嫌疑的两人注视着。 蛎蛴民是水长,所有的船员都归他管。为了加深他的权威,阿图还给了他一根鞭子,说谁不听话就可以拿这鞭子抽他。 听到水长发话,水海济平和了下来,手里握着的拳头也慢慢地松开了,先朝着蛎蛴民那边喊声:“没事、没事。”再转头对着房风洒笑道:“那又如何?大家如今不都成奴民了。” 房风只是鼻中一哼,自行向着船头走去。 冲突不成,水海济坐下来继续吃饭喝酒,心道:“这个房风就怎么看出自己原来是海盗了,看来官匪还真是天生的死敌,眉眼一对就能知根知底。” 渡岛熏的来历是船上人人都知道的,再加上个水海济,区区十八名船员中就有两人是海盗出身。 阿布见他坐回到自己身边,心中一阵打鼓,只有暗求他的神乌库鲁库鲁保佑。 这时,从舱底走上来了素娘。她忙完了厨房的活来甲板上透透风,除下了围裙,穿着一身淡蓝的女式制服显得格外的精神。 她站在船舷边向着远海眺望,只刚过了盏茶功夫,在舵轮区上吃饭的牵晃就走了下来,站到她身边跟她说起了话。 看到这幕,水海济自言自语道:“老牵倒对素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