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零)决战前夜
七月十三日这天中午,远征军在曼萨尼约港外完成了集结,二百八十七艘战舰,合计二十三万吨的总排水,列成了战阵,于港外西北四十余里处静候西洋联合舰队的到来。另外的十九艘战舰则是因为种种原因或在前来曼萨尼约的中途掉队,或停泊在船坞里紧急修理着,无法参加最后的大战。 远征军的五只战舰队共列成东西向的四横排,共七十二个纵列,船首面朝正北,每艘战舰彼此相隔百步,抛锚落帆。 其中,曹云霖的第二舰队列于第一和第二横排的西侧,四十艘战列舰和十六艘巡洋舰排成二横二十八纵的阵列。他的南面是庄胜的第三舰队,十四艘战列舰和四十四艘巡洋舰排成二横二十九纵;梁文敬第一舰队的四十八艘战列舰与十六艘巡洋舰位于曹云霖的东侧,俞冠维六十艘的第四舰队在他的南面。最东面的是棘怀安的第五舰队,六艘战列舰、十二艘巡洋舰和三十五艘炮船组成四横十四纵的战队。 下午六时,一片隐约的帆影刺破了地平线上斜阳余辉的强光。随后,数十只战舰出现在远方的海平面上。 晚上七点以后,更多的西洋战舰陆续开到,在五十里外占据好位置,然后落帆抛锚。这个时代没有夜战的传统,更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海战,彼此心照不宣地等待来日。 一南一北,一千八百多根桅杆耸立入云,组成两座相互对峙的长矛森林。黑夜即将来临,双方隔着一定的距离休息一晚。 或许就在明日,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战即将爆发,命运之神又会将谁交到谁的手里呢? 夜逐渐深沉,海浪将战舰推得摇晃。海的这边,轻型舰游曳在舰队的北方,以防对方借着夜色偷袭。小船则运载着各级指挥官们在大舰之间穿梭般的行驶着,将他们从各个分舰队送去旗舰长安号上,然后再将他们送回来。 海的那一边,二百三十五艘战舰,合计十四万六千吨排水的联合舰队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十九只支舰队的指挥官也齐集于圣马丁号上。 双方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布置,务求能一战击败敌军,赢得这场赌两国国运的大战。 长安号的议厅内,照旧是远征军主帅胡冀湘坐于屏风前的太师椅上,与会的四十几名都统以上的官员按级别于两侧列坐。 一副战术图挂在那个高高的三脚木架上。图上,联合舰队位于北方,舰船用蓝色标识;远征军位于南方,用红色标识。风向也已标明,乃是东北偏北风,联合舰队处于上风,远征军位于下风。 参军在地图前将明日的战术计划讲解完毕后,行了个军礼退到一边靠墙而立。 远征军排成此种阵型的目的是:目前海面上吹的是东北风。明早拂晓,舰队群就要向着西北,就是大致按十点钟的方向行进,战列舰列位于北面的内侧,准备和前来交手的联合舰队进行战列线炮战;轻型战列舰、巡洋舰和炮舰列于南面的外围,争取在远海抢到联合舰队的上风。 如果明早吹的还是东北风,向十点前进的战舰就是受着侧后风的推动,轻型舰比重型舰在航速上有着相当大的优势,所以最终能从外围赶到战列舰队的前方,并冀望于能对西洋联合舰队来个大包围;如果吹起了东北偏北风,舰队的航速受限,远征军就会考虑按兵不动;如果是正北风,远征军铁定不动;至于其它几种风向,则基本上不可能出现。倘使真的出现了意外的风向,远征军有几套应变,随机抉择。 四个月不间断的海上航行,虽然锻炼了水兵们的cao船本领,增长了他们的经验,但却令得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最早的一批战舰在七月一日入港,最晚的是七月五日,大多的水兵只修养了一周,只算是喘了口气,起码还得一周,他们的身体才能基本复原。 可时不待我。联合舰队在这要命的关头前来,打破了远征军的如意算盘。西洋人处于上风,处于上风的舰队把握了主动,何时上来进攻,采用何种方式突入,那是他们的权利。对于远征军来说,如何布阵以及如何应变,就是决定海战胜负的关键。 胡冀湘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战术图前,先环视了一遍堂间的众将,各形各色的面孔上带着各异的神情,其中还多有困惑色。远征军此次长途行军,先是被德阿维莱斯堵住了大地湾外,然后又被其识破了南进的意图,使得大军上下都产生了严重的信心不足,有一步步地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感。 信心不足就会引发士气的低迷,对来日的决战产生不利的影响。海战的六要点分别为装备、训练、战术、士气、意志以及耐力,远征军只在装备上胜过了对手,但在训练与耐力上输给了对手,那么在战术、士气和意志上必定不可输给对手,否则必败无疑。 可现在不是去追悔的时候,何况即使他再选择一次,照旧是不会直接去大地湾。胡冀湘用高昂的声音充斥满堂:“诸位。依照现有的海战战法,西洋人有三个选择,其一是将舰队向着我方靠近,随着我军的行进方向而行,形成战列线彼此炮战,并求在运动中压制我方,使得我舰队不能顺利抢占到彼军的上风;其二就是直接冲入我方舰阵,将我军分成若干块,再着重打击其中的某一个或几个部份;其三就是事先抢在我军当头,阻拦住我军的去路,形成对其有利的‘T’型态势;甚至还有第四种战术,那就是因为敌军处于上风,他们大可将上述第一、第二种结合起来,即先与我军用战列线炮阵试探一下虚实,然后再伺机闯入我军战阵。。。” 接下来,他拿起两只颜色分别为红、蓝色的粗笔,在图上连比带画地针对着西洋人有可能采取的每种战术做了一番己军应对策略的讲解,最后问道:“诸位听清了没有?” “听清楚了。”堂间众将齐声回答。 “诸位有何疑问,或有何补充?”胡冀湘再问。 “属下有话说。”庄胜站起身来,得到许可后,朗声道:“我军船上有陆战兵,与其让他们闲着看热闹,不如考虑寻找机会靠近对手打打接舷战。” 接舷战是种古老的海战法,当战舰造得越来越大,火炮也越来越凶猛之后,战列线战法应运而生,接舷战早就被人所遗忘了。但作为一种传统海战法,海军的cao典里是有其训练课目的,无论是水兵还是陆战兵都接受过这种训练。宋军在cao船术和炮术上不及对手,但要打有陆战兵相助的接舷战,就并不一定会处下风,只要对手肯接受这种貌似英勇的挑战。 这个主意不错。大家没想到这个平素粗豪的汉子居然出了个看似愚笨,却实乃好策的建议,齐声附和了起来。胡冀湘笑道:“主意不错,可你是第三舰队的主帅,不可首先去和对手打接舷战。” “属下怎能如此孟浪。”庄胜嘿嘿一笑后坐下。 俞冠维第二个站起身来:“属下觉得,德阿维莱斯会采用何种战术,恐怕与明日的风向大有关系。如果到时吹的是东北偏北风,我军受横侧风而行,航速不快,彼军就可能采用第三种战术当头拦住我军的去路,不惧我军冲击他们的战线;如果到时吹的是东北风,侧后风对于我军的航速相对的有利,彼军就可能采用另外三种战术,属下偏向于第四种。另外,风势的大小也会对德阿维莱斯的决定产生影响。” “正是。”胡冀湘赞许道:“右提督之言有理,诸将明日要密切关注于风向和风力的变化,做到心中有底。” 俞冠维之后,棘怀安站起身来说:“倘使明日分不出胜负,按大帅的指定,我军应在西北方集结。但假使西洋人不愿我军抢占外围与上风,一直纠缠着不放,如之奈何?”
如果西洋人一直纠缠着宋舰,到了晚上,是抛锚还是继续夜战,值得仔细思量。假使一直混战到天黑,彼此瞧不清敌我,又不敢点灯,一点灯就成了敌军的活靶子,那时该怎么办?有关这种应对,宋军上上下下还没有受过相关的训练。 胡冀湘点头道:“这点本欲放到最后再讲,但既然后提督此时相询,本督也就此说说。”继而走到众之间,“本次大战,规模乃亘古未有,且最后必然会陷入混战。对于本督来说,想让在座各位都能及时收到长安号的指令乃是件不易为之事,阳光、天气、风向与海潮都会对战事的进程产生影响,硝烟的弥漫与太多的风帆,甚至天气忽然变得阴沉落雨都会阻止你们看到本督或者是各位提督的号令。因此,本仗最终也许将形成各位都统的支舰队各自为战的局面,当你们无法接收到长安号的指令时,要临机应变,不可过于被总体的战术所拘泥。。。” “到了夜间,如我军无法和敌军脱离开来,每位都统须得召集手下的战舰形成小型舰群,互相支援,彼此呼应。只要你们个人有信心,本督也允许你们去夜袭对手,倘若夜袭失败,战后也不追究过失。一句话,是骡子是马,你想怎么溜都成。。。” 听得此言,众将都笑了起来,许多收紧了心思慢慢地放松了。 叶锐坐在一干军官之中,也随着旁人笑出声来。在他初到北洋的时候,觉得北洋比南洋更糟,心中难免对胡冀湘颇有微词。但后来听说了许多有关他的事,之后又被召去问过一次策,再经过这几个月的行军,对其印象也逐渐地改观,觉得这位总督其实大有将才,只是胡光绪留给他的摊子太烂了,就象一艘已经千疮百孔了的船,怎么修补也是条破船。 就在五天前的中午,叶锐果然在海上遇到了十来只的大宋的巡洋舰队。他通过千里镜看到对方舰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些宋兵,这些宋兵的确似乎是标标准准的宋人,本来已经打消了疑虑,可因为收到了大仙的警告,便留了个心眼。等他再次仔细地观察对方的甲板时,便隐约地看到了两舷之下还藏着埋兵,有些人的帽尖露了出来。 他又注意到对方的队形分散得很开,似乎不象是行军,反而有合围自己的意思。于是豁然省悟,向着身边的两条战舰发出了旗语,赶紧掉头逃跑。叶锐的运气不错,他本来就是在逆风而行,借风力掉了头,升帆顺风而逃。 对方看出了他们逃走的意图,所有埋伏在舷下的人一起露身,挂上了所有能用的帆在身后猛追。不过因为他溜得快,在狂奔了半日多后,到了晚上,舰队终于摆脱了敌船的追赶。等到他回到曼萨尼约港时,舰队正纷纷地开将出来,远征军已经得知了西洋联合舰队前来的消息。一日后,剩下的几艘战舰也找来了这里,回归到了他的舰队中。 堂上,胡冀湘继续道:“今晚,尔等若有疑惑,当尽情发问,务必要完全理解我军的战法。若有所得,也不必拘泥,无论对错都可以拿出来探讨。” 堂下,受到总督的鼓励,众将们开始纷纷讨论了起来。 叶锐瞅瞅胡冀湘,又看看身边的一干将领,不禁暗思:“胡总督大有将略,这些提督和都统们也都颇有才能,也不烦拳拳报国之心,可北洋怎么会搞成那样?” 。。。。。。 到了深夜十点,眼见大家集思广益得差不多了,胡冀湘最后对着堂上众将一拱手,声若洪钟地说:“无论如何,二百八十七对二百三十余,二十三万吨对十四万吨,优势在我。诸位,各自用心,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