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白露为霜（二）
顾眉笙瞥了她一眼，走到一个婢女旁边，“我们之所以会认为，是容夫人的诅咒在作怪，就是因为那屋子里落满了灰尘，而且没有脚印，可是脚印这种东西，也是有办法消除掉的。” 她刚说完，回头注视着霜儿，“你说，对不对啊？白二小姐。” 霜儿静静的站着，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安静的站在阳光下，细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面容隐在阳光下，落了阴影，瞧不清她的表情。 “顾姑娘，你倒是快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玉儿看着沉默的众人和呆站着的顾眉笙，反应过来，推了一下她身旁的顾眉笙。 “首先，我知道有人进去过，不单单只是因为芙蓉阁屋子里有一条手帕和一盒韶华歇，而是那一天在婢女死后，管家吩咐仆人把尸体抬下去，然后，让大家都散了的那一天，我和沈公子去二楼，当时我并没有钥匙，我是用头上的簪子开的锁。” 顾眉笙说完，拔下头上的一根铜制的雕花簪子，她捏着簪子的尾部，把它高高举着给众人瞧，那是一根很普通的簪子，头部雕成了一朵黄色的花，而尾部是细细的簪尾，瞧着又尖又细。 “所有人都知道，芙蓉阁已被锁了二十年，那锁整日风吹日晒，想必再怎么坚固，二十年了，里面锁的暗扣，也应该锈迹斑斑了，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我用簪子的尾部去开锁的时候，很轻松就打开了，所以，我才知道，这锁必不是像我们所知道的一样已经锁了二十年，而是有人事先就去打开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顾眉笙说完，管家坐在椅子上，垂了眼，脸上苍老的皱纹像一条条深深的沟壑，蠕动了嘴唇，轻声开口：“顾姑娘，你接着说吧。” “你们谁知道，我们的霜儿姑娘，是什么时候来蝴蝶山庄的？”她把簪子插回头上，接着问道。 “两，两年前。”一个看着稍微老练一点的婢女，眼角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央的霜儿，犹疑着说道。 “嗯，两年，也足够她下毒了，白庄主体内的怀梦蛊毒是在一年前被人下的，我想，应该是在去年白夫人的忌日那天，被人下的吧。”顾眉笙沉吟着开口。 霜儿依然一语不发，静待顾眉笙的下文。 “那她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芙蓉阁，而且还没有留下脚印的呢？”一个婢女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是很简单的，只要她是半夜进去的，而且进去的时候，还带着一个装了灰土的袋子。”顾眉笙猛地转身看着霜儿，“我昨天晚上和公子雪在秋梧榭后院的大树上坐了半夜，霜儿姑娘，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霜儿的面色倏地变得苍白，她抬头看了一眼顾眉笙，眸子里，满满的愤恨之色。双手握在袖下，紧握成拳。 昨天晚上，她和贺兰雪坐在秋梧榭后院的树上，一直到坐到三更，才等来了凶手。她在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远处的身影，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认识凶手是谁的。 而当那个人把灯笼插在门缝间，掏出腰间的钥匙开门的时候，灯笼的光，打在开门的人脸上，她才确定，这个人就是那日告诉她，蝴蝶山庄还有第二个夫人的事实之人。 那日，白庄主死后，她在外面和一个婢女说话，而这个婢女恍若惊慌的模样，告诉顾眉笙，是容夫人回来报仇了，看白庄主的死状，她就知道，这个婢女，说自己叫霜儿。 白玉霜何其聪明，她在一开始就告诉了顾眉笙，这个死去的庄主，并非外界传闻的只有一个妻子，而且与这个妻子伉俪情深。她在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然后主动告诉顾眉笙，容夫人的存在。 “咳，那个人就是霜儿姑娘。而她偷偷溜进去的地方，就是芙蓉阁，而她溜进去的目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众仆人哗然，纷纷看看顾眉笙又看看霜儿，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那接下来，她是怎么把脚印弄去的呢？” “嗯，我现在需要一袋灰土，要干燥的，不要潮湿的那种。”顾眉笙看着管家说道。 管家挥挥手，立刻有小厮跑下去取泥土去了。 小厮一会儿之后回来了，他把装了泥土的袋子交给顾眉笙，顾眉笙接过后，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然后让众人往后退一点。 她提着袋子，站在地上，然后弯腰往后倒退了一步，站定了后，她把手伸进装了灰土的袋子里，抓出来一把后，在面前的脚印上方，把手中的灰土绕着圈洒在了她刚才的脚印上。 她刚才的脚印，就消失在了地面上，然后她又倒退了一步，然后故技重施的演示了一遍，第二个脚印也消失后，她放下手中的袋子，拍拍手。 “就是这样，这样弄了一遍后，脚印自然就不见了，而且，这土的颜色与灰尘极为相似，所以，是看不出来的。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吧？” “嗯，我昨晚是进了芙蓉阁，我只是想去祭奠一下容夫人而已，这难道，也有什么错吗？”霜儿反驳道。 “对了，还有一事，可以证明，是你诬陷白小姐杀人。”顾眉笙不急不缓的开口。 “那日我和沈公子验尸回来，然后以荷走丢了，后来是在白小姐住处找到的，我们把以荷放在屋子后，就去用膳了。晚上，公子雪来访，我就和他说了那个婢女尸体指甲里的线头之事，而这件事，恰好被前来给以荷送吃食的你听见了，然后，你放下吃食后，匆匆就离开了。我想，你匆匆离去，就是为了把你屋子里白小姐的雨花锦的大袖衫，放去白小姐卧房吧？” “这又怎么说？”玉儿再次疑惑的问道。 “她是负责秋梧榭扫洒的婢女，要进去白小姐的屋子何其简单。而她为了嫁祸给白小姐，唯一的有辨识度的东西，就是雨花锦这种昂贵的布料。因为在蝴蝶山庄唯一穿得起它的人，只有白小姐，所以我们发现线头时，自然而然的就会把凶手定为白小姐。” “那天晚上，她听到我们谈话后，回来她的屋子，然后把她来不及还回去的大袖衫，借了一个名头，在那天晚上偷偷还去了秋梧榭。当时白小姐喝了药后就睡了，所以，她把大袖衫放在了她的床的里侧。二小姐，我说的可对？” 霜儿的脸色瞧着比刚才还更白了几分，还来不及等她说话，贺兰雪忽然回来了。 他把手里的一个瓷白的盒子和一个棕色瓶子扔在他的椅子上，然后回头看着霜儿，“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 霜儿只看了一眼那两样东西，就迅速的低了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发一言，浑身颤抖。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皆看向一旁红衣的贺兰雪。 “这是韶华歇，我想这一盒胭脂，就是顾姑娘当初在芙蓉阁发现的那一盒。”他指着那个瓷白的盒子说道。 “还有这个瓶子，”他拿起瓶子，对着太阳，棕色的瓶口处塞了一个红色的木塞，在阳光下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里面放的东西，就是怀梦。” 众人吸了一口气，看着贺兰雪手中的小小瓶子，心想原来杀死白庄主的东西，就存在这个小小的瓶子里。 “至于那蝴蝶，就要看看那遗落在芙蓉阁的手绢了。”贺兰雪把瓶子放下，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怀梦这种蛊毒，只有番邦才有，而容夫人，就是番邦来的女子，她生前，想是研制了一大批这种蛊毒，而这种蛊毒的前身，就是一只只虫卵，长大后，就会变成了会杀人的蓝蝴蝶，容夫人死之前，应该把她养出来的蝴蝶都放了，所以，才会看到有蝴蝶从窗子飞了出去。” “而那天，在发现婢女尸体的芙蓉阁木窗口飞出的蝴蝶，其实只是几只普通的蓝蝴蝶，它们应该是被霜儿姑娘放在芙蓉阁的手绢上的迷蝶香吸引来的吧？迷蝶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香气，蝴蝶能闻到，但是我们普通人却闻不到。” 听贺兰雪这么说，顾眉笙忽然明白了那条手绢的作用，原来是为了制造出恐慌，那天婢女看见的蝴蝶，其实并不是怀梦，只是普通的蝴蝶而已，是因为前几分钟在祠堂看到白庄主肚子里飞出了这种蝴蝶，所以才被人误以为，芙蓉阁飞出的蝴蝶和祠堂里的，是一样的。 目的无非是为了坐实所谓的诅咒而已！ “你，你……”管家扶着椅子把手，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手指着霜儿，口中哽咽出声，“真是你杀的？” 坐在地上的霜儿忽然嘶吼出声：“是，是我，是我杀的，可是我叫霜儿，我不叫白玉霜，我不是他们白家人。”因为太过激动，她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此刻听着，刺耳万分。 “是我，我要把白家人都杀了，都杀了……”她抱着手臂，跌坐在地上，然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