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往事不可追
其实她与贺兰雪，粗略一算，也认识了快三四年了，甚至与一年前成亲时，她对贺兰雪的了解，其实不算多！ 她唯一知道的，只是在江东的时候，贺兰雪带她去见的那位盲人医者，那人应是与贺兰雪关系最密切的人了吧，想起来也是可笑，她这几年除了摸准了贺兰雪的脾气之外，对于他的事情，顾眉笙其实一无所知！ 她不是个称职的妻子，她连她夫君的家事都要靠那个话本子来得知，这几年，顾眉笙没有问过他的事，从来没有，不是不想问，而是根本想不到，贺兰雪曾经，亦是个富人家的公子，他并非一出生就会医术，他的家，也并非就在大山深处的无归城！ 她有些后悔，如果那日，她没有贸贸然的跑去无归城找他，那么现在所有的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他可以继续在那大山中种他的花草，过他与世无争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无意将他拖回过去的泥沼，她不知道，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如果可以重来一次，顾眉笙想，她宁愿选择没有认识贺兰雪！ 顾眉笙随手翻开了一两页话本，看着一行行的簪花楷，清秀俊逸的字体，平淡冷漠的语气，在书页上，记了一个家族的没落，顾眉笙眼泪大滴大滴掉下，她此刻脑海一片空白，若是贺兰雪在她身旁，她定会毫不犹豫的扑进他怀里，告诉他，他还有妻子，还有孩子！ 他们会有一个家，金玉满堂，鸳鸯成双！ 看到最后，顾眉笙合上那话本，纵然是写书人编撰出的事，然而应该还是真实占了大多数，顾眉笙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黑色的道士服，伸手紧紧把衣服抓在手心中！ 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有显怀的迹象了，穿衣裙的时候，尽量选那种宽大的衣裙，可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顾眉笙拿着布带，想着万不得已，也只能束腹了，可是她不愿孩子受委屈！ 末了，她最终放下了布带，换了那身黑色的道士服，改头换面一番，往太极殿走去。 她暗自观察，沈言还是每日都会去一趟悠然殿的地下牢房，可是他没有发现牢中的三人早已被她掉包了！ 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推门进去，小柱子侯在一边，正对坐在台阶上坐着喝酒的沈言劝说着什么，可是沈言好像没听见似的，提着酒壶，仰着头，把酒倒进嘴里！ “陛下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沈言闻言，提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他僵硬的扭头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黑衣道士，嗤笑了一声：“你还敢回来？” 顾眉笙站得笔直，捏着那把胡子，对着沈言笑眯眯的开口：“贫道前几日出宫去寻找一个东西！” 沈言皱眉，瞥了他一眼，继续喝酒，并不打算搭理这看起来阴惨惨的道士，顾眉笙知道，沈言不发火，就表示他还是想听听的！ 她捂着嘴唇，咳了一声，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幅画轴，她解开画轴上的线，画轴展开，画上的黄衣女子娇憨的看着指尖的蝴蝶，沈言摔了手中酒壶，从地上猛地起身，眨眼的瞬间，他掐住了顾眉笙的脖子。 小柱子看情形不对，急忙跑了出去，太极殿中顿时只剩下了沈言与顾眉笙两人！ 顾眉笙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她眼中的男子似乎是失去了理智，掐着顾眉笙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顾眉笙嘴角带着冷笑，沈言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眉笙示意他松手，沈言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臭道士，朕可以提拔你，也可以一刀了结了你，你少拿她做文章！” 顾眉笙知道自己这步棋子算是走对了，歪打正着，原本只是猜测，可是最后看沈言的反应，却可以瞧出他的态度，他对这女子很紧张！ 即使这个倒霉的女孩子，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可是她对那两个男人的影响可一点都不小。 顾眉笙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是在无归城，顾眉笙早就看出来了，贺兰雪对这画的宝贝程度，不亚于他自己的命，不，也许，这女子还活着，贺兰雪可以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若她还活着，定然是个被人宠着长大的小丫头，就像，就像以荷一样！ 贺兰雪当日冒着大火进无归城，只为了这样一幅画，而沈言关押华浓他们的地方，暗门居然是在这副画下面，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 原本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感，她不知道为什么贺兰雪在见到她的真面目的时候，会露出那种震惊的表情，与沈言在白府柴房看到她的真面目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为什么不熟悉呢？画上的女孩子的，有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当时不知道，还为“阿秋”这个名字而吃醋，现在想来，当时如果问问贺兰雪，或许，她就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谓爱情，所谓想得到，不过是因为她顾眉笙长了一双与贺兰秋一模一样的眼睛，若没有这双眼睛，沈言大抵不会对她执念那么深，贺兰雪当初更不会出手相助！ 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执念，一个做错了事的人，一直被自己的过去折磨，为了填补心中的空虚和缺憾，他遇到了顾眉笙，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抑，甚至为了得到她，可以不择手段！ 就为了他当年的一个错误的决断？顾眉笙就活该要成为他弥补错误的替代品？她就活该承受这一切？ 顾眉笙面无表情的看着沈言，沈言抱着头蹲在地上，突然哽咽出声：“我对不起她，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下她！” 顾眉笙慢慢卷起画轴，把它放在就近的案几上，然后站在沈言旁边，她冷眼看着他的悲欢，什么心情都没有，说什么放不下，说什么爱着她，不过是因为这些年，他的良心一直受着折磨而已，而他自己走不出这个梦靥，为了让自己心安，才拼命想要弥补！ 时光呼啸而过，他最爱的，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他那一次可以为了铲除贺兰一家而决定设计杀了他们的时候，包括那个他懵懂之年喜欢的女子，也随着他的决定而命丧黄泉，如果他爱她，怎么可能杀了她？ 现在才知道后悔，才知道他爱她，可是，还有什么用呢？忏悔是说给活着的人听的，对死人忏悔，只是因为他想减轻一些负罪感罢了！所以说到底，在这份自以为是的感情中，“我爱你”这几个字的份量，到底占了多大？ 顾眉笙只觉得可笑，沈言也有愧疚的时候？ “贫道前几日出宫，寻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与贺兰秋见一面！” 沈言听了她的话，忽然抱住了脑袋，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脑袋，他在一片阴影中，微微颤抖！ 人活一世，众生皆苦！ 顾眉笙走了出去，把那幅画放在了太极殿内，小柱子看到她走出来，急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道长，陛下这是怎么了？我可以进去看看了吗？” 顾眉笙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小柱子是个机灵的人，立马知道他此刻还是不进去为好，他目送着顾眉笙走了出去，直到背影融进了夜色中！ 沈言醉眼迷离，看着虚无的空气，空气中好像站了一个人，那丫头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小衫，头顶着两个小团髻，冷漠的看着他。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沈言眯着眼睛，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中带着苦涩，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第一次见她，是在他七岁那年，他因为淘气，又仗着父皇的宠溺，总爱听课听到一半的时候溜出去玩，而那日他又溜出去了，在御花园的草地上，看到了一个穿了一身鹅黄色小衫的女孩子，跪在草地上扑蝴蝶！ 小丫头的眼神很纯净，像一汪秋水，安安静静的，沈言躲在花树后，看着这丫头，脚步不自觉便朝着她走去！ 那小丫头回头看他，他对上那双如墨的眼睛，瞬间就感觉被吸了进去，小丫头脸颊粉嘟嘟的，笑起来有一对梨涡，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直到那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开口喊了一声哥哥！ 沈言那时候很是诧异，因为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他在众皇子和公主中，是最小的一个，如今骤然有个漂亮的小女孩喊他哥哥，他一激动，抱起小丫头，便往他寝殿中跑去！ 小女孩是贺兰大人家中的千金，那日随她父兄进宫商量讨伐番邦的事宜，一群人谁也没留意她，而她自己溜出来玩，被一个比她大两岁的陌生哥哥抱着四处跑着玩去了。 等事情商议完毕后，贺兰大人才发现他家闺女不见了，急得到处找，最后在沈言殿中找到了这两个已经睡着了的的小家伙，沈言被吵醒，抱着小丫头不放手！ 贺兰大人哭笑不得，最后皇帝恩准贺兰大人家的千金可以随时入宫来陪他玩，他才放手让小丫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