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酒鬼（I）
这座城散发着灰色的气息。走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路边的人都向威尔投来不善的目光。这些人胡子拉碴，毛发凌乱，衣服皱皱巴巴，即使是贵族老爷穿着的人也变得像是乞丐一样，这些人或是低头蹲在破碎的墙角，将头埋在膝盖里，或是从小巷里没精打采地探出头来。 威尔的怀里抱着一袋散发着热气的面包，如果不是伊丽莎白提着她的剑在威尔身前开路，恐怕这些饥饿难耐的流民会一拥而上。 所幸的是，伊丽莎白颇有城管的气势，任何胆敢前进一步的宵小都被她削成了“光头吴克”。 “能谈谈……这是要去哪吗？”像一个仆役一样被使唤着，威尔正背着伊丽莎白交给他的行李。这也让他想起小时候做骑士侍从日子。明明只是一个灵体还要收藏这么多种衣服……威尔在心里抱怨着。 “嗯……找一个带路的人。那老家伙应该还在城里……但愿他的记忆……”伊丽莎白回答着威尔的问题，也不忘记把一个正向她吹口哨的男人推到一口井里。 在威尔昏迷的三天三夜里，这座名为“夏木”城市处在“内忧外患”的境况中，现在已经过去一周，情况却变得更加恶劣起来。 受到选召仪式的波及，生活在爱丽丝学院周围的数十万人被莫名其妙地带入了这个世界。 没有食物、衣服，也没有固定的住所，就连熟悉的家人、朋友都找不到。所有人都被随机丢在这个名为“静寂平原”地方，比起那些已经死在野外的倒霉蛋。这些还能聚集在夏木城内的人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原有秩序的崩溃是混乱根源，随着人潮同时袭来的，是“塔克之墙”的消失，将“静寂平原”与“索拉荒野”隔开的安全壁垒不复存在。大量的魔物也如同定期迁徙一般，寻觅着人类的味道来到了这片曾经和平的地区。 小路上、田野里……就连家门口也能冒出吃人的怪物，对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他们还要提防着形同野兽的冒险者。原住民和被选召而来的人数量上相近，实力更是说不清谁低谁高。 原本空旷的广场如今也成了满是帐篷的避难所。虽然也有人开始着手铸造新的秩序，成立所谓的“夏木自治联盟”。可权力的游戏从来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能得出结果。来至各个地区的老贵族、佣兵团长、爱丽丝学院的冒险者们……以及流落成匪徒一样的城防军都想要在这个临时的秩序上插上一脚。这让本来就混乱不堪的城市变得更加乌烟瘴气。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混乱其实还有着更深的原因…… 这个世界被生活在这里的土著们称作“幻境神域”，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合理的，用“大陆”根本无法形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弹簧……或者说“旋梯”，他们所处的大陆就像是红地毯一样铺在这个巨大的旋梯上。万年前甚至更早时间的生物在这座“螺旋魔塔”找得到身影，任何一个时间点出现的生灵都可能在幻境神域出现。 这里的原住民……不，应该用“英灵”形容更加确切，他们来之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在所谓的“起始之日”之前，他们甚至连自己生前记忆都不存在，他们如同一个模具制作出的黑白子，生活在这个棋盘似的世界。没有回归天国抑或地狱，也没重入轮回，他们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也许是死前有所渴求？也许只是因为不幸？那已经无关紧要，一周前，这个世界迎来了一场“流星雨”，漫天的光柱带来了一个个不同的面孔，他们会哭喊，会咆哮，会像强盗一样冲进这些原住民的家里…… 与此同时，无忧无虑生活在这个平原上英灵的记忆就苏醒了，原本毫无欲求的灵魂体突然间有了“人格”，所以，原住民也称那一天为起始之日。 重生一般的日子。 根据伊丽莎白这几天打探到的情报以及“爱丽丝”留在每一个游戏参与者脑海里的记忆……她得出，这场游戏的参与者也是有档次之分的。 很多灵魂体甚至还不清楚自己生前是谁，有些人记忆模糊，有些人精神错乱……像是伊丽莎白这样获得了自己完整记忆的人少之又少。虽然不敢断定，记忆的获取进度和生前能力的继承完整度有着密切的联系。 唯一一点肯定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清楚“爱丽丝游戏”的存在。所有的英灵都在刻意隐瞒，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不是一个“参与第一”的友谊赛。胜者只有一组，而参与者却成千上万。完成这个游戏的条件有两个，一个是走到幻境神域尽头，与此同时还要领先于其他人。 根本无法排除“消灭竞争者”这样的选项，如果杀死同样身为参与者的对手，即使自己通过这个幻境的时间再长，也不会落后于其他人。 所以——“所有人都是敌人。”伊丽莎白如此警告过威尔，她希望他也能时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属于爱丽丝游戏参与者之间的隐形战争已经打响，谁也不清楚敌人会在什么地方冒出来。 城中？城外？亦或是巷子后面？酒馆里？ 根本无法判断这里的原住民有没有觉醒了记忆，也不清楚这些突然冒出的冒险者和流民们是不是哪一个英灵派来的杀手！ 一切皆不可信任！ “实现一切的愿望……在迷宫的尽头等你”这样的承诺，对所有的英灵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死而复生，重掌霸业，回到千年之前……他们日日夜夜渴求着这一刻的到来。 但是，这个游戏从最开始就散发着“作弊”的味道。 几千名骁勇善战的勇士，数百名风华绝代的将领，以及数十位名垂千古君王。按照爱丽丝提供的消息，觉醒了记忆的英灵们，他们会在这场游戏之初匹配到和自己实力相近的“仆从”。 根据威尔左手手心里黑色的符咒，很明显判断得出他“魔法使”的职阶。 所以伊丽莎白才会在觉得她抽到了“上上签”。如果搭档是一个君王级的魔法使，配合上她的剑术，扫荡这座螺旋魔塔不成问题！ 不过她现在倒是觉得爱丽丝说得都是鬼话。 “给我施加一个风行术！”冷不丁地，少女这么要求到。她觉得威尔其实只是在和她开玩笑，匹配的结果不应该会有差错。也许这么平常一点的“要求”能将威尔的职业本能暴露出来。她一副即将“作战”的姿势很是标准，颇有即将出征的女王风范。 但是，她瞧见的还是那张略微苦逼的脸，少年用手挠着后脑勺。显然她没能将少年的“本能”给激出来，或者说，威尔根本就是本色出演…… “我真的不会……我不是在开玩笑。”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威尔这么答道，顾着说话，他没看路，差点儿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呜啊呜啊”的叫了半天才稳住身子。 “啊——果然好没用啊。”伊丽莎白已经认清了现实，这位被她捆起来“教育”过的搭档除了大喊大叫好像真的没什么作用。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放弃利用一下这个仆人来扛行李的打算。 至少能给她腾出一个手来。 她曾经拥有百万大军，朝堂上数百臣子向她跪伏，还有那广袤的帝国。 如今却只剩下这么一个不听话的仆从。 她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这是在从命令这个少年的过程中寻找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