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咱们是一伙儿的
晚上,大营的军伙敲着破铁锣,兵士们三三两两地从营房中走出来,两个总旗围着一口大锅,满头大汗的伙夫挨着个儿地将饭装进兵士们奇形怪状的各类盛器中。满营的咒骂声也自此而起。 “他奶奶的!当官的跑去吃山珍海味,给老子们吃这猪狗食!” “昨日的粥中还有些白米,怎么今天全剩了豆渣了?” “这粥比水还他娘的稀呢,饼子又全是米糠,怎咽地下?” …… 兵士们咒骂声四起,不满地敲打着盆碗,一个兵士索性将破搪瓷碗中的稀粥哗地倒在地上,指着伙夫的鼻子骂道:“你XX的!做的这狗都不吃的食儿,耍老子么?” 那伙夫也不示弱,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地回道:“你爱吃不吃!老子不想做山珍海味呀?可得有给老子做那物事的银子?老子当年是济南府有名的汤锅厨子,什么不会做?东西呢?” “去你妈的吧!”那兵士瞪着眼睛,豁地拔出刀来,扑上去就要砍,那边的伙夫也不示弱,轮着三尺长的饭勺子也扑了上来。众兵士连忙拉住,两个人隔着一丈跳着脚地骂。 这里如此,全营也都如此,乱糟糟的像是闹了蝗虫,全都是咒骂声。陈鹏的营房里,他们五个人已经吃过酒rou了,自然是不饿,那杨欢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收拾,脖子上还有伤,心情不好,自然没有食欲,闷在自己的军床上想着怎么报复。那叫小三的兵士倒是早早地去了,不大一会儿又骂着街回来,说是光喝了碗带着老鼠屎的稀粥,脸盆大的一个饼子被人抢了,这小子天生受气包,众人听着也不新鲜。 张阳没有吃饭,依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似乎有什么心事,过了一会儿,起身出了营,陈鹏问黄二,黄二笑着说:“这位张兄弟念旧,一定又去别的旗找他的锦州老乡去了。” 陈鹏在心里冷笑,正苦思着接近张阳的计策,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推开门闯了进来,呼地一身酒气弥漫了整个营房。 那醉醺醺的家伙瞪着眼睛四下一一打量众人,大伙儿都不认识他,正要骂,那人却一把抓住陈鹏的衣领子,醉醺醺地笑道:“好小子!你也从了军了?” “你是……”陈鹏一愣,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却听着声音耳熟。 那醉汉笑道:“我你都不认得了?你小子小时候可是在姥姥家的陈家庄住过?我是村西头的痛快呀!我叫痛快!痛快!认得了吗?” 痛快??陈鹏一下子恍然,痛快者,童凯也!这位把总爷指不定又从哪儿蒙了张面具,当下哈哈笑道:“原来是痛快哥呀!好久不见啦!原来你也在这大营?” “我是第五总旗的。好兄弟,走,咱们哥们出去叙话!”童凯拽着陈鹏就往外走。 “诸位,这是我陈大鹏童年的好友,却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陈鹏笑着跟黄二他们介绍。黄二几个人信以为真,友好地点点头,拱拱手。 “大鹏,罗嗦什么?走走走,我那儿还有半坛子好酒呢!”童凯这才知道陈鹏改名叫了“陈大鹏”。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出营房,看四下无人,陈鹏急急地问:“童大人,你可来了!” “你小子,都已经是李将军的结拜兄弟了,还大人大人的拍什么马屁?以后叫我一声童大哥便是!”童凯嘻嘻笑着,又严肃起来,将一个小小的硬物塞进陈鹏手里,陈鹏低头看时,那竟然是一枚鹿骨做成的扳指,那扳指通体被染成烟黄色,光滑玉润,虽是晚间,亦可见莹莹的光芒,光泽竟不亚于玉石。(备注1) “童……大哥,这是什么?”陈鹏只好改了口,问道。 童凯低声说道:“这是那些混在广宁卫的鞑子们彼此见面的信物!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有了它,鞑子们就会将你当成他们自己人了。平日里好好藏着。他们约好了兵变的时候戴在手上的。” “可是,我不会说鞑子的话,要是鞑子用夷语问我,岂不露馅了?”陈鹏不解地说。 童凯冷笑道:“你道那些鞑子全是女真人么?他们做这种事情,更愿意派出那些被他们收买的汉人,这些贼子做起事来比真鞑子还狠毒!你记着,鞑子问起时,你就说你本名叫做韩林,是爱新觉罗·阿巴泰的人,担任他的亲兵卫队管带,奉主子之命混进这里,要和他们一起起事的。我这里有一张条子,上面是阿巴泰大概的事略和这个真韩林的情况,仓促写的,但你要记牢!” “那我下一步该怎样做呢?”陈鹏低声问。 “先混入那些鞑子之中,再将计就计行事!若有机会,先用银子买个官当当!”童凯说完,匆匆地走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陈鹏也没有彻底明白,想想自己依计行事,先搞清楚那些人是鞑子,再随机应变,等待童凯下一次的指示,总不会错。 童凯刚走,营房一角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陈鹏想躲,已经是来不及了,抬眼望去,竟然是张阳! 那张阳心事重重地一路回来,见到陈鹏独自一人在营外站着,也是一愣。两个人目光相对,俱都存有戒心,嘴上却还是客气地很,陈鹏又笑道:“张大哥在营中有许多老乡?” “各旗都有几个,我这人从军前便好交往,粗识也广些。”张阳小心地回答,这时候反问:“怎么?陈老弟自己在营外做什么?” “方才在里面呆的无聊,听见外面在吵,想着出来看看热闹,又觉得无趣,正要回去呢。”陈鹏笑道,又说:“兄弟头一天入大营,有些不惯。” 张阳冷笑道:“天天吵,顿顿吵,看得久了也就觉得无趣了。”话锋一转,又说道:“傍晚间见陈老弟武功了得,佩服的紧,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 “兄弟幼时家中颇有些资财,父亲见我好动,请了几个师傅教过,也未成大器,倒是我自己闲着无事,又胡乱练了几年,勉强防身,倒让张大哥见笑了。”陈鹏谨慎作答。 “岂敢岂敢!”张阳皮笑rou不笑地应付了一句,忽然说了一句:“恐怕那快如闪电的刀法,不像是胡乱练得,倒像是在乱军中杀出来的本事吧!”
好个狡猾地家伙!陈鹏暗自心惊,想想自己和杨欢打斗时,不得已拔了刀,只那么一招,就被这家伙看到根子上了,看来这个张阳,也是个行家里手了! 陈鹏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那张阳凑近了,从衣兜中掏出一个东西来,低声笑道:“我刚才捡了一个物件儿,煞是好看,陈老弟从关内来,想必见多识广,给鉴赏鉴赏?” 陈鹏突然感到一股热血直往上涌!张阳手中的那东西,跟刚才童凯给自己的一模一样,是一个鹿骨做成的扳指!看来这家伙比自己还心急,看出自己的不寻常,主动来试探了。 陈鹏笑笑,索性不再犹豫,也将自己那枚扳指拿了出来,放在张阳眼前笑道:“巧了,兄弟也有一个,倒正好跟张大哥这个配成对!” 张阳脸上的敌意一下子消除了,连陈鹏都能看出他那如释重负般的神色,这时候更是热情,悄悄将陈鹏拽到一旁,低声问道:“陈老弟是哪个旗的?真名怎么称呼?” 此旗非彼旗,陈鹏自然知道,故作尴尬地笑笑,说道:“兄弟是汉人,叫韩林便是,还没有福分入旗呢,只在阿巴泰贝勒爷帐下的亲军中任管带之职。张兄你呢?” “愚兄是镶黄旗,阿济格贝勒的人。纳拉氏,真名叫海塔!”张阳说着,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又惊讶道:“兄弟尚未入旗,就得到贝勒爷如此器重,真是了不得!” 陈鹏虽然不懂历史,但是久在风骑营里呆着,平日里也听诸位兄弟议论了不少大金的事情,他是个有心人,许多事情都记在心里,听张阳这么一说,自然知道这小子虽然只是个大金派来的细作,却是正经的“上三旗”子弟,自然是高傲的很。他又因为跟迈达礼有仇,因此也对大金的王室特殊的感兴趣,知道那迈达礼是大金四大贝勒之一莽尔古泰的大儿子,也听说过这位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个儿子。当下重新施礼,表示一番“敬重”,心里却早已经将这个该死的鞑子杀了一万回。 那鹿骨扳指原本是大金独有之物,又是这次行动专门的信物,张阳见陈鹏掏出了扳指,就再无任何怀疑,将他拉到一旁,将所有事情一股脑地全讲给了陈鹏。却万没有想到,这鹿骨扳指原来的主人,还没等混进军营,就已经被童凯大卸了八块,扔在野地里喂了野狼。 …………………………………………………………………………………… 备注1:扳指其实早就有只不过到了满清才被大家所熟知。满族人最早的扳指是鹿的骨头做的戴在左手拇指上拉弓射箭的时候可以防止快速的箭擦伤手指,到后来不打仗了渐渐有了玉石和金银等贵重材料做的扳指象征权势地位,也体现满洲贵族尚武精神到了后期纯为装饰皇帝有时候赏赐有军功的武将也会赏扳指纯粹的文臣是不带的。 ——小胖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