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杀鱼葬
余味向往常一样,在崔氏教完他经书以后,跑到后院去给柳道士报告今天所学内容。可是今天他没有见到柳道士,平时柳道士练完剑后休息的桌子上却多了一副字。余味跑向前去,爬上椅子,仔细的瞅着宣纸上的字,这是一个剑字。余味前世见过很多书法大能的字帖,而如今柳道士写的这个字却让他眼前一亮,这好像不是一副字,更像是一把剑,一把可以真正杀人的剑。 余味不懂柳道士为何留给他这样一字,思索片刻,他跑到正在闭目养神的崔氏身旁。说:“师娘,师父去那里。”崔氏仍然闭着眼睛,道:“吃鱼去了。” 余味很失落的哦了一声,便转向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感受到余味已经走开后,崔氏的默默地说了一句:“这孩子,还是要走这条路了。” 余味一咕噜爬到自己的床上,现在又不能看柳道士练剑,自己呆着闲着也没事做,要知道现在的余味已经不屑于和街上那些小孩子玩耍了,他有更好玩的事情等着他,比如练功。 和以往一样,他向自己床侧边下的暗格摸去,拿出那本旧书,一个仰身,躺在了枕头上。话说枕头这件事,也是让崔氏极为奇怪的一个地方,人们都枕瓷枕或者木枕,而余味偏偏缠着崔氏,让崔氏缝了一个大口袋,把很多布条碎步塞进去,甚至还掺了些许的棉花。按余味的话说,这才是枕头,枕着舒服。崔氏不明白余味怎么会有这种的奇妙思想,不过这几年下来,她总结出一个道理,小姐的孩子,干什么奇怪的事都不意外,毕竟小姐也是这个样子。 余味躺在枕头上,感觉后劲传来一股异物感,他伸手向枕头下摸去,摸出来一把短剑,他呆住了。这是一把通体幽黑的短剑,余味稚嫩的手指慢慢摩擦着这把短剑,冰凉的剑鞘传来一股古朴的质感。短剑上没有任何花纹,剑鞘是黑的,剑柄也是黑的,拔出短剑一看,剑身也是漆黑无比。余味用手指轻轻在剑刃上一弹,清脆的声音立马从剑刃上传了出来,余味在思索,这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柳道士?不可能,道观都被翻遍了也没见到过柳道士有这么一把短剑,况且就连柳道士平时练的那把破剑,都像个宝贝一样藏着,有这么好的剑是不可能给自己的。麻衣少年?也不可能,他好像就会提着那把铁棍子。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头绪。便把短剑藏在了放书的暗格里。 余味盘腿打坐,进入了冥想,天地之间流动的真气顺着他的引导,从身体的各个毛孔进入,在身体里游荡一圈后进入脑部。这些真气每天无数遍的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游走,不知不觉,余味的身体也越来越强壮,感觉浑身都充满精力。 ----------------------------------------------------------------------------------------------------- 柳道士坐在祠堂中央的桌子旁,坐在对面的是中山侯。中山侯看着柳道士仙风道骨的样子,脸上带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说: “那孩子来了以后,你就病了。自己知道吗?” 柳道士并没有回答中山侯的话,而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小抿了一口道: “贫道以前自是不喜欢喝茶,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却是爱上了喝茶,不觉得就上瘾了。敢问将军您喜欢喝茶吗?” 中山侯笑道:“老夫以前征战沙场的时候,喜欢喝血,尤其是是那新鲜的人血,当刀划破敌人喉咙的时候,溅出的血花甚是好看些。” 听到这里,柳道士停了停放下茶杯的手,刚想说什么,中山侯又继续说道: “如今来到这里以后,人老了,不喜欢动刀了,倒喜欢耍耍鱼竿。钓完鱼,来一杯清茶也是极好的。” 柳道士笑了:“将军原来和贫道乃是同道中人。刚才将军说我病了,确实如此,自从观里派我来盯着将军,我这病就开始了。公子来了以后,这病啊,就又重了。” 中山侯盯着柳道士说:“那...敢问道长,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不屈,看到了不服,还看到了将军老了。” 柳道士面不改色的说道:“将军如若放下一些事情,想必还好些。” 中山侯摇了摇头,道:“老夫真是搞不明观里那些人,盯着我作甚。” “不过,虎子能治好你的病。”中山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柳道士。 柳道士缓缓一笑:“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那位经常在祠堂门口坐着的老者端着一盆香气四溢的鱼出来了。边走边喊:“将军,鱼做好了,卑职给您盛上来。” 待老者把鱼放好之后,中山侯一手拿着筷子,一边点着筷子一边朝柳道士说道:“这是老夫今天刚钓的鱼,吃鱼的鸟走了,这钓的鱼啊,又大又肥。老夫让虎子给道长做这条鱼,就是想治好道长得病!道长快尝尝虎子的手艺。” 柳道士看着盆里冒着热气的鱼,说: “可否容贫道和我老婆..还有公子说一声,再来吃鱼。?” 中山侯摇了摇头:“这鱼啊,专治你的病,别人吃了可不行。” 柳道士还是没有动筷子“黍子经常说将军如若不告老,我朝必定又是一番模样。黍子六岁的时候被我从河边捡到,还有一口气,我将她抱回了观里,师父救了她。从小我就很喜欢黍子,干什么都带着她,可黍子却是待我如兄长,她说我们只有师兄妹之情。我自知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便一直对她尊爱有加,二十年前师父让我们来盯着将军,我便化作一个有了妻子的假道士。那时我便假想,也许会日久生情,现实却是事与愿违。如今有了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说来贫道这一生活的也悲惨了些。” 中山侯默默听着柳道士的话,顿了顿,说:“是崔氏吗?好!老夫答应你。” 旁边一直欠身微站的老者这时却说话了:“望将军三思!”
中山侯淡淡的说:“那孩子总要要养到日子的。” 老者退到一边默不作声,恭敬的递给柳道士一双筷子,道:“道长,请治病。” 柳道士接过筷子,抬头望了望屋外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天空。苦涩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rou喂到嘴里。慢慢的嚼着,中山侯伸出手,指慢慢的敲打着桌子,嘴里哼起了一曲小调,声音带着无情,带着沙哑,带着苍老。 “风兮月兮,易水寒兮。路远道重,暮年归矣,名不谈红尘三千丈,功不阅万民拜将台。晚归来,凉山下穷寺,风月霓裳又几载。白云去,小港幸恩事,魔障难处寒道心。罢哉!罢哉!” 柳道士嚼着鱼rou,黑红色的血不停的从嘴里冒出,血染红了那件道衣,铺满了桌子。柳道士还是大口的嚼着鱼rou,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虎子,这鱼真不错。” 中山侯不去看他,走到门槛边,俯下身来抚摸着那只小黑狗,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祠堂只有柳道士吃鱼的声音。血不断的从柳道士嘴里冒出,大口的鱼rou只被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鱼里有刺,很细的刺,大口的咀嚼让鱼刺卡到了喉咙,柳道士剧烈的咳嗽起来,血在鼻孔里流着,咳嗽的气流和流淌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泛起一大片血沫。柳道士笑了,笑声很大。 慢慢的,柳道士放下手中筷子,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道:“老将军,我的病,治好了。谢谢你的鱼,味道很好。” 接着,柳道士提了提气息,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向着中山侯伸出一只手,说“我...我很喜欢公子,他很聪明,让他学学杀鱼。” 说完,柳道士双膝跪地,一头栽倒在中山侯身后。 中山侯叹了口气,对身后的老者说:“虎子,隐仙洞是个好地方,葬在那里。” 叫虎子的老者回应了一声,正准备去搬柳道人的尸体,中山侯又说道: “今天杀鱼的剑是哪一把?” “将军,是那把黑的,十一先生给了那孩子。” 老者恭敬的对着中山侯说道。 待到祠堂内空无一人时,中山侯双手背着,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长叹道: “你们都说十一傻,他真的傻么,你们可知道,傻子会杀人。” 此时的中山侯没有平日里那钓鱼老头苍老气息,而是带着一种杀气,一种逼人于千里之外的杀气。当年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敌人的鲜血洒满了天空,那血是鲜红色的,很美,很美。 夜,静了,崔氏坐在柳道士平时最喜欢做的椅子上,默默地流着眼泪。树梢上还能传来阵阵蝉鸣,萤火虫在院子飞舞着,崔氏哽咽地道: “师兄,你的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