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喜笑颜开
萧墨轩出了鄢府,见天色已黑,担心父亲又生嗔怪,连忙加快了脚步,等进了门,却见萧侍郎并不在家。又想起今个在国子监斗殴的事来,料想迟早传到父亲耳朵里。用过了饭便躲回屋里,再也不肯出来。 偌大个萧府,除了家奴外,只这三个主子,总觉得寂寞,想唤萧三萧四来戏耍一番,毕竟心虚,想想还是打住了念头。 “少爷今个怎么如此安静?”小香兰嘻嘻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白天刚晒好的棉被,心里纳闷怎么这个平日不安分的主,今天倒缩起头来。 “小兰meimei,我给你画幅画吧。”萧墨轩见了这么一个璧人进来,又不老实起来。 “奴婢有什么好画的,别污了少爷的笔纸才是。”小香兰抿嘴一笑,半露出一排皓齿。 “小兰meimei比那画上的人还要美上几分呢。”萧墨轩一边拍着马屁,一边就要去拉小香兰。 “少爷,才说了你安分,怎么又不老实起来。”小香兰见萧墨轩伸手来拉,连忙向一边躲过。 谁知这脚下不小心,却绊到了桌腿,“啊”的尖叫了一声,身子向下倒去,正迎上萧墨轩,抱了个满怀。心里突突直跳,紧紧抓住萧墨轩不肯松手。 萧墨轩本来只想和她开个玩笑,却落了个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前世从来没谈过恋爱,到这里以后,那些大家的闺秀都锁在内里,见到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此时忽然抱着个香人,胸口还能感觉到那小鹿在跳,心里一热,竟痴痴的也忘了放开。 小香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少爷抱在怀里,顿时吓了一跳,红着脸拾起落在地上的被子,掸去了灰,铺到了床上。回头看时,却见萧墨轩还在那直直的看着自己,更加窘迫。不敢再看萧墨轩的眼睛,道了声安,就要出去。 低着头走到门口,却又见门槛边站着几双脚,抬头看时,却是萧夫人。 “夫……夫人。”小香兰料不准萧夫人是否看到了刚才那幕,刚有些平静下来的心,又突突的跳了起来。 “你出去吧。”萧夫人面无表情,向屋外努了努嘴。 “是。”小香兰得了令,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逃出了门外。 “娘,这么迟了,您老还来这里做什么?”萧墨轩也不知道刚才萧夫人是否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也有些慌乱。 “为娘只是想来看看你,不知道这几日在监里的时候可好。”萧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尚好。”萧墨轩听见萧夫人问起监里的事,心里有鬼,但看看母亲的表情也不像知道了自己斗殴的事情。 “轩儿,你生辰快到了吧?”萧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我……我……”萧墨轩没想到萧夫人突然来这么一问,说真的,他还真不知道真正的萧墨轩的生辰到底是什么日子,也从来没想到过去问谁。就算这岁数,也是入监时在帖子上看到的。 “唉,我怎么忘了,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萧夫人又一笑,想起儿子有过失忆的经历,不知道自己生辰也是没错。 “孩儿……确实不记得了。”萧墨轩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 “你是嘉靖二十年,三月初七生的,再过几天,便是你的生辰,已经到了加冠的年纪了。”萧夫人爱怜的看着萧墨轩。 “这二十年,孩儿让爹娘cao心了。”萧墨轩听萧夫人说起生日,忽得又想起自己前世的亲生父母,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不知道老父老母是怎样的肝肠寸断。自己老家在农村,父母一生务农,好不容易培养出个大学生,却又落个如此下场。想到这里,眼泪竟是禁不住的掉了下来。一下子跪在萧夫人面前,哭得像个大孩子。 “轩儿,你哭做甚么?”萧夫人见萧墨轩突然哭得如此悲戚,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该感动,只是拉过萧墨轩,轻轻的抚着他的头顶。 “孩儿不孝,以后一定好好侍奉爹娘。”萧墨轩趴在萧夫人的膝盖上,哭得愈加伤心起来。 “轩儿,你你知道爹娘心疼你,能有这份心便是了。”萧夫人自然不会知道萧墨轩这一段话,前半句是对他前世的父母说的,后半句才是对自己说的。只当儿子孝顺,心里一阵感动。 “娘,加冠到底是个什么礼仪?”萧墨轩哭了一阵,心里舒服了些,抬起头来望着萧夫人。 “呵呵,加冠不是什么礼仪,只是说你的年纪。为娘只是在想,我孩儿既已到加冠之年,是不是应该去说门亲事了。”萧夫人将萧墨轩扶起。 “这……”萧墨轩一下子卡住了,结婚他不反感,可这古代的婚姻完全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一娶个自己不喜欢的怎么办? “过几天为娘就去打听下,看看哪位京官的女儿到了出阁的年纪。”萧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仿佛已经看见儿子抱着小孙子在向自己招手了。 “娘,这一次面都不见……根本不知道人家的姑娘长的什么样。”萧墨轩心里嘀咕着,嘴上也说了出来。 “我和你爹成亲前,不也没说过话,大家里的闺女,哪有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为娘自会帮你做主。你若是怕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为娘便选几个,借宴请女眷的名,让你在帘后看上一眼。”萧夫人觉得儿子在说傻话。 “娘!”萧墨轩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这看上一眼,哪能知道脾气习性。 “轩儿。”萧夫人见儿子态度忸怩,板起了脸:“你不会是看上家里那丫头了吧?” “丫头?哪个丫头?”萧墨轩被这么一问,也是一头舞水。 “刚才为娘在门外全都看见了,兰儿那丫头是不错,但是她身份卑微,怎么做得了正室,你若是喜欢,待婚后为娘帮你做主,纳她做妾便是。” “娘,刚才……那……那……”萧墨轩给萧夫人这么一说,顿时哭笑不得,刚想申辩几句,忽然脑海里又不禁闪过那一抱的场景,心里不知为什么,又是一热。那感觉,和刚才抱着小香兰的感觉一模一样。 “难道我真的是喜欢她了?”萧墨轩停下了话,自己暗暗问自己,回忆起刚才那幕,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热热的,还有点甜甜的,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这事可由不得你做主,你刚才还说要孝顺,怎么才这么一会,就忘了刚才的话。”萧夫人见萧墨轩话说了一半打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那便由爹娘做主吧。”萧墨轩当真怕萧夫人生了气。 “这才是娘的好儿子。”萧夫人见儿子不再反对,又翻出了笑脸。 “轩儿,轩儿。”母子两人还在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一阵高昂的叫声。 “想是你爹爹回来了,正找你呢。”萧夫人向萧墨轩示意,让他出去见爹。 “娘……孩儿……孩儿突然觉得有点不适,想尽早休息,您去告诉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萧墨轩这么个机灵人,怎么会听不出是萧侍郎在叫他,可是,他一回来就急急的找自己,莫不是今天斗殴的事情被他知晓了。 “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爹摆起架子来了,身体不适,说会话也是不打紧的。”萧夫人有些诧异。
“唔……”萧墨轩挪着脚,却走的比蜗牛爬的还慢。 “轩儿,你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萧夫人见他这般表情,也是脸色一变。 “没,没,孩子整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国子监里,上哪去闯祸。”萧墨轩连忙掩饰。 “轩儿,爹叫你怎么不答应。”萧侍郎见叫了儿子没回答,自己跑了过来,一顶乌纱帽托在手上,两条披带飘飘荡荡的拖在后面,两支帽翅振振欲飞。 “孩儿正和娘亲说话呢,还没来得及出去迎接爹爹。”萧墨轩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萧侍郎的眼睛。 “哈哈,不打紧,不打紧。”萧侍郎哈哈笑着也自顾着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细瓷茶壶,自斟了一杯茶拿在手上。 似乎不像是来找麻烦的,萧墨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轩儿,刚才爹爹和高祭酒一起去张司业家拜访,席间也提起了你。”萧侍郎端着个茶杯在手上,却不急着喝。 “噢。”萧墨轩刚落回原位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张司业对你是赞不绝口啊。”萧侍郎把茶杯举到口边,得意的泯了一口。 “张司业怎么夸我们家轩儿的?”萧夫人听丈夫这么一说,顿时精神十足。 “张司业对轩儿评价极高。”萧侍郎挪了下椅子,坐的靠萧夫人更近些,兴致勃勃的说道,“文章行达天下,胸怀包容四海。毫笔挥舞之间,竟作出了十年难得一见的妙文。”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萧侍郎情不自禁之间,轻声背出。 一边的萧墨轩,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幸福来的太快,闹了半天,自己倒成“贤才”了。 “张司业还说,明天去裕王府上的时候,把轩儿的文章带去,让裕王爷也观摩一番。哈哈。”萧侍郎越说越得意,嘴唇上的那几缕胡子,简直要飞了起来。 “裕王爷可是朝野皆知的储君,若是得了王爷的赏识,轩儿日后岂不是……”萧夫人眼角的鱼尾纹,笑的挤成了一条。 “日后也许能超过我也未必可知啊。”萧侍郎拍着桌子,几乎要手舞足蹈。 “啊……刚才轩儿说他有些不适,我们还是赶快回房,让他早些歇息吧。”萧夫人想起刚才萧墨轩的话。 “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萧侍郎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个儿子可是萧家未来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不用了,兴许是今天在监里读书读的,眼睛有点花而已。”萧墨轩可不希望真的请个大夫来,那样反而陷主动为被动。 “那好,早些歇息吧。”萧侍郎疼爱的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 “嗯,孩儿不送了。”萧墨轩尽力躲避着萧侍郎的目光,脸上一片火热。 等萧侍郎和萧夫人离开,萧墨轩掩上房门,不禁长出一口气。 “文章行达天下,胸怀包容四海!”萧墨轩踱到了铜镜边,向里面看了看自己,“抄来的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