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配(3)

    内心一夜的咆哮呐喊，韩冬从县城的中心街来回徘徊着。他无钱住店，若是有钱他也不会让自己闭锁在一个小小的房间享受痛苦的折磨。

    走出象牙之塔的他突然间失去了头上所有的光环，老师的关注，同学的崇拜。一夜间，仿佛都不存在了，一切都不重要了。自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所有的光环有何重要呢？

    天终于亮了，韩冬踏上了回家的客车。踏进车门的瞬间，他忍不住向远方望着，盼望着心爱的燕子重新飞到自己的身边，陪自己说话，陪自己回家，该多好啊！

    车，启动了。他最终没有盼到晓燕的归来，他知道这只是个期许，一个梦而已。

    九十年代的乡下客车总像蜗牛，乘客随便上下，没有固定的停车点。也无固定的发车时间，总要等到车上塞了又塞，就差横躺着放人了，才终于启动车了，龟速中前行。任凭你怎么的有意见，司机依然我行我素，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几十里的路，韩冬行了2个多小时，到家已是中午时分了。看见那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韩冬又闻到了那久违的乡情，不禁泪如雨下。

    一万个头鞭炮被爷爷高挂在了自家的门前，神手韩亲手点燃的一瞬间，也同时点亮了心中那期待已久的憧憬。

    期盼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可是后话哟。

    韩冬的分配却并非一帆风顺。作为计划经济年代最后一次大学生的分配，每位牵扯到的学生家长都使出了浑身的劲。1996年，是刻骨铭心的一年。分配的不仅仅是工作，更是每个家长关系强弱的斗角场。

    进机关，端铁碗，吃皇粮，是大伙共识，是首选。进国企如移动，电力系统等，也是上选。但一般的企业则是无人问津了，企业吃效益，阴晴不定，谁愿进不牢靠的企业呢？

    此时的韩冬充满了幼稚，他认为凭自己的医学名校的招牌，进县级医院应是小菜一碟，计划委管分配应该按原则办事吧，自己不送礼，不请客，让别人折腾吧，大多了跟爷爷做一辈子的赤脚医生。

    八月初，本科毕业早已分配完毕。韩冬却没有分配的任何消息，这让一向稳重的韩冬没了底气。韩冬的同学郝小蕾毕业于地方宁济医学院，该医学院属三流学院，比起赫赫有名的东山医科大，简直一天一地。但就是这样，郝小蕾一样被分到了县医院妇产科。自己的名校毕业，竟无人问津吗？

    韩世全坐不住了，他赶紧买好了烟酒，连夜拜访一位远房的亲戚田大壮，田大壮就在县计委工作，恰好协助主任管理毕业生的分配。

    见到了田大壮时，韩冬爷俩才知道，韩冬早已被分到条件最差最偏远的马背乡医院。工资常常是发了上月的，没有下月的。真他妈的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是人待的地方吗？

    韩冬呆了，神手韩更是目瞪口呆。韩世全央求着田大壮：“田主任，换个地行不？你大侄子可是名校毕业，咱上级部门可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一杆子打到底，如果到了哪，你侄子连个媳妇也找不到啊！田主任，给俺爷俩想个法，行不？这可是亲戚，是亲三分向呢！"

    韩世全不断地陪着笑脸，就差给人磕头了。八十岁的老人了，为了孙子的前途，他舍了自尊。韩冬看到这些，心里那个别扭就别说了。

    田大壮也是一脸的无奈。他也不明白韩冬到底得罪人谁啊，县里有个大领导就盯紧了韩冬，让韩冬这样优秀的本科生下放到最艰苦的基层，增强基层活力云云。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整死人也没地说理的好办法。宁济市地区人民医院，祥嘉县人民医院，两个医院点名要韩冬，但谁敢放呢？成全一个人才，却得罪一县委领导，这个中厉害谁都掂得清。

    田大壮深为韩冬惋惜，这小子刚出校门怎么可能得罪领导呢？他又不敢告诉韩冬，他百思不解：“东西你们带回去，咱们是亲戚可不兴这个。冬子的事我确实无能为力，组织上决定的事，再想反扳没门了。"

    韩冬爷俩是不知如何从田大壮家出来的，更不知如何从县城赶回老家的。韩冬满腹的愤怒，韩世全更是愁容满面：冬子要到那个地方上班，这大学不就白上了吗？这小子还有啥前途啊。

    那一夜，韩冬一夜未眠。他顿时感到无权无势无钱的小人物人生境况是何等的悲凉，哪怕你学识再高，能力再强，你还是带着"土"字。从上大学始，他就在一直生活在幸福中，成绩优秀的他，被家长惯着，老师宠着，同学捧着，总感觉自己未来的路是一条铺满鲜花的路。但繁华过后，竟莫名间有了秋的萧杀，冬的悲凉！幸福真乃氢气球，说飞就飞，说爆就爆。

    第二天，田大壮早早的上班了。头发打满了摩丝，三七分的头发被整的泾渭分明，丝毫不乱，滑滑的头发能让突袭的苍蝇摔个仰面八叉。

    田大壮刚刚坐下，旁边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号码显示是省委组织部办公室的号码，这个号码田太壮记了三十年了，爹娘的生日可能忘，但这个号码他打死也忘不了。

    兴许有什么好事要临头了？我说今早个喜鹊在门前喳喳叫呢。田大壮一肚子的兴奋。

    "您好！领导，我是祥嘉县计委的田大壮，请您指示！"

    "田主任，我是省组织部的姜淑闲，不好意思麻烦你，请问东山医科大的韩冬分哪了？有他电话吗？"

    田大壮出了一身冷汗，"韩冬啊，小伙子很优秀，还没分呢。请您指示！"

    田大壮没有说实话，他不知道这个姜淑闲和韩冬什么关系，弄砸了，自己这个计委副主任也就干到头了。

    "客气了，田主任，我和韩冬是大学同学，有他的消息请立马告诉我，拜托了！有空的话，请田主任到省城来玩。"

    姜淑闲挂上了电话，但心却乱糟糟的：这臭小子，接信也不回，也没有电话联系，韩冬你小子还真存住了气，你不想本姑娘，本姑娘可想着你，夫妻做不了，做朋友总成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淑闲可是东山医科大的校花，表面冷艳，但内心热情似火。她的身边是无穷无尽的追求者，但她却并不感冒，她的心中只有韩冬，那个高大帅气，阳光的韩冬。韩冬不仅成绩好，更有一颗侠义的心。

    那一日，韩冬和姜淑闲在校外的地摊上吃烤羊串。突然闯进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要对姜淑闲动手动脚，表面平静的淑闲，但内心已是害怕至极。她知道文文弱弱的韩冬又岂是混混的对手。她后悔今天的外出，好悔！要是爸爸的警卫员在，该多好啊！

    思考的瞬间，韩冬大吼一声，身形如闪电般的窜了出去，几个混混应声倒地，遍地**。没有人看出韩冬使了什么招数，十几个混混全趴下了。个个眼中露出了惊慌，这小子是人是神？

    周围是大伙热烈的掌声。姜淑闲一头扎进了韩冬的怀里，去感受大男孩温暖与安全。

    韩冬和任晓燕的恋情是公开的秘密，在姜淑闲看来，任晓燕无非是占了与韩冬同是老乡的先机。只要韩冬没成婚，她就一直要追下去，她不在乎门第高低，她要的是一份热火朝天的爱情。

    这一次，姜淑闲看见了韩冬侠义和担当。她了解到韩冬从小跟爷爷学**洪拳，爷爷号称"神手韩"不但医术高超，而且撞于捏骨整形，一般的扭伤，爷爷手到病除。

    淑闲听得如醉如痴。韩冬能感受到姜淑闲那刻骨的深情，他不敢接受，只因怕看到任晓燕那忧郁的眼神。

    毕业在即，韩冬只留给了姜淑闲具体的通信地址。九十年代，家中没有座机，更没有手机，写信是唯一的交流方式。

    姜淑闲的信件，韩冬一封也没有收到，据后来说全让大队支书的老婆烧开水了。

    姜淑闲分到了省委组织部综合科，但她一刻也忘不了韩冬，于是才有了打电话的一幕。

    千里之外的韩冬还在痛苦的沼泽，他哪里知道命运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