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一醉经年在线阅读 - 第31章

第31章

    何故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宋居寒还没醒。

    他赶着去唐市出差,下午还得赶回来,时间比较紧,再加上不想把宋居寒弄醒,所以走得很匆忙,到了高铁站才发现,他把手机落下了。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售票大厅里,简直是气急败坏。他性格谨慎,很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的购票信息到了唐市要接触的人,全都在手机里,没有手机今天恐怕就办不成事儿。

    他犹豫了一下,只好再开车回去取,幸好宋居寒家离高铁站不远,赶回来坐下一趟车,午饭之前还能到。

    匆匆忙忙赶了回去,他有些着急地按着门铃,半晌,门被打开了,何故以为他会看到睡眼惺忪一脸不爽的宋居寒,可意外的是,宋居寒看上去非常清醒,只是目光冰冷得吓人。

    何故来不及多想,一步垮了进去:“吵醒你了吧?我手机落这儿了。”他进卧室找,没找到,又返回客厅,却看到宋居寒抱胸倚墙,手里正捏着他的手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迸射出刺骨的寒芒,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何故怔了怔,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找这个是吗?”宋居寒晃了晃手机,“你不是赶着出差吗?还特意回来拿,是担心联系不上庄捷予那个贱人吗。”

    何故脑子懵了一下,宋居寒看他手机?

    宋居寒咬着牙,一股戾气环绕在周身,仿佛能具化出有形地刀刃,瞬间刺穿了何故的身体,“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这么亲热了?”他打开手机,“小猴子?何叔叔?cao,真他妈恶心”他狠狠将手机摔了出去,那脆弱的机器撞在墙面上,顿时四分五裂

    “宋居寒”何故怒道,“我手机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你能不能先听听人解释”

    “解释啊。”宋居寒危险地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何故,“上次我喝多了,没给你解释,是我不对,现在我给你机会解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联系的,发展得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你对我越来越冷淡是不是他妈的就因为这个贱人”

    “不是”何故不甘示弱地喊道,“我们是意外碰到的,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他喜欢和我开开玩笑,就这样”

    “放你妈的屁你当我是傻逼吗会信这种鬼话开玩笑还是撩sao老子看不出来?庄捷予先勾引你的是不是?你对他也挺来劲儿的吧?你和他睡了吗?”

    何故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他沉声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宋居寒冷笑一声,“你知道他是个零吧?没有,是因为你那玩意儿不知道怎么用?也是,这么多年你就一直被我cao,你知道怎么cao别人吗。”

    何故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他冷冷地看着宋居寒,一席话未经大脑处理就逸了出来:“居寒,首先,无论是冯峥,还是顾青裴,还是庄捷予,我和他们之间都清清白白,我现在想问你,从这件事的最根处问你,你有什么权利管我和谁交朋友,和谁睡觉?”话落如尖冰掷地,再锋利的身体,再冰冷的外衣,也终究换个粉身碎骨的惨烈下场,何故感觉心脏剧痛,几乎痛得他要直不起腰来,他双手发颤,大脑晕眩,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他说出来了,他真的说出来了,这句话憋在心里多少回想要冲口而出,他都生生忍住?他明知道不公平,可他不敢反驳,因为但凡说出口,他和宋居寒的关系恐怕也就走到尽头了。

    可他真的说出来了,也许说出来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后悔,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他妈说什么?再说一遍?”

    何故真的没有勇气再说一遍,只能紧抿着嘴唇,等待宋居寒的宣判。

    “我没有权利管你?”宋居寒就像一头被逼急了的猛兽,悍然朝何故的方向跨了两步,何故本能防备地后退了两步,他又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整个人要爆炸一般,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最终,他一把抡起椅子,朝着靠墙的一排博古架扔了过去

    哗啦一阵巨响,上面的东西掉落了一地,场面顿时变的狼藉万分。

    “我没有权利管你?”宋居寒指着何故怒吼道,“你他妈染上病了算谁的?你知道庄捷予睡过多少人?你怎么就这么耐不住寂寞,是不是我应该每次都cao得你下不来床”

    “够了”何故眼睛通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你又睡过多少人?”

    “我跟你一样吗你见过几个人?随便勾搭你一下你就亟不可待地咬钩,你这辈子连他妈安全套都没戴过吧。”

    “宋居寒,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又怎么样?你是反了天了敢来管我”宋居寒真的被惹急了,怒不可赦。

    “你能管我,我不能管你”何故厉声道。

    “对”宋居寒那张绝顶漂亮的的脸蛋此时狰狞扭曲得吓人,“对,就是这样,你不满意就他妈给我滚,老子对谁这么好过?这段时间处处忍着你让着你你他妈还给脸不要脸你那张脸卖个笑都他妈不会我早看腻了,我上了你这么多年也上腻歪了,你给我滚出去”

    何故浑身颤抖,双腿虚软的几乎要站不稳,他勉强捏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一步步走到墙边,捡起了摔得破破烂烂的手机,然后再一步步往门口走。

    经过宋居寒身边的时候,宋居寒突然目露凶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将人按在了墙上,寒声说道:“记得告诉你的小猴子,他不会再有任何上戏的机会,滚回老家该干嘛干嘛去吧。”

    何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咬牙道:“你别这么做。”

    庄捷予一个19岁的孩子独自在偌大的京城闯荡,有多少艰辛和不易,不用说也知道,宋居寒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

    “你心疼了?”宋居寒气得想吃了何故,“我警告过他,警告过他不准碰你,他敢跟我对着干,就该承担后果。”说完,狠狠推开了何故。

    何故握了握拳头,自知无能为力,他甚至连自保都难,他只能趁着自己还没碎裂成片之前,快步冲出了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何故听到屋里传来了拆房子的声音,暴躁而充满戾气。

    何故扶着墙,才险险站稳。

    结束了吗?

    结束了吗?

    真的结束了吗?

    他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可却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反驳。

    不会的,六年多了,两个人的相处已经形成了惯性,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就好像他们会永远如此……所以,怎么会一下子结束呢?

    不会的吧……

    如果他现在进去道歉呢?如果他解释清楚呢?如果……

    何故抬起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走吧,何故,从这里离开,结束这一切。

    可他的脚步却难以挪动,就好像走出这里,会要他命一样。

    宋居寒,他要离开宋居寒,他要离开的,是宋居寒啊那个占据他生命最重分量的人。

    从今以后再也碰触不到了?再也无法拥抱他亲吻他凝视他?人生中将再也没有宋居寒?

    不……他能行吗?他能过没有宋居寒的生活吗?

    何故心脏剧痛,慢慢地靠着墙滑了下来。

    屋里的响声停止了,何故把耳朵贴着墙,仿佛这样就能听见宋居寒的呼吸,就能感受他的存在。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离宋居寒最近的一次了,他没有勇气离开。

    可他必须离开。

    他简直是用尽力气呼吸了几大口,才勉强撑起身体,一步步地远离了宋居寒……

    步履之艰难,一如六年多来他走过的每一步。

    何故直接回了家,他状态太差,没有办法工作,把卡装在备用手机上,他给老板打电话说自己病了,临时换了个人去。

    然后他蜷缩在床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

    越想越痛苦,越想越想不通,他想不通,喜欢一个人这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同时又能给人带来如此之大的绝望。

    为什么爱情不能只保留美好的那部分,而非要在蜜里掺着血。

    也许是因为,他的爱情根本不配称为爱情,他只是一厢情愿。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何故做了个特别凶残的梦,梦里他一直在逃跑,简直比清醒着还累。

    恍惚间,他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他从梦中惊醒,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跑过去开门。

    门外却是庄捷予。

    何故怔怔地看着红着眼圈的庄捷予,心里一片麻木。

    庄捷予扁着嘴,满脸委屈。

    何故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

    庄捷予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何故领会过来,摸了摸。

    庄捷予上来抱住了他,何故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别耍赖。”

    庄捷予恨恨地说;“你可真不解风情。”

    何故将他让了进来。

    “我饿了。”庄捷予坐在沙发上,哀嚎了两声,“我好惨啊,我得罪了娱乐圈大牛啊,我混不下去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小点声。”何故揉了揉太阳xue,头疼。

    “我饿。”庄捷予发出小鸟一样的声音。

    何故实在没力气做饭,就烧了壶开水,给他弄了碗泡面。

    庄捷予嫌弃地用筷子挑了挑:“这个热量很高的。”说完大口吃了起来。

    何故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者说麻木,他看着庄捷予,沉声说:“他警告过你不要接近我,你为什么还要接近我。”

    庄捷予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他不会知道的,再说,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他至于这么小气吗。我亏不亏啊,我要真把你睡了也就算了,我还没睡呢”

    何故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做事不考虑后果,全凭一时脑热,而且庄捷予说得对,这是多大个事儿呢。

    庄捷予擤了擤鼻涕,用力唆了一口面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好冤枉。”庄捷予可怜兮兮地用手指抠着筷子,“我信用卡欠着好几万呢……”

    “你打算怎么办?”何故没什么情绪地说。

    “不知道……”庄捷予抓了抓头发,“其实我家还挺有钱的,但是我爸因为我是gay,把我打出来了,我就想混出个名堂给他看,让他后悔去……”说到伤心的地方,庄捷予又开始抽抽搭搭,“我绝对不回家,我就是去卖我都不会去求他。”

    何故叹了口气:“你不如踏踏实实找份工作。”

    “我会什么呀,我就长得好看会演戏。”庄捷予又狠狠咬着面条,“算了,想开点也没什么,我倒时候去求求老板吧,宋居寒也不是一手遮天的,我混口饭吃应该可以吧。哎?要不我干脆去开淘宝店吧,我可以自己当模特呀,可是去哪儿进货呢……”

    何故看着庄捷予不知愁的样子,心里好生羡慕,他年轻到不害怕犯错。

    庄捷予吃完一抹嘴,说自己伤神过度要休息,何故无奈,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他看庄捷予这么可怜,也不好意思赶他。

    庄捷予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露出一截大长腿,楚楚可怜地看着何故:“叔叔,你要对人家温柔哦。”

    何故转身就走。

    “我□□太不给面子了有没有同情心啊”庄捷予气得抓起枕头扔向何故,没中。

    何故回到客厅,把身体陷入了沙发里,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地发着呆,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

    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相信他和宋居寒结束了。

    宋居寒没说结束吧……

    也许,也许还有一丝余地?

    何故紧紧闭着眼睛,头痛欲裂。

    他刻意疏远宋居寒,只为了有那么一天离开时,能洒脱一些少痛一些,可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却又只想逃避。

    人怎么能这么矛盾,这么贱?

    宋居寒的眼神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脏,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浑噩着挨到了晚上,睡了一觉起来的庄捷予,还想赖在何故这儿过夜,说没睡他一回就被宋居寒封杀,实在太亏了,好歹要把jian情坐实,被何故撵走了。

    他现在没有精力对付任何人,任何事,他觉得自己好像废了。

    他就这样过了三天,将他拉回现实的,是小松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他手直发抖,那通电话就好像一个审判,结果如何,他马上就要知晓。

    他鼓起全身的勇气,接通了电话,声音沙哑着说:“喂?”

    “何故哥。”小松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从不在人前流露半点怯弱的何故,却轻声说:“不好。”

    “我就知道……哎,你说你怎么和庄捷予混在一起的呢,他那人没心没肺的,对你也不可能认真的。”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何故闭上眼睛,他尽力隔绝感官,只为了让听觉更加灵敏,他唯恐漏掉小松说出的每一个字,和那个字的语气以及背后可能代表的意义。

    “我相信你,你和他,我真觉得凑合不到一块儿去,但是寒哥醋劲儿大嘛,这几天跟吃了火药似的,连他亲爹都敢喷啊,吓死个人鸟。”小松心有余悸地说。

    何故疲倦地说:“他……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你们的事儿嘛,只要我问,他基本上都会告诉我,其实,寒哥没想和你断,真的,我知道寒哥对你很有感情的。”

    “是吗。”何故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

    “真的呀,你们两个啊,磨死人了。”

    “小松,你一直都安慰我,说得好像他在乎我,其实你看到的都是表象罢了,你知道我和他多少年了吗?快七年了,我可能比他父母还了解他。”

    “哥,有时候自以为很了解一个人,就更容易走入先入为主的误区,才会更加看不清啊。”

    “……是吗。”

    “哎,你记得上次你生日吗?我们开始都忘了,后来你给我打完电话,我突然想起来,就告诉寒哥了,那天下午我们有个很重要的真人秀节目,一分钟八万啊,违约金一百万,寒哥挺敬业的人,说不去就不去了,说先答应了陪你过生日。”

    何故睁开了眼睛,心脏终于有了些起伏:“真的……”

    “真的呀,为这事儿宋总快气死了,寒哥都不让我告诉你,还有上次去塞班岛,也是寒哥逼我给你打电话的,他一直想着你呢。其实寒哥……寒哥虽然有点风流吧,但他对你绝对是最好的,我说句实话你别骂我啊,我们私下里……都觉得你是正室。”

    何故苦笑一声,只觉得面皮发紧:“小松,你说这话是骂我。”

    “对不起,对不起何故哥,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我挺了解寒哥的,他平时处事各种成熟,可只要一碰上跟你有关的事儿,智商就直线下降。你相信我,寒哥一点都不想和你断,他就是气头上。今天是我生日,你赏个脸来玩玩儿,寒哥也会来,咱们把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儿了,好不好?”

    何故沉默了。他去了,恐怕是自取其辱,他不去,恐怕会后悔一生。

    “哥,来吧,求你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就当可怜可怜我工作艰辛讨老婆不易。真的哥,只要你们感情和谐,寒哥就好伺候,工作顺风顺水,只要你们一闹别扭,寒哥就是会走路的火药桶,我知道我狗腿,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你来吧你来吧你来吧。”

    何故深吸一口气:“好,我去。”

    就当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就当见宋居寒最后一面,就当为自己十年无果的暗恋,画上一个完结的句号。

    他知道他和宋居寒已经走得太远,不可能再回去了,他根本不期望能和宋居寒和好,他仅仅是想见见宋居寒,单纯地见见,否则以后再见,恐怕只能是在电视上了。

    何故收拾了一番,出门了。

    到了酒店门口,他给小松打了个电话,问在哪个包厢,小松说出来接他。

    不一会儿,小松跑出来了,一把抓住了何故的胳膊,跟看着救命恩人似的,就差涕泪横流了:“哥,谢谢你过来。”

    “没什么,你别谢我。”

    小松生怕他反悔似的,抓着他往里走:“寒哥还没到呢,我还得招呼其他人,让我女朋友陪你哈,她可好笑了。”

    “嗯。”

    俩人并肩往里走去,却不想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彭放和原炀。

    “嘿,这不何故和小松吗,我说京城小吧,上哪儿晃悠都能碰着熟人。”彭放用手肘撞了撞原炀,“记得吗,上次一起喝过酒。”

    原炀显然没记住,冲何故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看来这位少爷今天心情不错。

    “彭总,巧啊,来吃饭啊。”小松说着就递了根儿烟,“原来你和何故哥也认识。”

    “可不是,爷人脉忒广了。”

    “彭总,你好。”何故跟他握了握手。

    “来干嘛呀今儿?”

    “小松生日。”

    “哟,你小子生日啊。”彭放捏了捏小松的脖子,“生日快乐啊,下次来我酒庄,给你免单。”

    “谢谢彭总。”小松笑嘻嘻地说,“那你们先聊,我还得招呼其他人,何故哥,203包厢啊。”

    “好,你先过去吧。”

    小松走后,彭放好奇地说:“你怎么还认识宋居寒的助理呢?”

    “哦,我跟宋居寒是校友。”

    “怪不得呢,那那冯峥知道你认识宋居寒吗?”

    “知道啊。”

    “啧啧。”彭放露出玩味地笑容,他看了原炀一眼,“有意思吧。”

    原炀白了他一眼:“就你八卦。”

    何故隐约嗅到点儿什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彭放一脸神秘地眨巴着眼睛:“你不知道了吧?给你透露个小八卦,宋居寒和冯峥以前好过。”

    何故瞪直了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