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蛮不讲理
原本在月洛宁面前敢指着鼻子驳斥的群臣，此时一个个欲言又止，竟是真的没有一个出声的。 林四大笑：“陛下你看，大家都没有意见嘛，说明大家都明白这是为月国好，为百姓好！这殿内，果然都是我大月的忠臣啊，大大的忠臣！” “咳咳……诸位爱卿对此次税赋变革有何看法？” 哪怕以月洛宁的城府，也不得不免感到一阵发噱，只能以一阵干咳掩饰想要狂笑的心情。 事前她想象过无数种接下来的场面，有激烈辩驳，有哭天抢地，有慷慨陈词痛陈利害。当然，也有可能群臣不至于当着林四的面言辞太过激烈，只是委婉劝说…… 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现在这举殿沉寂的局面。 林四现在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同意他的就是忠臣，不同意他的就是jian臣，就是叛徒，这时候还让群臣怎么开口啊？ 月洛宁知道林四本不可能会这么说话，说这么愚蠢的话，他是故意装傻耍横的。 他把江湖上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一套，给直接搬到了朝堂上。 换作旁人这么说，只会迎来谩骂。 你算老几，你说是jian臣，就是jian臣了吗？ 然而自己这弟弟，他不一样啊…… 这殿内臣子应该是真的怕他会拔剑杀人吧？毕竟他的凶名早已传遍整个大陆。更何况，被他杀了，向谁讨公道去？ 向月洛宁？别傻了，此时谁还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月洛宁想要的。 林四的实力摆在那，身份和战功威望也摆在那，他是整个月国唯一一个不怕得罪任何人的人。 他掌握着月国的大军，有着军方将士和月国百姓的支持拥戴，如果他愿意，他随时能把这殿内所有大臣杀光换上一批新的听话的。 他甚至可以将月国变成一个以军队统治朝廷的国度，只要他想。 虽然那样事后会酿出轩然大波，也会让月国动荡一阵子。 他现在就是不讲理，然而他似乎真有不讲理的资本。 说白了，他真想要玩横的，完全可以将这朝堂变成他的‘一言堂’。 如果说出这种话的是月山，那现在群臣早已炸开锅了。因为他们清楚，这种情况下的月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会被所有人围攻。 月山最后只能妥协，除非他不想统治下去了，最后的‘胜利者’会是他们这些臣子。因此，他们能底气十足的和他争。 但面对林四…… 他们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而除此之外，大臣们也不想得罪他。在许多人心目中，他将来迟早会成为下一任月王。 于是，当月洛宁这个带着糊弄意味的问题出来之后，许多人虽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偏偏说不出口。 “北王殿下此举，可使我大月更加强盛。北王忧国忧民之心，更是令臣感动莫名，臣无话可说，惟有赞同！为表臣心，还请陛下第一个重新清丈臣的田地！” 第一个发话的，不是御史大夫杜启又是谁？ 这才是提前约好的‘剧本’啊，按照昨天他们商量好的，本就是林四上奏，月洛宁表示支持，然后群臣反对辩驳，然后杜启第一个‘倒向’林四…… 不过现在，他出场的时机，倒也算是恰到好处。 现在百官之首的丞相扬昱还在乾蓝，朝中倒是他这个御史大夫最大了。此时群臣心内一片混乱，他突然倒向林四，恐怕会瞬间压垮很多人原本的反对念头。 至于三公之中的另一位则是太尉郦木，那是当年最早跟着林四一起抗击过南齐的。林四没什么亲信心腹，如果真要算，那这朝中他还真就是和林四最亲近的人之一了。 至于卫将军扶摇，他当然更不可能反对。 于是接下来，这两位也很自然而然的附和了起来。 “臣也赞同……” “臣觉得，殿下此举乃是万民之福……” 当这两人开口之后，殿内立时便有人开始响应了。 青川和乾蓝的归降臣子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之声，很显然，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站在哪边才是最有利的。 确实他们也算是贵族，这次也同样被触动了利益，但他们却另有盘算。 归降的臣子想要上位是很不容易的，毕竟忠诚很不好说。尤其月洛宁登基之初已经大封月国群臣了，本就没有留下多少空缺位置。 而除此之外，他们这些降臣在归顺月国之后，也受到了月国朝臣的排挤。 这也是很自然的，这些投降过来的人可是会抢他们位置的。 虽然月洛宁一直是一视同仁的态度，但说实话，这朝中群臣依旧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分成了两个等级。 朝中占据大多数的还是月国旧臣，他们是月国人，一直就是跟随月山父女以及林四的。在看着那些降臣时，他们当然会自觉高出了一等，仿佛自己才是根正苗红的月国臣子。 毕竟那些降臣是投降过来的，而投降这种事情，历来也容易为人所不齿。哪怕这是对月国有利的，哪怕月国万一被别国攻陷，他们之中也会有人归降，轻视依旧还是不可避免。 在这排挤和歧视之下，这些青川乾蓝的降臣，过得并不是很顺心。 而他们想要上位，除去立功之外，便只有得到月洛宁和林四的赏识提拔了。 他们不是武将，又没办法立即占据高位，想要立下什么功劳的机会着实太少。 于是眼下，他们便看到了得到赏识的机会。 他们何尝看不出林四在这朝中的威势之盛，站在他一边，绝对不会错。 何况月洛宁的态度他们同样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惟有支持，才能让这位女王高兴。 他们更能看得出，有了林四月洛宁杜启郦木等人的支持，这税赋改革本就是势在必行了，反对也只是徒劳的。 与其如此，何不趁机在月洛宁和林四心中捞一个好印象？ 他们这举动，似乎是有效的。 在他们一个个表达支持之意时，林四脸上的笑容一直就没有收敛过。 他对着那些降臣连连点头，就差直接拍着他们的肩膀说‘好，你是大忠臣，要重用’了。 这让两国的降臣心花怒放不已，暗道这次果然算是下对了注。而一旁的其余月国朝臣则是心焦不已，如果不是林四在场，他们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 就在许多大臣心内起着各种盘算时，反对的声音终于传来了。 “臣以为，此举和祖制不合，似乎有些不太妥当。殿下虽然一片忧国忧民之心，但却有些cao之过急了……” 出声的是尚书令米阳成，此人倒算是月山朝中的旧臣了，月洛宁登基后他从吏部尚书一路被提拔到了现在这个仅次于三公和大将军的位置。 这也就是面对林四了，否则他的话是绝不会说得如此委婉的。 毕竟林四这次的建议，是从他们这些贵族大臣身上‘割rou’，他们没有跳起脚来咒骂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一开口，顿时就有一部分大臣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出声反对了。 “臣也以为，此举虽有利于大月，但牵扯太广不宜cao之过急……” “是啊是啊，殿下的心意是好的，但治国还需谨慎，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次变革变动太大，犹如以巨锤大斧疗治纤芥之疾，恐伤己身……我大月正值连年征战之期，内部还是要以稳定为主啊！” 他们倒也不敢说那赋税改革多么的不好，毕竟林四和月洛宁都已经将那变革给直接定了性，要他们从中挑出什么错漏来，一时间他们还真难以挑出。 他们现在做的，无非就是希望能拖一拖，缓一缓。这样他们将来才好联合更多的人来反对，比如民间的数之不清的豪绅贵族…… 时间一长，拖延的次数一多，此事恐怕也就渐渐无疾而终了。 只是林四又怎么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他很清楚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革，需要的就是一鼓作气。 拖下去，只会生出越来越多的阻碍和变故。 他径直走到米阳成等人的面前大喇喇道：“你们不希望月国好吗？” 他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朝议之上哪会有人问出这种幼稚话语的。 “我等当然也希望，只是……” 林四快速打断了米阳成的话语：“难道这个税赋改革不好？” “好是好，但是……” “但是什么？既然对月国好，又对百姓好，为什么不早点推行？难道你们希望百姓多过一天苦日子？”他双眉一竖厉声喝道：“还是你们觉得这举措会对自己不利？嗯？” “我等没有这么想过，殿下此言，实在太过……” “太过什么？既然你们没那么想，那就是也觉得这税赋改革是好事了。既然觉得好，那就不用多说了。” 言罢，他快速转过身面向月洛宁拱了拱手：“陛下，大家意见一致，都觉得微臣所奏很有道理，税赋改革是众望所归！” 米阳成等人险些被他气得一口血喷出来，朝臣之中确实也有无耻无赖之辈，但无赖到这种地步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至于月洛宁和杜启等人，除了苦笑，已经没有其他心情了。 这件事的顺利程度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而过程也让他们感到很是荒唐。如果不是因为这举措真的对月国有利，而且还是事前安排过的，他们恐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朝议。 这哪里还是朝议，这分明就是独裁。林四今天的表现，要比那些独断专横的权臣还过分。 事实上，林四本人何尝不知道自己今天所做的事情很不讲理？他根本没给反对他的人说话的机会，就那么强行决定了一切。 很多时候，他都算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在军中议事时，除非需要机密行事，否则即便他有了妥善的计划，也依然会征询麾下将领的意见。 但此时，他却没有展现那种‘风度’。 他很清楚，这真要是一直公平公正的讨论和辩驳下去，或许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个结果，甚至真的会让那税赋改革的提议胎死腹中。 他不想说服那些人，也说服不了那些人。他认定的只有一点，此举会让月国更强，让百姓过得更好。 有时候真想要做成某件事，独裁反而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至于时机是否恰当，是否会生出乱子，这些他全都不想去考虑。在他看来，既然月洛宁都觉得好，那就不需要自己过多cao心了，这种事她肯定会看得比自己更全面。 “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便准北王所奏，即日起开始清丈全国田地，推行这新的赋税制度……” 当月洛宁再次开口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