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武侠小说 - 锦衣天下在线阅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争

    “怎么不说了,朕听着呢?”见魏孝忠不再说话了,子虚帝便问了问。“起禀皇上,早朝的时辰已经到了,皇上再不上朝,就会有官员骂奴才蒙蔽圣听,居心叵测,更重要的是,奴才绝对不愿听到有人骂皇上是昏君,他们那些人,又有几个明白皇上这些年的苦楚!”魏孝忠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子虚帝看着魏孝忠那偷偷流泪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虽然子虚帝很清楚魏孝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也清楚他在后宫搞的那些小动作,但子虚帝更清楚的是,他身边十分需要魏孝忠这个奴才。

    “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动不动流眼泪,让小太监看到了像什么样子,你的话朕明白,朕今日上朝,会把一切都处理稳妥的!”魏孝忠的话子虚帝不会全信,子虚帝本身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论起对皇上的忠心,东林党人一点也不比魏孝忠和张佐差,但是东林党人太自负了,他们希望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骨子里是恨不得让皇上成为他们的傀儡!

    “臣有本,起奏皇上,锦衣卫千户张延秀,在围捕白莲教叛逆之时,丝毫不顾及无辜百姓,放烧毁街道,还命令手下随意射杀无辜逃命的老弱妇孺,当夜无辜被杀者超过万人,请皇上为民做主!”东林党“双柏”左都御史陈柏青十分激动着向皇上简述着手中奏折的内容。陈柏青刚说完,看了看张佐,张佐依旧没有半点感情地站在那里,这些日子以来,张佐一直在朝上沉默不语。

    陈柏青刚说完,齐党的头号人物: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姜百书马上站了出来,开口就说道:“起奏皇上,陈御史所言不实,试问一个小小的益都县的一条街道怎么可能会有一万多人居住,就算这世间最繁华的京城,一条街最多也不过住有五六千人罢了,何来万人之说。就算真有一万人,那请问陈御史,这小小的一条街道为何会聚集如此众多的人,那可是白莲教叛逆的总坛所在,绝有可能都是当晚准备参与叛逆的白莲教教众,如此说来,何来无辜之说!本阁在这还要问陈御史一句,陈御史是否清楚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经过,想来陈御史是不会知道的,那就由本阁来告诉你,当日锦衣卫千户带兵前去捉拿白莲教教主,正当官兵要攻打白莲教总坛之时,附近居民竟然自发地冲出家门,协助白莲教叛逆攻打官兵,造成官兵伤亡惨重,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实是谋反,难道处死谋反之叛逆是屠杀无辜吗?你东林党如此袒护白莲教叛逆,是何用意?”

    东林党和御史弹劾官员,向来是重报不重实,往往都是道听途说,认真查下去,跟实际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姜百书一说完,东林党“双柏”另一“柏”礼部尚书王柏轩马上站了出来,看着姜百书问道:“姜尚书如此卖力为张千户开脱,真是良苦用心啊!山东境内白莲教泛滥,几乎到了各地都有白莲教教众的地步,而山东的官员很多又都是你‘齐’党中人,姜尚书是想帮同乡推卸责任吧,姜尚书还真是一个重情意之人,可惜讨好错对象了!”

    齐党、燕党、东林党,三党在朝堂上大吵了起来,其他党派则坐山观虎斗,在一旁看热闹,因为人数上的劣势,齐党渐渐落了下风。温邵弘几次向姐夫张佐打眼色,希望张佐自己站出来说话,只要张佐肯开头,已经回京的徐敬业势必也会出手相助。可张佐却依旧站在那,一句话也不说,一直看着皇上。

    “够了!你们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跟那些乡野村夫有什么不同,这样吵有什么用,锦衣卫指挥使张佐,朕问你,白莲教此次在山东意图谋逆,到底聚集了多少准备参与叛乱的叛逆,如果其叛乱成功,将会如何?!”子虚帝亲自问张佐,张佐这才站出来,开口说话。“起禀皇上,白莲教此次意图谋逆已准备了将近二十年,以现在得到的口供可以断定,白莲教是采取遍地开花之策,以益都县为中心集中力量攻陷附近之州县,作为根据地,然后再在山东各地同一天内进行大规模的暴动,彻底扰乱官兵,使各地卫戍和卫所无法集中进行剿灭。据查,白莲教不仅聚集了十万之众,还暗中收买了一些当地的小官员,声势之浩大,预谋之久真是大明朝开国未见!臣已写了个折子,请皇上过目!”张佐把话都说明了,东林党和燕党中人都是大吃一惊,齐党很多人都十分愤怒地盯着张佐看。

    “张指挥使是否有些危言耸听,故意夸大事实欺瞒皇上,从而为自己的儿子开脱罪行?!”对于东林党人的问话,张佐没有回答,只是退回了自己站的位置,闭上了眼睛。张佐将一切的决定权交给了子虚帝。

    “宣东厂魏孝忠上殿!”东林党人又要开始大肆攻伐张延秀,子虚帝一挥手让苍蝇们不要说话。“宣东厂魏孝忠上殿!”太监们一声一声地传了下去,魏孝忠很快就进了金銮殿。“奴才提督东厂的太监魏孝忠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子虚帝让身边的太监将张佐的折子递过去给魏孝忠,魏孝忠看了一会,子虚帝问道:“魏卿,张佐奏折上写的,是否句句属实!”魏孝忠将张佐的折子合了回去,交还给了身边的小太监,让小太监把奏折还回去,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张佐。

    “张指挥使奏折上所写的,大致属实,不过其中还是有一些不实之处!”魏孝忠说着故意停了一下,燕党中人十分兴奋的等待魏孝忠接下去的话,东厂和锦衣卫不和是众所皆知的事情,魏孝忠说不出什么好话,这次如果真能扳倒张延秀,狠狠地打击张佐,那么他们在锦衣卫内的世交,就能轻易地掌握到锦衣卫的实权,从而使得他们在政治上来一个大翻身。而东林党,则是目无表情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狗咬狗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而且东厂比锦衣卫更可恶。齐党中人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了,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对他们都是不利的,现在甚至有人开始打算着如何除掉温邵弘!

    “张指挥使对于白莲教叛逆的数量估计得太少了,依奴才手中得到的情报判断,白莲教此次谋逆参与的人数最少也有二十万人,白莲教在山东的教众最少也有五十余万人,而且奴才怀疑白莲教早已收买了朝廷上的一些官员,借重那些官员的权力与声望来打压山东境内的本地官员,如今白莲教事败,那么被收买的官员还不知悔改,硬是在这朝堂之上诬蔑那些围剿有功,对朝廷忠心不二的官员,如此作为实在是大逆不道,奴才请皇上将马上下旨,命奴才的东厂马上追查朝廷中白莲教余孽!”魏孝忠话一说完,满朝文武都沸腾起来的,说什么的都有,更是直接分成了两个阵营,支持东林党的和支持魏孝忠,子虚帝一直在观察张佐,发现张佐还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不言语。

    子虚帝笑了,他一点都不在乎朝中官员的吵闹,他笑得很开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多的事情因为权力而改变了,但是张佐的忠心却一点都没变,虽然他的儿子张延秀有的时候太胡闹了,也太乱来了,甚至还不是效忠自己而是去效忠太子,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父子对朝廷是忠心的。

    “够了,都不要吵了,你们是不是把这里当成菜市场了,是可以随便喧哗的地方吗?!敬业你告诉朕,如果张延秀没有将白莲教叛逆骨干一网打尽,那么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子虚帝这次让朝中算是很公正,也是带兵的中山王徐达后人徐敬业说话。“起禀皇上,如果张千户没有将白莲教教主和其所有骨干一网打尽,那么现在山东境内早就成为了战场,兵祸一起,生灵涂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枉死其中,此次能在白莲教起事之时将叛乱首脑一网打尽,实属万幸!”

    子虚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刑部尚书,朕问你,依大明律白莲教总坛所在的街道居民将受到何种惩罚,参与白莲教造反,协助白莲教叛逆拘捕,杀害官兵又要如何处罚?!”子虚帝不想再听争吵声了,大明的律法可以压倒一切。“起奏皇上,大明律,街道中有一人信奉白莲教,连坐整条街,白莲教总坛所在之地,更要重罚!参与造反、杀害官兵,更是谋反之罪,株连九族,益都县白莲教总坛所在所有居民皆为死罪!”已经明白子虚帝用意的刑部尚书将他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都听清楚了吧!张延秀平判有功,记大功一次,赏白银万两,丝绸千匹,特赐战袍一件,良马十四匹!但因其行事欠妥,至今不回京复命,记大过一次,罚一年俸禄。山东白莲教谋反一案,交锦衣卫、东厂、刑部三方一同审理,继续追捕白莲教余孽,彻查山东境内官员失职和参与谋反一事!锦衣卫办案之中,的确有人利用职权制造冤案,此事交由锦衣卫指挥使张佐处理。退朝!”子虚帝下旨后,就转身回乾清宫,心里打算着等下去御花园散心。在子虚帝身后有一些东林党人想要追过去再说些什么,但都被太监拦了回去,硬闯后宫那可是死罪!

    退朝之时,温邵弘很不高兴地靠向张佐,走在台阶的时候突然用力撞了张佐一下,张佐晃了晃身子,看向温邵弘。“姐夫!你也太过分了,我的同僚们都在帮你那宝贝儿子说话,你倒好,一句话让山东境内的官员人人自危,你让我的那些同僚们怎么跟他们的同乡交代!”张佐看着温邵弘那生气的样子,笑了笑,温邵弘更气了。“张佐,你什么意思,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为了帮我那外甥,你的宝贝儿子,你知道我得罪了多少同僚吗?你那宝贝儿子还真是厉害,去一趟山东把整个齐党都给得罪了,我现在是两头不是人。”

    张佐看了看四周,说道:“小舅子,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去老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好,不管怎么说,延秀都是你的亲外甥,你jiejie唯一的儿子,他在山东不是没把你的那些同僚在山东做的那些见不得光事情捅出来吗?等下我们边喝边说。”

    温邵弘和张佐带着随从来到他们的“老地方”,随从留在了楼下,两人独自在一个包厢内,张佐的两名部曲站在包厢门外警戒。酒菜都送上来了,张佐和温邵弘两人不用小二伺候,各自将酒杯斟满,张佐先干为净,算是对温邵弘这些日子来辛苦的谢谢。

    “你的那个齐党也太大胆了,山东官仓内最少有一半的粮食都被你们偷偷拿出去卖掉了,你们就不怕今年山东大旱到时候东窗事发,你们齐党在山东的官员势必被连根拔起!”桌上只放了五样菜,都是张佐和温邵弘最喜欢吃的,不过里面也只有两样菜是张佐喜欢的,也是酒楼的招牌菜,家里有一个小迷糊在,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吃了小迷糊做的菜,外面的东西就很难吃得下去。

    “姐夫你都知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姐夫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有什么事情瞒得了姐夫你,可姐夫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这么多年了,老爷子退下来后就不再管官场的事,你小舅子我在齐党里混的是一天不如一天,不然我也不会去吏部,山东的事情还是他们发觉延秀已经察觉到一些线索才转告我的,顺便还送了一笔银子过来,说是红利!我呸,什么东西,要不是延秀,我还什么都被瞒在鼓里呢?!这次姐夫你在朝上又那么对他们,我敢肯定,他们现在就有人正想着怎么收拾我呢!”

    张佐看着温邵弘那可怜又气愤的样子,又笑了笑,说道:“邵弘你在这官场上也十年了,你是真不明白我在朝上说的是什么意思?”温邵弘摇摇头,回答道:“我怎么知道,姐夫你就别玩虚的了,快点告诉我接下去要怎么办吧?”

    “官场上有一条最经常被用到的计谋,那就是弃卒保车,山东白莲教谋逆这么大的案子,山东地方的官员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这是绝对没商量的事情,但要让什么人出来顶罪,决定权可是在我手上,现在所有的白莲教头目都在锦衣卫手中,靠着锦衣卫的手段,你要什么样的口供就会得到什么样的口供,邵弘你回去的时候跟姜尚书说一声,就说让他们自己把人选出来,还有就是最近山东白莲教的余孽闹得正凶,小心白莲教叛逆到处杀人放火,把一些重要的东西烧了可就麻烦了。”

    温邵弘笑了,事情变得简单了,他对张佐说道:“谢了姐夫,那姐夫你现在就请回吧,相信jiejie还在家里等着你的消息呢,下楼的时候别忘了算帐,我可不像姐夫你,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家里还有一个好厨子,这些菜我就辛苦点全吃了,浪费了可不好!”张佐有点哭笑不得,他明白温邵弘这是在故意报复他,因此张佐并没有离开,而是跟温邵弘一起消灭桌上的酒菜!边吃还边说道:“邵弘你说得对,浪费的确不好,这么大桌的菜你一个人也吃不完,我帮你吃好了,延秀可能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小迷糊这几天无精打采的,做的菜不是太甜就是太咸,想起来就气。”

    “说真的,今天我很高兴,我高兴并不是因为延秀那混小子没事了,我高兴是因为皇上,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是那么信任我,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我不怕得罪满朝文武,也不害怕我有多少仇人,我害怕的是皇上,没有皇上的信任,我什么都不是,丢了乌纱是小,怕的就是牵连家人。延秀那孩子也让cao心,他太年轻了,太狂妄了,没有什么自制力,最糟糕的是,外面的人都知道,他效忠的是太子!皇家之事,宫闱之密是一个外臣可以随便参与的吗?他连自己的翅膀都没长硬,凭什么去帮太子!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我也吃饱了,该回家陪陪你jiejie,这些天来,一直让她担惊受怕的!”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温邵弘也不说什么了,努力地将桌上的菜吃干净,省得浪费,回去的时候还要应付他的那些同僚和同乡!温邵弘心里再次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让小看他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