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劣质品和新时代

    即将步入冬季的夜晚总是尤为漫长，待到夜色带走了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黑暗笼罩了整片天空，牧瑜才收回了目光，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默默地听着声筒中传来的“嘟”声。

    “通知回收小组十分钟后到站回收。”

    他挂断了电话，动作轻柔地将肩膀“抽”了出来，好像野原奈美真的只是睡着了，他不想把她惊醒。

    “各位旅客，列车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州南站……”

    这辆行驶了九个多小时的复兴号列车开始了最后的减速，牧瑜看向窗外，天空因光线的缘故呈现出朦胧的淡红色，绚烂的灯光和亮丽的灯带交相互映，仿佛一朵五彩缤纷的火焰，映照出这座城市动人的轮廓。不远处的道路上，成群结队的车辆正朝着这座城市汇聚而来，它们的车灯从列车上看去宛如萤火虫一样浮动在他的眼底，他默默地拿出相机，对着窗外的夜景按下快门，等到列车平稳地停靠在站台后，他将照片放在野原奈美怀中的集册上，起身离开了车厢。

    他答应过野原奈美，会让她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他做到了，可那又能怎样呢，组织的回收小组仍然不会放过她，即使她已经是一具尸体，她也会被放在解剖台上不停地被人解剖进行研究和药物试验，在这之后，她会沦为新人的实验素材，总而言之，组织有的是办法榨干她残存的最后价值，而这一切，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北欧，一处不知地点、沉寂昏暗的中控室中，足够容纳二十人的超长会议桌已然座无虚席，呈待机状态的巨型屏幕发出的微弱荧蓝色光芒并不能够照亮整个会议桌，也看不清他们深埋在黑暗中的脸，唯一能够看清的，是在会议桌尽头，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线下的男人。

    “各位都还好吧？”

    男人轻快地挥手对着会议桌两侧的人打着招呼，看容貌他应该是个亚洲人，但说的却是英语。

    “不太好，死了五个，还有三个虽然还有口气，但也只是在床上躺着等死而已。”

    “哦，天呐，真是不幸的消息，他们没能撑到新时代的到来，对此我深表遗憾。”

    他耸了耸肩，话虽如此，但语气中丝毫听不出来有任何遗憾的意味。

    “说起新时代，乌托邦，我们已经等了整整十年了，对于我们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时间是极度缺乏的东西，我们这里通过诊断得出，所余寿命最长的人都撑不到下一个十年了，最短的更是只有三年，而你的进展却始终不如人意。”

    “看来各位尊客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如果新时代发生在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后，那新时代也没必要存在了。”

    “你所给予厚望的b07号作品还是失败了，它确实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人体的潜能和意志，无限逼近临界线，但终究还是没能跨越那条鸿沟。”

    “的确如此，但通过这七代产品的更迭，我能向各位尊客保证的是，如今只要自愿注射圣堂的人，从概率上能够百分之百达到无限逼近临界线的程度！”

    短暂的沉默以后，会议桌下开始了一阵窃窃私语的讨论，相比于前六代产品的不完整性，像第七代产品这样的成效已经算是突破性进展了，如果放在十年之前，这无疑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但他们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年可等了，死神的脚步正在缓慢靠近。

    “你还需要几年才能跨过临界线？”

    “无法确定。”

    “十年前我们组建圣所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坐在会议桌首座的人终于发话了，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其余尊客也都纷纷点头。

    “从理论上来讲，确实只需要十来年的时间没错，可在座的各位都清楚，理论与实践之间并不能画等号，你们中的部分人曾经将理论研究到了极致，甚至规划出了当时所谓的世界新格局，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从此不得不……”

    “够了，乌托邦，你把话题扯的太远了。”

    首座位置的老人敲了敲桌面，中断了乌托邦的侃侃而谈。

    “抱歉，无意冒犯，我只是想着换个角度来形容，才能让各位尊客体会到我的难处。”

    乌托邦笑眯眯地解释道，丝毫不理会会议桌上那几道充满着怒意的目光。

    “五年。”

    “这也是我们当中三分之二人的寿命尽头，你还能享有五年的决策权和豁免权，如果五年之后你没能找出跨过临界线的办法，那我就只能选择让你和你的劣质品给我们陪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们达成的约定期限是三十年内。”

    “是的，你没记错。”

    “真没想到尊贵如您也会临时失信。”

    乌托邦眯眼冷笑道，老人的话让他再无法保持之前那副懒散轻松的模样。

    “算是吧，亲爱的乌托邦，这也是你自己说的，理论与实践并不能画等号，理论上来讲，为了新时代的降临，我们所有人都愿意等，可实际上却是你的进展不如人意，我们也都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看不到新时代的到来，但是我相信你，因为每次你都能创造奇迹，这次想必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毕竟从这一刻起，我们双方都把命压在了前往新时代的赌桌上，不是吗？”

    首座上的老人站起身走到乌托邦面前，他伸手拍了拍乌托邦面色铁青的面颊，而后从口袋中取出手帕仔细地擦着那只手掌。

    “可惜了，我还挺喜欢这张手帕的。”

    他捏着手帕的一角摇了摇头，极度嫌弃地把它丢在地上，背过手与乌托邦擦身而过，“散会。”

    在座的众人都纷纷从座位上起身，他们跟着老人离开的方向与乌托邦擦肩而过，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些嘲讽、咒骂、奚落的声音在他们经过时仍旧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紧紧握着拳头，任由指甲陷入肌肤之中，只有清晰地感受到手心处的痛感，他才能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很好！老东西，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待到人潮远去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怒火，他猛地一脚踹翻了会议桌的首座，双拳愤怒地砸在会议桌上，脸色狰狞地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