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君子可以方欺瞒
李儒，一名孝儒，字文优，司隶冯翊合阳人。儒多智谋，善奇计，平生算无遗漏，每言必中。帝尝谓之曰：“李文优国士之才，惜哉未遇良主，否则大业必成。” 蔡琰《汉末风云·李儒传》 ＊＊＊＊＊＊＊＊＊＊＊＊＊＊＊＊＊＊＊＊ 中军大帐内，卢植、赵雷、刘备师徒三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前来“助战”、已将三万大军驻扎在自己后方的董卓。 刘备不忿地道：“当日师兄说张角已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若张角一死，则贼兵群龙无首，不战自乱，广宗垂手可破。那董卓偏偏恰在此刻赶到，这哪里是助战，分明是来抢功！” 卢植皱眉沉吟一阵，问赵雷：“宇霆，你可能确定张角必死？” 赵雷颔首道：“禀老师，弟子对当日那最后的一拳的威力甚有自信，以那张角的功力，续命一月已是极限，料想这两日便会传来消息！” 得到赵雷的保证，刘备兴奋地道：“老师，我方实力足以应付，不如令人告知那董卓，就说因体谅其一路鞍马劳顿，叫他们暂且原地休整数日，有这几天的时间，我们便可以将广宗拿下了！” “胡说！”卢植瞪眼道，“不管那董卓是否有其他居心，剿灭反贼的意图总是与我们一致。为师素闻那董卓骁勇，麾下铁骑纵横西北所向披靡。他此番率军前来，正是我等强援，岂可因贪图一点功勋便将援军拒之门外？此时休得再提！” 刘备张了张口，虽然极不甘心，却不敢再说什么，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卢植又问赵雷道：“宇霆，你的意思怎样？” 赵雷无所谓地道：“一切由老师做主便是。有董卓插这一脚，虽难免分薄大家的功劳，但同时也分担了大家的压力，能叫手下的将士们少流些血也算不错。” 卢植鼓掌道：“这才是顾全大局之言。如此为师立刻派人通知董将军前来商议联兵事宜。” 正说到这里，帐外有一小校来报，说中郎将董卓在营外求见。三人都是一愣，卢植的职位虽只与董卓相当，但他既为军中主将，头上那当代大儒的光环也使良家子出身的董卓只有仰望的份儿，若亲自出迎未免屈尊，而赵雷又有伤在身，于是便让刘备出去相迎。 不多时，甲叶撞击的清脆鸣响传来，刘备引着两人入帐。当先一人向中央拱手施礼，朗声道：“末将董仲颖见过卢大人！”声如洪钟，在大帐中滚滚回荡，震得大帐的顶壁一阵扑簌簌作响。 卢植和赵雷一起打量来人，见他身高近丈，雄壮如山，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与满腮的须髯都微微虬卷，方面大耳，狮鼻阔口，整个人望去便如一头成年的雄狮般慑人。 卢植还礼道：“董将军客气，本将未曾远迎，多有怠慢！” 董卓豪笑道：“卢大人才是当真客气。想大人一代儒宗，海内闻名，董卓不过是一介粗鄙武夫，岂敢劳动大人屈尊相迎？” 说罢又与赵雷相见，若有深意地道：“一别十余年，赵刺史一向可好？” 面对这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的乱臣贼子，在贾诩口中又是枭雄之才的魔宗宗主，赵雷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地拱手道：“有劳董中郎记挂，赵雷不胜惶恐。” 董卓伸出右手，一只蒲扇大小的手掌按住赵雷合抱胸前的双手，目中寒光一闪，语调微冷道：“这些年来，董卓对刺史大人的屡番厚赐可是当真记挂得紧呢！” “董将军客气！”赵雷面上依旧含笑，身躯一晃，双臂一缩一推，将董卓巨掌推开，后退一步，又对他身后那青年文士笑道：“多日不见，文优先生倒是风采依旧。” 当年赵雷往交趾上任，拜访黄连山巫教祭坛时曾惊鸿一现的魔宗右相文优上前一步，对着卢植和赵雷微微躬身：“学生见过两位大人。” 董卓收回手掌，面上神色恢复如常，指着文优对卢植介绍道：“此为末将女婿李儒，字文优，司隶冯翊人氏，颇通经史、末将是个粗人，读书很是有限，因此便委他做了一个记事参军，帮忙处理一些文案事务。” 以卢植眼力，自然看出赵雷与董卓翁婿之间似乎发生过一些龃龉，方才董卓更暗中出手与赵雷拼了一招，但此刻不便追问，便请大家落座相谈。 各依座位坐定后，董卓道：“末将既奉朝廷之命前来助大人剿贼，自当为国家出力，亦为卢大人分忧，因此还请大人任意差遣。非是末将夸口，此次随末将前来的三万大军俱是久经沙场的精锐，随时可以进入战场。” 卢植不顾一旁的刘备正向他猛使眼色，连连摆手道：“董将军此言差矣。你我同为国家出力，况且职位相当，一切事务自当协商而决，如何谈得上‘差遣’二字。本将有一条主张在此，将军且看是否可行。一月之前，宇霆曾与贼首张角在沙丘相斗，侥幸将其重伤。据宇霆判断，那张角的死期便在这数日之内，届时正是破城的良机。本将正为手中兵力不足而发愁，将军来的却正是时候。不如你我分兵各自驻守广宗城的两个方向，一旦张角死去城中生乱，便一起全力攻城如何？” 董卓鼓掌称善：“大人此意正合我心，只不知你我双方兵力如何分派？” 卢植大度地挥手道：“董将军远来是客，自当先来选两个方向驻兵。” “老师……”刘备见老师如此老实，心中大急，刚要起身说话，却被卢植一个严厉的眼色止住。 董卓亦微微一呆，回头看看身边的李儒，见他微微点头，便毫不客气地道：“既如此，末将便选广宗的东、北两面，未知卢大人意下如何？” 卢植痛快地应承道：“好。本将即刻命东、北两面的将士撤到西、南两方，还请将军的人马及时接防。” 董卓翁婿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刘备真得有些急了，他在帐中连连顿足道：“那董卓看似粗豪，未想到竟是如此jian猾，那广宗城内的贼兵大都聚集在西、南两面，他们分明已事前探明了城内的虚实，此刻却来捡便宜！” 卢植叹息一声道：“为师何尝不知，不过只要他用心杀贼，能助为师将黄巾之乱早日平息，使国家早得安定，黎民早享太平，这破城的首功便双手奉送与他又有何妨？” 刘备一呆，终于不再说话。 这时卢植转过头来问赵雷道：“宇霆，你是否有些事情瞒着为师？怎么你与那董卓翁婿曾经相识却从未与为师提起？” 赵雷苦笑道：“老师见谅，此事涉及到弟子对一位友人的承诺，因此一时不便对老师明言。等时机成熟，弟子自会向您坦白一切。” 卢植知自己这弟子心中向有主见，便也不再追问。 赵雷回到自己的军帐，见戏志才正翻出自己瞒着治军甚严的卢植偷藏的美酒痛饮，却只能望着被他一杯接一杯灌入口中的清冽酒液垂涎欲滴，此刻赵雷身上伤势未愈，刚才在中军大帐与董卓暗中拼了一招后伤势又有反复的迹象，饮酒是万万不能的。 在戏志才对面坐下，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赵雷问道：“志才，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戏志才停下酒杯，笑道：“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那董卓想必是看准了卢公的一片公心，只要他肯用心作战，卢公绝不会与他争夺功劳。不过主公在南阳、颍川连建奇功，风头已经出得够了。等张角一死，城中黄巾虽不免大乱，亦会成为哀兵，最先破城的一方必定会遭到贼兵的拼死反扑，因此这首功也并非那般容易到手。主公且坐观那董卓去和贼兵拼命好了。倒是那一心建功立业的刘玄德难免要失望了。” 戏志才的分析与赵雷所想却是不谋而合。但不过不知怎的，赵雷的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回忆历史原来的走向，在卢植遭左丰谗言构陷，被押解回京接受审问后，接替卢师的董卓似乎是被黄巾军杀得大败。但根据这些年来贾诩传来的关于董卓实力的情报，他怎都没有落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