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同根相煎何乐焉
黄巾乱平，帝入京叙功，擢镇南将军。人或贺之，帝愀然不乐。问之，则曰：“彼此皆炎黄之种，相互攻伐杀戮，犹萁豆相煎，何功之有？”帝尝作歌以言己志，时人皆壮之。 蔡邕《天策志略》 ＊＊＊＊＊＊＊＊＊＊＊＊＊＊＊＊＊＊＊＊ 这一年的十一月，各地黄巾之乱相继平息，朝廷召功勋卓著者入朝叙功。卢师在手刃贼首张角后，又指挥了曲阳灭张宝、张梁之战，毫无争议地争得首功，迁车骑将军，进爵许亭侯；皇甫嵩、朱儁二人先于长社大败波才，后皇甫嵩与卢师合作取得下曲阳之战胜利，朱儁则率兵入汝南，助豫州刺史王允讨贼，颇有建树，两人分别擢任右将军和左将军，皆封列侯；而赵雷的功劳虽丝毫不逊于几人，却因受董卓连累，平白为广宗之战的失利担了一份责任，幸而又立下冲锋陷阵，诛杀张宝、张梁的大功，得以升任四镇将军之中的镇南将军，总算没有白忙一场。至于刘备，不仅得卢师举荐，幽州刺史刘焉亦锦上添花，送来奏疏详陈其功，且提起刘备出身。天子命人详查宗谱，证实其果为汉室宗亲，论辈分却是自己的兄弟。本家出了如此英雄，天子自然感到大涨颜面，当即亲下诏书恢复刘备祖上陆城亭侯之爵，又破格授职，任命他为涿郡太守，当真称得上一步登天。 在赵雷接受封赏的第二天，从交州传来消息，上月二十八，徐风为他诞下一女！相识之人得知消息，纷纷登门道贺，皆道是双喜临门。因战功而擢升为济南相的曹cao和又为父亲守丧三年、刚刚被大将军何进征辟为别部司马的袁绍这两个损友更打着为赵雷庆祝的名义，连连来他在洛阳的府中蹭酒喝，后来连那一副“老实人”样貌的刘备也加了进来。 这一日，门外有人来报，道朱儁将军来访。赵雷连忙出来相迎，却见朱儁此次是身着便服，轻车简从，身边只跟着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此人身高八尺，虎体狼腰，面如淡金，双目生威，在腰间横挎一口四尺余长的七星古锭刀。 赵雷上前以晚辈之礼拜见朱儁，连连道：“世叔有事，只须使人召唤一声便是，怎敢劳动您亲自走这一遭？” 朱儁哈哈笑道：“若真有事，为叔自然可以派个人来找你。但今日为叔只是想到你家那在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美酒而酒瘾发作。你那与为叔同为酒鬼老师卢子干早就将你府中美酒视为禁脔，若为叔倚老卖老叫你送酒过府，只怕子干兄当真会提着双鞭来寻为叔晦气。没奈何，只得学曹孟德和袁本初那两个小子，厚着脸皮来你府上蹭酒喝啦！” 又指着身后那人介绍道：“为叔此次还带了一位朋友，此人乃吴郡富春人氏，一代兵圣孙武子后裔，孙坚孙文台，原为下邳县丞，因随为叔在汝南助王子师平乱有功，刚刚迁任别部司马。” “竟是‘江东猛虎’孙文台当面，赵雷施礼！”赵雷心中微惊，急忙上前见礼。心中暗叹此人仪表非凡，果然是个人物，难怪可以生出孙策和孙权这般英雄的儿子。 孙坚拱手还礼，风趣地笑道：“不敢，我这‘江东猛虎’遇到赵刺史这‘搏虎’，岂非正是遇到了克星？” 赵雷这才想起自己头上顶了十多年的外号竟恰好与孙坚的外号相克，听他浑不在意地拿此事来说笑，显然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心中大生好感，亦笑道：“赵雷当年不过是一时侥幸搏杀一头山猫，若遇到的是文台兄这只猛虎，只怕早就成你口中之食矣！” 说罢，他们两人一起大笑，一左一右伴着朱儁进入府中。 接下来的几天，赵雷、刘备、曹cao、袁绍、孙坚五人，每日里或相聚畅饮、谈文论武，或踏雪寻梅、骑射逐猎，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转眼进了十二月，曹cao和刘备两人都要先回家乡过年，而后便要走马上任，而赵雷也准备返回交州。于是他们相约在袁家的绿柳阁作一场饯别之宴，而后便要各奔东西。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rou安能去子逃？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酒至半酣，已待三分酒意的曹cao忽地放声高歌，歌声苍凉，曲辞俱哀。这一曲《战城南》是近代流传甚广的一首乐府诗，其辞意为悼念在战争中阵亡的将士。 一曲唱罢，曹cao长叹道：“这一场黄巾之乱虽然平息，我等也各建功勋而得封爵授职，但也有无数将士血洒疆场从此不得还乡，每念及此，怎不令人伤怀！” 赵雷却由曹cao的话联想到随自己出征的七千交州健儿大半殁于沙场，心中黯然，由衷叹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说到底，我等的官爵实际是手下将士用性命换来。我等能为他们做的，便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处理好将士们的的身后之事。至少不能使他们在流血之后还要流泪！” “说得好！”四人一起击节赞叹，孙坚道，“早听说赵宇霆文武双绝，今日从这‘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便可得窥豹之一斑矣。这场酒宴过后，我等便要各奔前程，却不可不咏诗相勉。宇霆大才，此事非君莫属。” 一旁的刘备凑趣道：“好，待小弟为师兄斟酒，请师兄满饮此觥以助诗兴！” 袁绍则笑道：“愚兄要向宇霆提个要求，我等今日一别，却也是各自鹏飞万里、大展宏图之时。因此这诗却不能像《战城南》那等感伤，须做慷慨之辞为我等壮行才是！”众人一起称是。 赵雷接过刘备递来的一觥烈酒略作沉吟，仰首一饮而尽，手腕一震，青丝剑弹出袖外，左手拈起案上的一根嵌银象牙箸，以箸击剑作乐，放声高歌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此曲一出，听得四人全都呆了。只觉得这首曲子与当今诗歌绝无半点相似之处，辞意浅白得近乎白话，但曲辞中却似乎蕴藏着一股直欲使人血液沸腾的神秘力量，只觉得胸中有一把烈火便要熊熊燃起。 歌罢，赵雷幽幽一叹，道：“一场黄巾之乱，埋葬了数以十万计的性命。然官也罢，贼也罢，总归都是炎黄血脉，华夏种姓。杀来杀去，犹如萁豆相煎，说到底消耗的还是我大汉的国力人口。宇霆不才，从来都以为好男儿当效卫青、霍去病，饮马瀚海，封狼居山，方才不负此生！” 【注】 原本想用高适的《塞下曲》，但几经思量，还是换成了屠大侠的《精忠报国》，没办法，这首歌实在太经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