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宗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雪满弓刀
第一百五十九章大雪满弓刀 冈仁波齐，5800米以上，寒风呼啸，卷起的积雪铺天盖地击打在呼目雪镜上，稀薄的空气中强烈的阳光直射到雪地之上在反射到所有登山队员的眼中，白茫茫一片刺眼无比。在这个高度之上，俯瞰脚下四周起伏脸面的银色世界，只觉得眼光所到之处，天高地远分外辽阔，在这其中一行人哩哩啦啦的身影艰难的跋涉在这片银装素裹当中，大风吹过，几行深深的脚窝转眼就被填平了大半。 “队长……不行了……歇一歇吧，后面的人拉得太远了，再往前走，风雪太大……失散了可就麻烦了！”本来一直走在后面的队长桑巴仁切此时已经闷声不响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丰富的登山经验和阅历让这个藏族大汉足以应付眼前崎岖复杂的山势地形和极其恶劣的自然天气。在他的身边两三步远的地方，那个令所有登山队员都感到诡异神秘的苯教黑袍老人一声不响的转动跟在后面。 冈仁波齐大雪山远不是藏地最高的雪山之列，但是在这里海拔将近六千米的所在位置，每说一句话都是伴随着nongnong的白气凝成的霜雾，再加上那山风凛冽更是给这里增加了几分严酷的冰寒气息，而这被称为康巴孜珠上师的苯教老人却是转动念诵经文，丝毫没有半点的异样之处，任那风雪如刀，严寒似箭都不能动摇他那看似老迈瘦小的身躯一分一毫，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出，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竟是出人意料的轻松惬意。 本是对这老人先前阻挠自己一行人登山的外国队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几乎麻木冻僵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震惊神色，如果不是因为这老人的外部特征面部轮廓都是十足十的本地藏族人，几乎所有地人都要认为他是不是尼泊尔的夏尔巴族人了。至今为山世界上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最短时间记录就是夏尔巴族人创造的。作为尼泊尔地区的原住居民，夏尔巴族人天生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登山天赋，对于藏地几乎所有的雪山山系都是非常的熟悉，据说有一名夏尔巴人已经连续十四次征服了喜马拉雅山地最高峰，除非是特别专业的队伍，否则一般的登山队在藏地攀登雪山时，都是要聘请几个有经验的夏尔巴人来做向导，以保证队伍的安全的。 桑巴仁切在一声高亢的诵经声中缓缓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看队伍，发现队伍后面的几个人却是是已经被拉了好远，漫天风雪中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人身上鲜艳的登山服，再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地雪坡，手里地雪杖使劲敲打了一下，顿时一大片积雪坍塌下去。 用登山绳直接套上尖锐的钢钉和冰爪，桑巴仁切按动腰间的强力弹簧发射装置，直接把钩锁固定在三十米外一处裸露地山梁岩石上，一只手猛力的抓住绳索，一边从口里喷出大口的寒气。喘着粗气大声的叫道：“还不行。这里的雪层属于近期堆积起来的，太松软了，根本就吃不住劲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十分容易引起雪层的大面积滑落，再忍忍，就是要休息也要等翻过那道山梁以后，要是大家实在受不了了，就把氧气面罩戴上了吧……！” “早就应该戴上了……！”远远的听到桑巴仁切的大喊被大风瞬间吹散，一直和雍容和水师走在中间位置的莫家骏，忙不迭地撤下早就配载颈间的氧气面罩，捂在了嘴上。虽然是属于半路出家的业余选手，在队伍里算是素质最差的。但是莫家骏和雍容混在一起，口中虽然也是喘息的厉害，但却是不知为何脸上的神色倒比其他的队员要红润的多。 “孔桑，孔壬，你们两个怎么不戴上氧气面罩，你们也太厉害了吧！是不是所有北大登山队的都是你们这么变态，你看那些家伙，可都也是受不了呢！”登山用地氧气瓶体积不大，容量也小。在这瞬息万变的大雪山中，手都不会知道下一步到底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所以几乎所有的登山队员都是不到实在受不了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动用给氧装备的。莫家骏嘴上覆盖着面罩，瓮声瓮气的向雍容和水师打着招呼。 “没事，问题不是很大，你没看那老人家连棉袍都没穿，就能轻轻松松的走到这里，怎么的我也比他年轻的多得多，没理由比不上他的。倒是你，接下来，可要千万跟住我了……”轻轻的笑了一下，雍容和水师悠哉游哉的越过莫家骏，身上背着几十公斤的装备，可脚下轻灵的却仿佛是正在中秋月下的闲庭信步。 显然还有不少的能量剩余，莫家骏眼见雍容两人越过自己，干脆弯下腰来使劲紧了紧登山靴，再整理了一下臃肿异常的登山服：“怪不得这里被称作圣地神山呀，在山脚下仰望和站在这里俯瞰下去，感觉就是不一样……无限风光在险峰，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再往前走上一段，就该是真正的山顶了……到了那时候，我们可就是世界上第一个征服冈仁波齐的登山队了，就凭这个泡多少登山美少女还不都是手到擒来，叫你甩我，有你丫哭的时候……！”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把自己诱惑到登山者行列中却又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莫家骏顿时一阵火大，心里猛劲的鼎着自己征服神山之后的情景，脚下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等到他拉着钩索爬上眼前那道山梁的时候，前面的几个人都已经寻找了一处比较避风的地方开始用防风酒精炉来煮沸神山的雪水，他们从一早上接近后山的缓坡爬到这里足足用了七八个小时，再不好好补充一下体内消耗的能量，怕是接下来的那段险坡，谁都没办法过去了。 这时候，落在后面的几个人也终于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正是队里那四个仅有的女性队员，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助她们把身后的登山包卸下来，正要说话的功夫，就只听山梁之上“轰！”地一声巨响，无穷大的冲击波如同瞬间引爆了数吨炸药也似。一群人纷纷被震倒在地，刹那间冈仁波齐之上异变横生！ 只觉得一股无形大力撞在后背上，莫家骏连叫都没叫一声，整个人当场就是手舞足蹈的被震飞在半空中，眼见面前飞雪连天，就要被生生抛落到山下悬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哪料想，耳中只听一声冷哼，凭空里生出恁的一股滔天巨力，硬是托住自己的身体，一片羽毛般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身上居然连疼都没疼上一下。 顾不得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家骏一翻身扭头看去，但见距离自己一群人不远的山梁一侧，巨响之声连绵如同雷吼霹雳，满天地飞雪激射厉啸，半边山梁都是塌了下去。仿佛那山梁之下正有什么东西想要往外拼命的钻出来一样。一阵阵异样的破空声响越来越强烈。 旁人早已经被这股爆炸震得七荤八素，莫家骏却是眼睛又尖又毒，耳中嗡嗡声响不绝。眼里面便已清楚的窥见自那坍塌的山梁下面猛地朝上翻出两道刺目的光华，矫若游龙也似的在半空里一个盘旋，下一刻就是光芒一闪，逼退了四溅的冰雪山石，露出两个人类模样的身影来。 当雪雾缓缓散去，坍塌的半边山梁触目惊心地裸露出冰雪下不知多少年未曾见到天日地山石碎块，方圆十几丈的范围内，好像是用打桩机刚刚凿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呜咽呜咽地怪叫声中一团团的黑烟从那洞中冲出来，高悬山顶之上。竟是任凭山风如何强烈都不能刮散分毫去。而此时，摔飞在各处的登山队员们，看着那山梁上茕茕绝立的两个人，一个个都是张大了嘴巴，惊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俱都是做那道人打扮，浑身上下均是一袭的黄色道袍，区别只在那为首一人的道袍虽做黄色，却是金光闪闪一片辉煌刺眼的光芒。身材颀长高瘦，恰似绝顶之上一株寒松般的孤傲，另一人，身材略矮，一身黄衣色如黄土，黄扑扑的入眼昏黄一片，四肢粗大结实，整个人方方正正地好比那整日田间劳作的农家少年一般。此时才一落入眼中，雍容就是哑然一笑，正是那刚刚开山不久的崆峒派门下，掌门清玄老道的两名得意弟子，金灵子与土灵子。 “神仙……？”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人士，莫家骏对于道教还是有一番了解的，一眼看到金灵子和土灵子的道家打扮，再一结合刚才自己的亲眼所见，立刻就是在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以往自己只当作是神话传说的故事场景来，一时间，不由得手指着两人一阵乱抖。 似乎是对莫家骏能在这么短地时间里清醒过来，感到有些奇怪，金灵子和土灵子目光一闪仔细打量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莫家骏，眉头稍稍一皱：“这凡人倒是好运气，刚才一番动静之下，他连筋骨都未曾伤到一点儿，只可惜我等此番还有要事在身，否则倒可以把他引入门下，他日或许还能有一番成就！”修道之人历来最是讲究机缘运道，尤其是崆峒这等道家大派，千年复出之后，正是需要大量新血扩充实力的时候，金灵子心中奇怪莫家骏竟能在刚才那样的震动下毫发不损，只道是他运气太好，一时间竟是心中一动，莫名其妙的生出了要把莫家骏度入门中的想法。 “机缘巧合罢了，师兄不必多心！只是这一回你我兄弟，大破妖宫，一顿狠杀，灭了这冈仁波齐山中大小妖怪不下百多，未免有些杀机太盛，恐怕有损清净修为，你我还是要赶快回转布达拉宫和师傅他老人家会合才是，也省的再生变化，乱了计策！”土灵子生性稳重，一言一行皆是老成之道。 金灵子闻言一点头：“师弟所言极是，那佛门曾言，这大雪山中有大妖三百六十之多，缘何那洞府中却只剩下一群实力不济的小妖，若不是这大雪山中山石坚硬还胜过百炼精刚，你我兄弟早就应当破山而出了。怕是这大雪山中还有什么奥秘不被我等详知，正当速速禀报师傅他老人家。”话音未落，金灵子手中宝剑朝天一指，万千剑光炽白如日，嗤嗤破空声中，顿时将那地洞中冒出的黑烟绞成粉碎，随风散去。 “那这人怎么办？”土灵子眼中精光一闪，土黄色的道袍之上一圈黄光顿时定住了山梁范围内的所有风雪，黄光到处，虚空间满是涟漪波纹，而这波纹来势极快，倏忽之间，那山梁之下的一处角落里迸发出大片的黑光，露出了不知何时已经隐匿起身形的康巴孜珠上师那个黑瘦黑瘦的苯教老人来。 “哼！信奉妖魔鬼怪山精木客地黑教。还用邪法迷了那藏人的心智，所图者不过是想以这些凡人的血rou祭祀这山中的妖魔，还多说什么，一并杀了就是。”金灵子双眉之间杀机凛然，满天剑气猛地收做一束，凌空里往前一送，等时间恍如激光电闪，竟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人家一句，口中才一说道杀了，手中就是立下杀手。 天下佛门道教此番联手意欲开启香巴拉极乐之园。自然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佛门既然能够率先找上崆峒山联合道门诸派，当然对于那极乐园最有可能隐藏的地方早已成竹在胸，如同是水师从自己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一路寻到冈仁波齐来一样。已经提前动身地佛道二宗更是先行一步展开了必要的清场工作。 冈仁波齐大雪山，据说佛教中最着名的须弥山也就指的是它。须弥，山名，一小世界之中心地，奈何在藏地佛教未曾真正昌盛之前，这大雪山还是西藏本土的宗教苯教的神山圣地，被称作“九重字山”，相传有苯教的360位神灵居住在此，苯教祖师敦巴辛绕从天而降，此山就是降落之所。那佛门推称神山乃是圣地。世间佛子皆不能在那范围之内妄动刀兵，是以这清除大雪山中一干妖魔的任务便是落在了与冈仁波齐没有半点瓜葛的中土道门身上。而前几日，雍容抬头看见宋捷诸人御剑入山，便是这一次扫荡冈底斯山脉所有妖魔的开始了！ “你们在亵渎神山，至高无上地唐拉雅秀神不会饶了你们地……！”这黑袍老人一路随着登山队而行，本就不是安了什么好心，苯教原是西藏最古老的原始巫教，据说是起源于古代的象雄，笃信万物均有灵神。极端地崇拜天、地、日、月、星宿、雷电、冰雹、山川、土石、草木乃至是禽兽等自然物，其中教中信奉的神明大半都是西藏本土的妖魔鬼怪，教中种种教义祭祀，也多有血食供奉。这冈仁波齐正是苯教的发源地，上有神灵无数，正是需要人rou血食来饱胃口，这黑袍老人便是以密法迷惑了登山队的队长桑巴仁切，一路带领众人自行上了山，颇有一些送货上门的意思。 眼见金灵子一道剑光冲着自己而来，这黑袍老人哪里还敢正面交手，只将手中转动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抛在半空中化作一方磨盘大小，自己却是大喝一声，凭空喷出一口精血来，整个人登时化作一道血光，掉头就往山下而去。 “还想走？”一旁的土灵子冷冷一笑，手中一座土黄色的小小山峰猛地居高临下扔了出来，正是他那以自身土性真元祭炼的本命法器飞来峰。这飞来峰中汇聚崆峒一地地灵之气，看似巴掌大小，实有一山之中，才一扔在空中，便是迎风见长，眨眼就自涨大如几十丈高下，方圆十几亩地空间立时凝如铁板一块。 那黑袍老人修为本也不差，苯教上师的称号更非常人所能企及，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半山平台之上以一己之力震慑住黄教红教的众多喇嘛僧人不敢妄动，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以他相当于修道者化神初期的修为，碰到金灵子土灵子这般最差也有化神中期境界的道门高手，却是实在不堪一击。 飞来峰下黄光所到之处，上连苍穹，下接神山，内外都是凝成一体，这黑袍老人才是只觉得身形所化血光飞遁，莫名的一顿，恍如是整座冈底斯山都压在了身上，心中刚一大叫不好，就只见背后剑光一闪，矫矫剑气纵横驰骋，连那磨盘大小的青铜一起，整个人瞬间就被绞成粉碎，化作十丈方圆的一片血rou披洒在皑皑白雪之上。 “队长！！”那黑袍老人一死，施加于桑巴仁切身上的秘术顿时解开，这么长时间受制于术法之力，桑巴仁切地精神瞬间衰竭一空，摇摇晃晃的一头扎在地上，头上竟是有鲜血隐隐渗了出来，看来应当是方才被那一阵巨震摔到了头部。在这样高海拔的山岭之上，任何一处细小的伤口都足以引发危及生命的危险，更何况还是伤到了人体最脆弱的头部，莫家骏突然一声大叫，猛地扑了过去，急急忙忙扯开登山包，找到每人必备的医疗盒，手忙脚乱的去给桑巴仁切包扎伤口。 一瞬间的变化，几乎是彻底的颠覆了在场所有人一生以来的笃定的信条，刚才还是活蹦乱跳的黑袍老人，眨眼间就是血撒荒原，还有那个变大的山峰，神奇的剑光……任是每一种东西，都让登山队员们陷入难以自拔的震惊和恐惧当中。 当然了，这些人里是绝对不包括，雍容和水师的！ 早在金灵子和土灵子现身的时候，雍容和水师就将身形隐入虚空之中，以他们两人的修为，一旦有心敛藏行迹，世间能够发现的人物基本上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有那水师在场，举手一道水波挥出，已然连接了冈仁波齐万古不化的冰川大雪，与天地浑然一体，就是站在二人眼前，金灵子和土灵子也没有半点的感觉异样之处。 “这次的登山活动该结束了吧！你也该去把你的因果了结了，本尊可是没有功夫再和你胡闹下去了！”水师轻轻瞥了一眼雍容，下一刻目光却是投入了那被金灵子二人破开的山梁大洞中。 “这小子本来是命中注定要有今天这一劫的，过去了自然是顺风顺水万事大吉，过不去，小命儿也就彻底交待在这里……今天我借他劫难，救他一命，也算是抵了当初那段人情好处了！”远远的望了一眼满面惊慌的莫家骏，雍容忽然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今日一别之后，他日相见会在何时何地了！ “那就让我，帮你一个人情好了！”水师微微抬起手臂，正要有所动作，却是蓦的一顿，口中一声惊咦：“上面果然有些古怪，来了一个高手啊！”话音未落就只听头顶之上“轰隆隆”传来一连串沉闷如雷的巨响，恰如万马奔腾，连冈仁波齐都抖动了起来。 “雪崩了！”金灵子猛地一抬头，惊呼一声。只见那冈仁波齐峰顶之上，无数冰雪颤抖着崩塌而下，迅速的汇聚成一道宽有十里左右，连山岳都为之颤抖的汹涌洪流，铺天盖地一般朝着山下倾泻而下，速度之快，转眼就是到了身前不足百米左右。 “你们要是想活，就赶快逃命去吧！”金灵子面目为之一变，这等狂暴的自然之力，便是身具神通的修士也不愿意正面面对，当下看了一眼仍自未从震惊中醒来的众人，当先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在修道者的眼中，自家生死都是末世，更何况是那些被他们视如蝼蚁一般的凡人，金灵子能够在临走之前提醒了一句，已经算十分仁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