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山与海
2年前，艾因兹贝仑宅邸。 星幕之下，红莲似炬。 冷漠的视线中难得地有着抑制不住的好奇心。雪拉最初是感到麻烦的，这位艾因兹贝仑家的大小姐似乎不懂得吸取教训，依仗着自己那能够呼唤金色火焰的异能，一股脑儿地往自己这里猛攻。她难道真的不明白，这种单纯的进攻手段对于空间系异能者是不奏效的吗？ 现在的雪拉实力大概刚步入B级水准，异能能够影响物体的数量、质量、效果、精度、效率都与将来的她判若云泥，但即便如此，对付这位脑袋一根筋的大小姐也绰绰有余了。然而，即使一遍又一遍地利用瞬移轻易躲开进攻，重复发生的事实根本没有让对方意识到什么，那股子冲劲儿反而越发高涨。 这种笨蛋是雪拉最受不了的。 肯定是那么回事吧？因为是大小姐所以连什么是战斗都不知道，平时只消随便发动点异能，周围人都会奉承说“好厉害好厉害”之类的，时间长了就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以至于连C级都不到的家伙都敢来挑战我了——这样揣测的雪拉，继续漫不经心地与拉瑞儿周旋着。或许，是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了，反正最初也只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 “接下来换我进攻了，被弄疼的话可不要哭哦。” 雪拉的语调毫无起伏，就在发出最后一个音节的同时...她消失了。 几乎就是同一时刻，破空的尖啸声突然传抵拉瑞儿的耳朵里。和之前那半吊子的瞬移不同，如果用于主动进攻（偷袭），空间系异能所展露出的獠牙将会锋利无比。至少，不是这种大小姐能应付得了的。 “Gameover——诶？” 要传送活物就必须有肢体接触，这是雪拉能力的限制条件之一。她本来是打算摸到拉瑞儿的同时就把她传送到旁边的水池里，谁知，下一个瞬间—— “终于抓住你了。” ——雪拉的手臂竟被突然转身的拉瑞儿握住了。 根本没有考虑过拉瑞儿能对自己的偷袭做出反应的可能性的雪拉，自然也就不会提防对方的反击。所以，尽管这也是一种肢体接触，可大吃一惊的雪拉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动能力。 其结果，就是被拉瑞儿整个甩飞出去，狠狠地撞在树上。 雪拉灵活的机动性来自于她的异能，可反过来讲，正因为空间系异能过于方便且迅速，平时生活中跑个腿拿个东西什么的都不用动身体，过度依赖于此的雪拉严重缺乏运动，其身体强度就算有着圣洁的强化依然十分脆弱。仅仅是这一摔，就让她头晕起来。 其实，雪拉自身对于战斗也并不习惯，她只是因为将异能贯彻生活造就的这份熟谙，以及能力等级上的碾压，让她坚信对方绝不是自己对手。事实上，直到现在雪拉还把拉瑞儿刚才的表现视作单纯的走运而已。 “运气不错嘛。” “是么？” 对拉瑞儿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咂了咂嘴，雪拉再次将自己传送准备突袭。她确信，只要认真起来的话，这种程度的对手绝对不可能避开自己的—— “什么？哇啊啊啊~~~” ——雪拉刚显现出身姿，她的右腿就被人牢牢抓住。只见拉瑞儿抓着雪拉的脚，把她使劲抡了两圈，然后一口气再次甩飞出去。 可恶！怎么会被抓住的呢？ 眼见自己正在空中急速倒飞，马上就要撞到一旁的花坛里了，雪拉慌忙将自己传送到更远的地方准备重整姿态。可谁知下一个瞬间，大量冰凉的液体顷刻间就将她给淹没了。 雪拉居然不小心传送进了庭院的水池里。 浸染了池水的头发和衣服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又冷又难受。这是，仿佛是为了嘲笑雪拉现在的样子，拉瑞儿大刺刺地单腿踩在池子边缘。金色的火焰在她身后凝结。 “我是不太清楚空间系异能到底是怎么回事啦。”当时还像个假小子似的拉瑞儿挂着自信满满的表情，“但听说越复杂的能力就越需要使用者保持冷静精神高度集中才行，而且持续发动能力的话很快就会累了。不过，你这还真是厉害的能力啊。” “那个破绽，是你故意卖给我的吧？” “没错，否则实在抓不住你。” 这样一想，刚才的实际情况，首先是看穿双方实力差距与雪拉态度的拉瑞儿料定雪拉不会一上来就猛攻，而是打算游刃有余地戏耍对手，于是拉瑞儿将计就计采用远程攻击的火焰同雪拉打消耗，接着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引诱雪拉发动偷袭并成功反击，身体被狠狠撞了一下的雪拉脑袋开始变得有点晕，之前的那份绝对冷静也不复存在，这进一步妨碍了雪拉对自己能力的精确cao控，以至于第二次袭击传送的位置出现失误，恰好出现在了对对手极其有利的位置，再经过那么一下，脑袋彻底晕起来的雪拉，劣势就像滚雪球一样不断积累起来，直到变成现在这样。 而且就像拉瑞儿说的，雪拉发动空间系异能的同时，大脑需要在瞬间处理大量的情报、做出大量的判断，不但对大脑负荷极大，而且一旦精神不能集中或者状态受到干扰，能力强度就会大打折扣。越强的力量驾驭起来就越困难，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没想到被算计的反而是自己，雪拉自嘲地想道。原以为对方只是为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看不惯而想要羞辱她一下，谁知被羞辱的反而是自己。当然，如果雪拉真想取胜还是没问题的，但对一个连C级都不到的对手使用宝具，何况还只是切磋而已，这种行为未免太下作了。 刚才一系列滚雪球般的行动中，这次交锋的结果将会影响到后边事态发展甚至直接分出胜负，要知道，那时候的雪拉还一次都未被击中过，属于发挥正常水平的状态：“我有个问题，你就那么确信自己能接下我第一击么？”雪拉好奇道。 “没有啊，完全没有。我现在还捏了把汗呢。” “诶？”和预想的回答完全不同。 “正因为不知道会成功还是失败，才有挑战的价值，不是么？”拉瑞儿爽朗地笑着。 挑战......么？对于无论做什么事，成功的结果仿佛理所当然地被注定了的雪拉来说，挑战，是她人生中最为陌生的词汇之一。 “哼，是我输了。”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败北，闭起眼睛准备接受即将轰过来的火焰。 嘭—— 火焰轰在池子边缘位置，升腾而起的蒸汽一下子遮蔽了周围一圈的视野。 “......咦？你在做——” “危险！” 没能把话问完的雪拉以及瞬间跳过来把她扑倒了的拉瑞儿，两个女孩子正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贴在一下。 “......” 从没有过这种经历的雪拉彻底慌乱了，以至于除了自己的心跳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乃至她连刚才有什么东西穿过蒸汽、擦着拉瑞儿的后脑勺掠过都没注意到。 但接下来，拉瑞儿那冷峻的神色以及“嘘~”的禁声手势让她很快意识到，事态似乎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 “我们被人盯上了。” ...... 视界由多彩转为深沉的黑，加之渐渐在脑海中膨胀起来的疾驰声使拉瑞儿意识到，自己快醒了。 可没想到只是打了个盹儿就会梦到那一天的事情，或许她应该庆幸还好自己及时醒了过来。否则，恐怕就会变成恶梦了吧。 “您醒了么？”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客气道，“正好目的地也快到了。虽说现在问可能有点晚，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您这样的驱魔师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可做这种分外的事情不会耽误您本来的行程吗？” 拉瑞儿在追查袭击攸莱的神秘人下落途中经过了这个小小的地方支部，准备打听一下消息，谁曾想消息没打听到，麻烦倒是听来了一堆。例如异能犯罪事件增加、恶意存在反常活跃甚至当地百姓反教会情绪突然加剧之类的，大部分还能当成发牢sao，其中有一件事可就让拉瑞儿无法当做没听过了。 本来一个小小的地方支部人手就不足，加之最近冒出来的那些麻烦，他们已经彻底束手无策了。可就前几天，附近一个靠海的小镇出现了严重的情况：一只级别颇高的恶意存在频繁出没在沿岸海域，尽管它并未登陆或者对沿岸人员发动任何攻击，可被它这么一徘徊，所有的船只都不敢出海，只好终日缩在港口。而且，它的存在似乎也对附近的鱼类产生影响，全都远远地迁徙开了，这对于当地的渔业更是毁灭性的打击。本来的话，对付这样高级别的恶意存在需要向上级申请符合级别的高级驱魔师前来协助，凭他们地方上的这些E、D级驱魔师是没办法应付的，可问题目前教会到处都忙得脚丫子朝天，哪里派得出高位驱魔师来这种小地方？何况，这只恶意存在还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破坏。 以拉瑞儿的性格，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继续向前走...是不可能滴，遇到困扰的人一定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是她的作风。而对于这个地方支部的人来说，S级驱魔师来访本来就是件大事，何况人家还主动提出帮忙解决问题，这么好的机会简直就跟天上掉下来似地打灯笼也难找啊！所以，男人刚才的问题只是口头上礼貌一下罢了，他心底巴不得拉瑞儿留下来天天帮忙呢！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教会驱魔师中的一员，有困难的时候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 少女那和身份不符、太过没架子的态度反而让男人诚惶诚恐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同行一共三人：开车的司机，带路和介绍情况的男人，还有拉瑞儿。这么简单的阵容已经足够了。 车子已经行驶到海边，辽阔的蔚蓝近在眼前。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浑厚而低沉的腹鸣声。 “这就是那家伙的叫声么？” “是的，但...” 海面一片平静。从那叫声的厚重感可以判断，这只恶意存在绝对是个庞然大物，可海面上别说看见它，连片大点的浪花都找不到。 “水下么？”思考了几秒钟，拉瑞儿对司机说道，“就在这里停车吧。”然后，下车前她又对男人确认了下，“附近的海域里已经没有别的鱼什么的了？” “是的，恐怕所有的生物都被这只恶意存在吓得不敢接近。” “很好。这里有当地广播站什么的吗？” “有。” “你去那里让他们发个紧急公告，就说现在开始让当地人绝对不要靠近海边。” “这个不用您担心，出发之前我就和那边说过了。”仿佛是为了印证男人的观点，码头地区确实没有任何其他人影。 “那就好。” 一旦开始办正事，拉瑞儿不知不觉地恢复成了特战科科长的架势，简单地布置了几句，接着踏着自信满满的步伐，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一步步地走下防波堤，然后......踩在海面上，继续前行。 脚底虽然有着很多xue位和神经什么的，但魔力回路却很少，因此“水面行走”这种高等级的魔力应用技巧，男人虽然听说过，实际见到还是第一次。 离开防波堤后来到更靠向大海的一小块礁石，拉瑞儿召唤出宝具Balmung横插进礁石里，接着整个人蹲在这个简易的平台上，右手伸入海面，便不动了。 拉瑞儿就这么蹲在原地，右手泡在海里一动不动，这样奇怪的动作维持了将近一刻钟时间。她附近一小片海水隐隐散发金光，除此之外毫无变化的现场让男人奇怪不已，照例说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把那只潜伏在海底的恶意存在给逼出来么，为什么她蹲那儿就不动了呢？ 一旁的司机用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所以我俩就在这儿看戏？” “除了看戏还能做什么？去帮忙也是帮倒忙吧？” “这倒是......话说，你觉不觉的好像变热了？” “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 咕嘟~咕嘟~ 起先只是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待到这两个人的发现异样而惊愕地停止交谈的时候，海面上每一道波浪都能卷起燥热的水汽，并伴随有气泡破裂的清脆声音。水汽越来越浓厚，气泡声也渐渐加快频率，又过了几分钟左右便开始不绝于耳。海水的异变由最初的难以察觉到现在每分每秒都在变得更加剧烈，很快地，男人和司机惊讶地发现，海水居然......沸腾了！ “卧槽不是吧！居然为了把海里的怪物逼出来用异能煮沸了附近海域？！” 恐怕这已经不是乱来的程度了，因为自己不能潜水所以就采取这么极端的做法，所谓的常识在这种时候往往是最不管用的，或者说，试图用常识去衡量本身就是错误。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终于，在几近沸腾的海水中，“它”那庞大的躯体再也忍受不住这异常的水温，嘶吼着，挣扎着，以压倒性的气势掀起滔天波澜，耸立于洋面。 “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它仅仅是竭力嘶吼，声波引起的震动就让人产生站不稳的错觉。那是一只纯白的巨兽，浑身上下都是接近流线型的外表没有任何清晰分明的器官，它就像一个能直立行走的大rou块，也许勉勉强强可以算作人形，每前进一步都会引起海啸似的巨浪，就这么径直朝岸边压过来——是的，就像一座山脉似的压过来！ 这里的海岸地质较为特殊，海床坡度陡峭，故而稍远离海岸的位置，大陆架部分的水深就会超过150米。随着巨兽离海岸越来越近，恐怖的脚步声与震动越来越大，它露出水面的部分也越来越多，身高也在急速朝着不可思议的等级增长着。50米、100米、150米、200米！最终，当它巨大的身躯矗立在拉瑞儿面前的时候，整个身高目测恐怕已经突破了200米。按道理来讲，这种体型的类人形生物的骨骼是无法支持它的重量的，但正因无法用常理解释，人们才会把它称呼为怪物。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太大了吧！为什么这么大的东西刚才能潜伏在海里谁都发现不了呢？” 去申请的话，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煮开水了吧。最近相对较为和平的时光，也渐渐融化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