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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鹿死谁手(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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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三章鹿死谁手

    黄河水穿城而过,在城内盘恒数日之后,这才慢慢退去,澶州城就在这数日时间,已由一座丰饶之城变成了阿鼻地狱。

    澶州城中心原来是一个颇为宽阔地路口,许多流动的货郎都喜欢把货担放在此处,一来二去,这里就成了交易兴旺的市场,此时,宽阔的路口早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成了一座小山,十几只野狗占据着这一座小山,大张着满口血牙,瞪着血红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来威胁城门处进来的不速之客。

    硕大而肮脏的老鼠,也跟野狗们极为相得,上百只老鼠躲在野狗身后,极及委琐地看着提刀弄枪的人群。

    就在这小山之下,坐着一个老人,军士们嫌他脏,就用脚去踢他,刀鞘去捅他。

    这个老人面无表情地来到了侯大勇面前,他怀里抱着一个满是泥土的小孩子,小孩子似乎睡着了,深深地靠在老人的胸前。

    侯大勇看到如引惨状,心中如被刀子划了一道口子,他和气地问着老人:“老丈,城里水退了几天了?”

    老人就如一具行尸走rou,头发如杂草一般,眼神空空洞洞,他似乎没有听见侯大勇的问话,抱着小孩子呆呆地站在侯大勇的马前。封沙见老人痴呆地站着,就大声道:“大人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老人似乎被封沙惊醒,脸上怪异地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小孩的后背,一群苍蝇“轰”地一声飞了起来,老人答非所问地道:“大人就是兔子。”

    随着苍蝇轰然而起,那小孩子一只手直直地垂了下来,手指尖竟然露出一些白骨。

    侯大勇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人怀中的小孩居然早已经死亡了。不用说,这小孩定是老人的孙子,老人肯定受到了强烈刺激,至今不愿意承认孙子已经死亡,牢牢抱着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侯大勇这位久经沙场的铁血汉,也禁不住心中发堵,他回头吩咐道:“留两个人。帮着老人把小孩子安葬了。”

    一行人沉默地绕过了笑嬉嬉的老人,道路上满是厚厚地泥土,无数尸体埋在了泥土之中,露出了身体的一部分,或头、或手、或脚、或是躯干,短短一段路,众人都感觉如在地狱走了一圈,汴河水师时英还是没有忍住翻腾的肠胃。“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呕吐是会传染的,时英开始呕吐以后,队伍中有不少军士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

    正是众从大吐特吐之时,十几个混身是泥、见不清面貌的汉子从远处走了过来。走到近处,这些人全部停下来看着侯大勇一行人。

    侯大勇极不喜欢穿宰相官服,这次救灾就随便地穿着一件圆领长衫,束上腰带。腰带上挂着飞龙刀,如此打扮寻常之极,却也透着些贵气。时英此时已是汴河水师的大帅,这次救灾他跟随着侯大勇,为表示对侯大勇的尊重,就天天穿着汴河水师都挥挥使地正式官服。

    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泥汉子走了出来,他走到时英面前,郎声道:“澶州录事参军肖青见过大将军。”

    大周朝地方官制承继的唐朝地方官制。地方上有州、县两级,州的长官为刺史,唐玄宗天宝元年,改州为郡,改刺史为太守,后复为州,上州刺史从三品,其下佐官有别架一人。从四品下。长史一人,从五品上。录事参军事一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下,此外还有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军各一人,皆从七品下。

    别架、长史、司马称为上佐,一般情况之下,上佐并无具体职任,因其品高俸厚,又不亲实务,故多用以优待宗室或安置闲散官员,所以白居易称这类官为“送老官”。录事参军和上佐官员不同,是一个实职官位,诸曹“判司”就由各州录事参军事统辖,未设司马之州,录事参军为剌史之佐,处于综领督察的地位。

    侯大勇从大梁出发前,吏部就提供了一份详尽的官员名单,澶州剌史为王成德、司马为郑有林、录事参军事为肖青,从职务品级来说,肖青是澶州城的第三号人物。

    肖青是从七口上的官员,身上衣服全部糊满了泥土,已经看不出官服地颜色,只是从样式上能看出是官服同,个子极高,身材颇为强壮,眼睛布满了血丝,显得颇为劳累,

    时英上下打量了一会肖青,道:“肖参军,这位是侯相。”

    肖青这些天来天天和死尸打交道,身心已被惨象刺激得麻木了,脑筋也显得颇为迟钝,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侯相是谁,低声自语道:“侯相,侯相是谁?”

    封沙斥道:“肖参军好生无礼。”

    肖青听到此语,又望着铠甲鲜明的大队人马,猛然间醒悟:侯相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侯大勇。

    上前行过大礼之后,侯大勇挥了挥手,道:“免礼,不知者不为罪。”侯大勇突然脸色一沉,道:“城中百姓伤亡多少?灾民如何安置?王刺史、郑司马两人在何处?”

    提出王成德和郑有林,肖青心中就有一股怒火,他摸不清侯大勇态度,就强压着怒火道:“王剌史和郑司马两人在城外的九龙山上,那里地势高,百姓和两位大人皆在九龙山上。”

    “肖参军,城中有多少百姓,九龙山上有多少百姓,城中被掩死多少?你要说实话。”

    肖青脸色平静地道:“澶州城共有三万五千户,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四人,九龙山上现在不足一万人。”

    侯大勇虽然知道损失惨重,但是听到这个数字,心中一惊,翻身从马上跳下来,猛地抓住了肖青的衣襟。历声道:“还有十五万人到哪里去了?”

    肖青眼中突然涌出了泪花,他哽咽地道:“十五万人,这城里埋着数万人。”

    “其他人在哪里?”

    肖青用手指着北面,泪水终于如天下地暴雨般流下来,他愤愤地道:“其他人全部被黄河冲走了。”

    十五万人!如此巨大的数定,如天上的闪电把侯大勇震得目瞪口呆,他怒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怒骂的同时,侯大勇腿向前一别。猛地使力,把肖青摔出数丈之远。

    肖青身体极为强壮,自幼习武,他虽然不敢抵抗,可是也没有料到侯大勇地动作如此利索,只觉得重心一失,就腾空而起,被重重地摔在泥地里。眼里一阵金星乱冒。

    时英认识侯大勇之时,侯大勇已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自然不会冲锋陷阵,此时,他眼见侯大勇身形微动。就把一个大汉扔出数丈之远,暗道:素闻侯大勇勇猛无比,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侯大勇把肖青扔出去以后,也就冷静下来。肖青身为录事参军,对澶州城地安危负次要责任,如今带着十几个人在城中收敛尸体,也算得上尽忠职守。等到肖青爬起来以后,侯大勇不动声色地道:“肖参军,你起来吧,现在手上有多少人?”

    肖青见侯大勇听到灾情之时勃然大怒,反而觉得心中一宽。他恭敬地道:“我手下一共十七人,全都是不怕死不怕臭的好汉子。”

    侯大勇扭头对时英道:“时将军,这城中尸体只怕有二、三万具,天气炎热,若不及时清理,只怕城中不久就会流行瘟疫。”

    时英点头道:“下官这就去办。”

    时英提马上前,高声对汴河水师的中军官下令道:“运粮上军士和百姓全部下船,百姓在城外挖坑。军士到城内来清运尸体。”

    中军官是一位精瘦之人。得令之后,猛提战马。直奔黄河岸边的战船。

    时英用马鞭指着道:“肖参军,你是本地人,城外的墓地就由你来选地,这十数万冤魂,一定要找一个上好的墓地。”

    朝中姓时的大将,只有汴河水师时英,肖青听到一句“时将军”,在看到时英地威势,已知道对面地将军是水师大帅时英。肖青正在为如何收敛尸体发愁,听到时英的安排,心中大喜,他上前一步,跪在侯大勇和时英马前,道:“侯相和大将军是澶州百姓的恩人,请受小人一拜。”肖青身后十七人了整齐地跪倒在地。

    宰相,汴河水师都指挥使,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肖青跪在泥中,心思灵动,暗道:莫非这是天意,王成德那狗官也应该遭报应了。

    起身后,肖青恭敬地道:“我对澶州地界很熟,九龙山风水尚佳,用来做墓地最好不过。”

    侯大勇接口道:“九龙山,就是灾民避难之地?”

    “正是。”

    侯大勇沉吟道:“水灾之后,山上避难的百姓必然缺粮食,让军士们把大船上的粮食卸一部分到山上,以解燃煤之急。”

    当军士们背负着粮食出现在九龙山时,一万多名忍饥挨饿的百姓顿时发出了震天地欢呼声,在封沙地组织之下,百姓各自回到原处,十几名水师幕僚开始登记山上百姓的姓名。

    侯大勇上山后,没有看到刺史王成德和司马郑有林出现在灾民中,正准备询问百姓,山腰传来一阵吆喝,“你们闹什么,惊扰了大人,想挨吃鞭子吗?”

    山上下来了几个衙吏模样地汉子,他们突然间看到如此多军士出现在山上,就愣在了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