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猫跳尸变
（一） 一身白衣，一手利剑，一脸苍白！ ――西门吹雪。 陆小凤突然觉得西门吹雪很可怜，因为这是一个一眼看起来就孤独无比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上次他在张十八面前虽然夹住了对方的剑，却没能赶紧留住对方，一起好好谈下心。 因为当时他竟然有点怕，怕对方不会和自己交朋友，因为他的手指已让对方的剑从此下不了台。 陆小凤正在叹气，遮天手却身处险境。因为西门吹雪的剑就在空气中极快划过，直指遮天手。 及时回过神，陆小凤的手微微动了下，准备探出！他忍不住悄悄在皱眉，那是因为，看来他已不得不第二次去夹西门吹雪的剑。 有个黑影却在一边很突兀的冒了出来，冷不丁扑在遮天手的身上。于是，西门吹雪的剑就这么停了，被迫停下。 西门吹雪，当然不想伤害到无辜。于是陆小凤的手又没动静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很不想再伤了西门吹雪出剑的骄傲！ 周围一片刺鼻的酒气冲天，陆小凤发现那个及时救场的黑影是一个酒鬼，手里捧着个酒香四溢的大酒坛。 不但是酒鬼，还是个穷鬼。因为这人一身破衣，脏得乌黑发亮，估计是个乞丐。 这醉酒的乞丐舌头打结一般在叫：“给我酒，我还要喝！” 他估计是喝得糊涂了，明明自己的手里有着酒，却在叫酒喝。 西门吹雪的眼神更冷了，谁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怒火。因为这是他的一次决斗，刚才他正等着对方亮出快手来应对自己。 一边，遮天手却笑了，对乞丐道：“等会吧！我一定请你喝酒。” 乞丐瞪大了眼睛道：“我只要银子，有了银子就可以自己买酒喝，随时都可以喝。” ——这乞丐似乎突然便醒酒了，没忘记自己的老行当是乞讨。 遮天手还是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袋来，看也没看里面的数目，就递出去。 然后他意外发现，那乞丐的一张脏脸经过仔细的辨认，依稀是眉清目秀的样子，看去还是个少年人。 少年乞丐问道：“这么轻飘飘的一个袋子，里面究竟才多少银子呀？” 遮天手道：“那都是银票，不算多也不少了。” 少年乞丐道：“嗯，交个朋友吧！我叫林堂堂，树林的林，堂堂正正的堂堂。” 他嘴里在说交朋友，却一转身便摇摇晃晃走了，临走前用手一下捞住了遮天手拿在手里的那个银袋。 遮天手又笑了，陆小凤也笑了，觉得这个林堂堂实在有点意思。 被乞丐林堂堂这么一打搅，决斗已停，遮天手本就不想与西门吹雪决斗，心情在暗中轻松了不少。 西门吹雪却没打算这么放过这次的决斗，又待举起剑。 陆小凤在一边已道：“西门吹雪，去喝点酒吧，再遇见你很开心！” 西门吹雪脸色更僵更冷，似乎愣住，他没想到陆小凤会在再次见面时说出这样的话，这样邀请自己。 ——他，下意识就在点头。陆小凤身边的遮天手，突然觉得阳光不那么刺眼了，甚至还有点可爱。 （二） 圆月，繁星。还是这一夜，高崖，悬崖。 老实和尚隐居之地，那栋破旧的木屋里，偷王司空摘星一只手在摸那柄随身软剑，另一只手拿着个酒杯。 他往剑身倒了滴酒水，剑气却冲天，已自动将这一滴酒逼开。看着一直往地下掉落的酒水，司空摘星两眼在冒光，赞赏不已：“实在是好剑呐。” 他在赏剑，赏了好一会，又是擦又是摸的，爱不释手。 西门吹雪缓缓道：“偷天剑本来就是把名剑，你要知道，盛名之下并无俗物。” 而陆小凤往嘴上伸手，抹去唇边的酒渍，道：“已很久没有见到这把剑了，也不知道你从哪里盗了出来呢！” 司空摘星这时双手捧着偷天名剑，叹了口气，道：“确实很久没见它，当年它着实令我们狼狈呀！那时候大家都还年少……” 老实和尚在一边点点头，道：“嗯！提到它，就让人想起我们少年时候那段经历，起先是方家尸变——” 尸变？ 木屋里几位武林名宿，瞳孔正一齐收缩，仿佛他们的身心又回到了那时候，当时年少…… （三） 天阴，有雨。细雨绵绵，一望天地，灰沉沉一片。 到处沉闷不堪，有一些地方还弥漫着臭气，似乎是死亡的气息。 环境和气氛都是如此凄惨，就仿佛有群鬼在乱舞，害得家家户户都要赶紧祭祖先，拜神佛。 无名的小城，城西。 方家大宅傍依在一座高山的山脚，周围树木苍郁。 朝霞映衬下，一条窄桥直跨宅前的小溪，美丽的天色，静静地点缀着流淌的溪水。溪的两侧花团锦簇、绿树成荫，构成了一幅色彩浓郁的江南小桥流水人家之图。 城西的方家，正到处笼罩着一片哀伤、恐怖。因为今天这个日子，方家的儿子方森不但做头七，据说，还要“尸变”。 “尸变”是什么意思，就是死人变成僵尸的意思。 方森，怎么会尸变？ 民间早有传说，人死后，如果尸身遭到黑猫爬过；那么在头七，就一定会发生尸变，这个死人会变成骇人吃人的僵尸。 方森是不幸病死的，死前就吃尽了病痛的苦头，死后却又在停灵的第二天晚上，莫名其妙遭遇了一只猫的打扰。 那只闯祸的猫体形很大，是一只黑猫，长得鬼头鬼脑，像是专门下凡来捣乱的天上猫妖。 ——方森生前肯定想不到，自己死后还会跟它有缘分。 出事的那一夜，养尊处优的方森家人吃不消疲累，都去歇息了。可是，在场还是有十几个人守灵，基本上都是方家下人，还有一个老管家。 十几个人，十几双眼睛，却没一个人看见——那只大黑猫到底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大家才看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灵堂的供桌上了。 它，就好象用空气做出来的。 第一个知道灵堂有猫的人，是厨房伙计阿风。他看到一幅挽联在簌簌抖动，在下方，有一条丑陋灵活的猫尾巴灰溜溜扫了过去。 然后他大叫起来，再接着，大家就一起看到，这一只神秘的猫已一下跃上供桌去。 夜很深了，四处寂静。 当时所有的人只听得“喵呜”一下叫，便同时看见这一只身体黑漆漆的猫，突然跳动着，由方森尸体的脚开始，迅速窜过了头部。 最后，这只猫圆睁着一双幽幽发亮的大眼，堂而皇之，直蹲在那里，张开了大嘴生猛的打出一个哈欠。 随即，它又在众目睽睽下，犹如一股黑烟，消失在黑暗的方家院子，不知去向。 所有人，到了这时候才回过神。 老管家和一些上了年纪的下人，他们的脸上都忽然现出一片惊骇的表情，似乎还闻到了不祥的气息。 只因为——他们都想起了有关“尸变”的那些古怪传说！他们马上把情况告诉了方家的主人，方老爷子。 方老爷子的表现却显得很古板，传统心理正在作怪。他认为，当一个人死了，只有遗体入土才为安；他很坚决地打消了某些人想将尸体火化的想法。 于是日子就这样过去，而这一天，就是方森的头七。 灰沉沉、令人感觉压抑的白天一下子过去。傍晚时，天就十分黑了，请来的和尚已在诵经，超度亡魂。 城西方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早早换上了哀服，守在凄凉的灵堂上。 方森的家人，一个个都哭肿了眼睛，神情悲戚。有一些年轻的下人表现幼稚起来，也都跟着应付性的流出几滴眼泪，表明他们全都很想念少爷。 老管家的内心却很害怕，怕的是僵尸夺命！ 尽管他年纪很大，什么都看过，对什么事也都能够看得很开，可是他对生命却绝对珍惜。也许，年纪大的人都知道自己时日已不多，所以，才特别珍惜剩下的日子。 老管家虽然怕得要死，但他是总管，责任在身，所以就不得不呆在那里，陪在尸体的身边。 ——这是方老爷子的要求，他必须陪在那里。 因为方老爷子认为，他是方森生前最喜欢接近的人，方森平时只要有什么心事，都会跑过来第一个跟他说。所以现在方森去世了，也应该让他送着上路，方森才会放心的去。 他就这样成了最靠近尸体的人，因此，很不幸的老管家，同时也成了第一个看到尸变的倒霉人。 方老爷子提出要求时的样子，在老管家眼里看来，老爷简直是要他也立刻死了，好做为儿子的陪葬，让儿子方森永远不寂寞。 老管家呆在那里，看着尸体变了色，那模样也和生前完全两样了，几乎认不得。他心里只希望方森还是方森，和生前一样那么乖。 长街上传来打更声，时候明显已不早。阴森的灵堂上，每一个人都不知道为何，倏地紧张起来。 那堆年纪大些的下人，更是一个个都把眼睛瞪起老大，直盯住硬邦邦躺在一张床板上的尸体。他们中有几个人，甚至已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一双脚上，准备一见到什么地方很不妥，便立即拔足狂奔。 老管家更是连呼吸都闭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小时候曾听老人们说过，遇到僵尸要马上紧闭口鼻，不露一丝人气。 如今，他听话的照做了。小孩子心理发作，希望老人们的经验确实灵验，却忘记他自己其实也是个老人了。 正在超度的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口中的经文，喃喃的不厌其烦也含糊不清，在夜空下一直飘荡，恐怖的夜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眼看着尸体始终老实，始终硬邦邦，并没什么变化。那些迷信的年纪稍大的下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老管家却忽然觉得，和尚口中的经文，似乎变成了恶毒刺耳的咒语。这几天，他的心事一直都多，本来便有些头昏了。于是，他果断的认为自己听不清，准备再去仔细聆听一番。 就是这时候，他忽然看见尸体的一根手指在颤动，轻轻颤动，几乎看不见的颤动。 却挑起他过敏的神经愈加紧张、不安，思想也几乎停止。 ——尸变了，果然！ 老管家眼珠子快掉出来，他的惊叫声还没来得及喊起，尸体就已猛然坐起，“活泼”跳到地面。 灵堂上几十个人的尖叫，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里发出，其中包括那个一直在念经的和尚。 和尚的经文念不下去了，所有人的腿也都已被吓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