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叙
宽阔的校场上，一声声“杀”震耳欲聋。赤松边防军正在进行cao练，上千名士兵挺起长枪在喝声中朝着一排排草人插去。这些草人皆是按照魔族士兵大小所做，专挑心口方向练习。力求能在战场上做到一击毙命。 楚皓然独自一人坐在校场边上，因为他朱雀门弟子的身份。被特许不用随着普通士兵一起练习。此时他木然的望着校场中卖力训练的袍泽，心情却因为手里捏着的书信变得复杂之极。 那是楚王妃委托楚元飞转交给他的。在楚皓然走之后，楚王妃就伤心欲绝的昏了过去。经过大夫一番救治后才醒转过来。之后，本欲继续探望军营。希望能和他再见一面，得到他的原谅。但在楚元飞的劝阻下，心知要想现在解开楚皓然的心结，未免时机不太成熟。加之怕被楚破发现玄机后上报楚元雄。只得忍住思念，留下书信一封，自己转回落霞去了。 “皓然吾儿，请允许母亲这样叫你。当年一事，详情你已通过你二叔知晓。我也不愿再去为我自己的失责开脱什么。但是，事情发生之后。我何尝又不心痛。那段日子，我日日夜夜备受煎熬。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你的样子，心痛得夜不能寐。后来，得知你存活于世。我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毕竟，我和你父王再一次亲手将你赶出去，心中对你更加愧疚。也曾委托朱雀门查探你的消息，但一直不得所踪。直到前几日北方有圣门中人来到，我才方知你下落。 这些年我和父王欠你实在太多。你对我的态度，我在来赤松时就已经想到了。但是皓然，母亲在这里求你。你不要用那种想法来对我好么？你身为朱雀，也许对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或者你父王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但是我，我从未在意你是不是什么圣王。是不是应该受万人敬拜。我只在乎你是我的孩子，是我亏欠了多年的长子。我只想看看你的样子，补偿补偿你。 现在，我知道你过的很好。我心里也放心许多了。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重新做母亲的机会，希望你能答应。我，也会一直等这一天来临的。” 良久，又淡淡的看了眼手中的信。右手轻扬，火光一现。那封信便化为片片灰烬朝着天空飘去。楚皓然静静望着灰烬散去，直至消失的一片不剩。才低低出口气，转过身朝着营房走去。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曾秀才和马伍长二人迎面走来。见着他时，神情显得兴奋之极。曾秀才更是夸张的挥着手，大声叫喊道：“楚铮，有人找你。还是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他话刚一出，周围无论闲着忙着的士兵同时纷纷侧过头望向他。目光中包含着惊讶、羡慕、下流各种各样的眼神。楚皓然恨不得将他那张嘴给他打烂掉。匆匆几步走到他们面前，微怒道：“你干什么？整个军营都听到了。” “啊！呵呵，没注意没注意。”曾秀才略带歉意的说道：“哎呀，忘了，忘了。别在意啊。”说着，脸色一变，对着四周探头探脑朝这边望的士兵的吼道：“干活去干活去。娘的，没事做吗？谁再看，老子让他去茅坑里打扫去。” 在他的yin威下，周围的士兵嬉笑着散去。看的人没多少了，楚皓然才压低声音问道：“伍长，什么人找我啊？” 这马伍长是个老实人，知道楚皓然来历不凡。虽说名义上是他长官，但却不敢跟他开玩笑。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有位姑娘托林卫正找到了我，说是要找你。于是我便来找你来了。我也没有看到她人。” “啊，秀才看见了没有？你认识不？” “我也没看见啊，我正好来找你。遇见了老马，听他说的。” “那你说什么漂亮的紧。”楚皓然恨恨道。 曾秀才怪笑着道：“漂不漂亮，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一边说，一边朝着他挤眉弄眼。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楚皓然寻思着是谁会来找自己，跟着马伍长到了军营外的接待处。 “皓。。。皓。。。皓然。这。。。这。。。位姑娘，你好。。。啊！”望着眼前的丽人，曾秀才舌头像是打结般的，吞吞吐吐的连话也都是说不清楚了。 “肖姑娘，你。。。怎么来了？”楚皓然万没想到会是肖怡然来找自己，蹙着眉头看着她问道：“这里可是军营，有什么事么？” 肖怡然见着他来了，理也不理旁边傻傻打着招呼的曾秀才，欣喜的小跑过来。到了他跟前，扬着头正要说话，却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当下有些色变，委屈说道：“我做了些糕点，托了姨丈军中的关系才进来的。你。。。可是不高兴？那。。。我走了！”说完，将手中一个精致小蓝放下，转身便要离去。 曾秀才在旁急急拦住他，从她手中接过篮子。嘻嘻笑着说道：“这位。。。肖姑娘对吧!楚皓然这小子傻傻的，你不要在意他说的话啊。这里我最大，你就留在这里。没人敢说你什么。你说是不是啊，马伍长？” 马伍长在一旁混不自在，早就想脱离这些人了。闻得曾秀才问到他，忙不迭的点着头道：“有曾旅正在此，自是便听旅正的了。姑娘，这军营任何地方只要有旅正陪同，一切都可去得。” 肖怡然只是低着头，双肩一颤一颤似乎在低泣。 楚皓然见状，心里颇为过意不去。手上呆呆接过篮子，嘴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急的曾秀才在一旁干着急。轻轻掀开篮布，在他眼神示意下看向篮中。 一股诱人的花香从篮中飘出，楚皓然忍不住叹道：“好香啊！”连同着，周围几人也是一脸的陶醉样。 听到他称赞自己的手艺，肖怡然这才抬起头。轻声说道：“眼下正是春季，奴家花园中好多花儿开得正艳。见着上次公子对奴家的糕点不嫌弃，所以便做了些。。。送来。”她说话时一直看着楚皓然，生怕他怪罪自己。模样玉软花柔、楚楚可怜。旁边众人顿时看着楚皓然的眼神有些不善了。皆想到：这么漂亮个小娘子辛辛苦苦给你做好了糕点送来，你竟然还责怪人家。 还是曾秀才机警，见着二人似乎有些关系，心里虽然暗道皓然这小子可真不够意思。可是嘴里却说道：“肖姑娘，人给你带到了。你们不是还有事吗？那就在这里叙叙吧。那个，那个。我们就先散开了啊！”大手一挥，对着马伍长及几名士兵吼道：“走，跟我巡营去。”说着，带着几人朝军营里走去，时不时还转过头偷瞄二人。 待众人走远了，楚皓然面带愧色开口道：“肖姑娘，刚才有些心事。语气重了些，还请原谅。” 肖怡然红着脸福了一福，娇声道：“楚公子多虑了，奴家怎么会怪呢？你可是。。。可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她一边说着，怯生生的看着他，整个人更显妩媚。只听她接着说道：“今日姨丈刚好要将粮食运进营内。所以，奴家做好了这些。便随着姨丈一起来了，想看看你在不在营中，顺便把糕点给你。” 楚皓然心中思绪万千。从小到到大以来，能像眼前这个女子如此贴心对待自己的人屈指可数。感动之余，不由问道：“肖姑娘，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肖怡然一怔，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问自己。心中暗暗好笑，如你不是朱雀，我岂会装成这个模样来接近你。装作害羞的样子，俏生生答道：“公子救了奴家，是奴家再生的恩人。为公子做任何事。。。”语气微微一顿，脸色更红了，接着道：“都是应该的。” 若是换个男子站在这里，怕是早已把持不住，就要沉溺进她无尽的风情中去了。但是偏偏楚皓然自幼因家境独来独往惯了，所接触的人只有身边寥寥几人，对于男女之间感情所知甚少，加之性格单纯。对于肖怡然话中的暗示丝毫察觉不到。站在那里自顾沉吟着，再生之恩！不管当初楚王府如何对我，但楚王一家对我何尝又不是有再生之恩呢？我如今对他们的态度，又是否真的是应该的呢？ 心中惆怅难抑，一时竟是想得有些出了神。好半天，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正望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说道：“啊，肖姑娘。对不起，有些事情想得走神了。” 肖怡然眨眨眼，关心问道：“楚公子，今日你的心情像是很不好呢？可是有心事，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呢。” 楚皓然不答，自顾岔言道：“肖姑娘，你。。。的父母在世时，是如何对你的呢？”见肖怡然脸有异色，以为自己令她想起伤心事。解释道：“我是遗弃子，从小就没和亲生父母在一起。” 肖怡然心中震惊，心中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为什么当年朱雀迟迟没有现身，原来竟是被楚元雄遗弃了。怪不得自己在楚王府查他这个王府大世子时一点消息都没有。心中暗自庆幸，楚元雄啊，楚元雄！人人皆道你是一代贤王，不想竟会做出遗弃亲子的事。也幸好你的糊涂才给我圣族多了二十年的休养时间。 看着楚皓然认真的样子，肖怡然装作惊讶道：“楚公子，你。。。你父母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你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楚皓然淡淡一笑：“被我养母带大的。小时候，我常常看见其他孩子有父亲，有母亲。唯独我没有，我便问养母我的父母在哪儿？那时，我记得养母摸着我的脸只是叹气，一句话也不说。我便知道了，我的父母是因为我长相丑陋而不要我。那时，我只有4岁。” “可是，楚公子面容。。。似乎算不上丑陋吧。”肖怡然小心翼翼的说道。 “呵呵，以前我很丑的。从来不敢真面目示人。除了我养母和两个好朋友，村里的人从来都说我是魔族的怪物。后来，后来被朱雀门高人收留才去了胎记。”他自嘲似的在脸上比划一圈，看着肖怡然若有所思的样子，接问着：“肖姑娘，你的父母对你想必是很好吧。” 好？也许是吧。自己醒来时，这幅身躯的父母欣喜若狂。记得他们中年时方才产下自己的，从小便是待若珍宝，直至自己亲手杀了他们的那一天。临死前，父亲看向自己的眼光也只有不解，没有一丝的责怪。也是从那刻起，自己上万年毫无感情的内心中，第一次有了触动。这，便是他们说的感情吧。 “我的父母亲对我很好的。小时候，父亲在京中为官。每日不管回来多晚，都会抱着我坐在花园里给我讲元女娘娘的故事。我母亲，温柔贤良，只要我想吃的，我想穿的。她都会一一为我做好。他们，是很好的父母亲。只是，可惜了。。。”语气间，多了一些愧疚，少了一丝悲伤。 楚皓然倒是没有注意她语气的不对，颇有些羡慕的说道：“那你比我幸福多了。我小时候，觉得能吃饱便是最高兴的事了。” 肖怡然有些不信的说道：“不会这么苦吧？” 楚皓然感叹道，“也许你不相信。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野草和树根。后来，到我大了点，能够上山砍柴了。生活才好点！” “那你恨你的父母吗？怪他们遗弃你吗？” “恨倒没有，毕竟我的养母待我极好。只是。。。”语气微微一变，低沉道：“很多时候，我很想他们。不求能回到他们身边，只是想见见他们。这种心情，你们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 “不，我能理解！”肖怡然低低说道，“我。。。有位长辈，对我很好。但是，他被对手关起来了。很多年里，我都很想他。希望他能出来，我。。。也极力想要救他出来。” “关起来了？”楚皓然微微有些诧异，“可是犯了什么事，在牢中？” “算是吧。”肖怡然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过，最近得人相助。也许过不了多久，便能和他重逢了。” “哦，是吗。那恭喜姑娘了！能与亲人相见，真是一大兴事了。” “谢谢了！楚公子，那位恩人奴家也会好好报答一番的。”肖怡然甜甜笑道，语带双关的说道。 两人围着军营外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近傍晚。看看天色渐晚，肖怡然也该回城去了。离去时，楚皓然欣然道：“今日与姑娘相叙，埋藏多年的心事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如此，心情也好多了。楚皓然在这里多谢肖姑娘了。” 肖怡然掩嘴轻笑，“楚公子说笑了，只要楚公子愿意。怡然随时等候公子相邀。” 楚皓然神色诚恳道：“与姑娘聊天，我很是轻松。今日那些话，我没有对任何人说。但是遇见姑娘后，也不知怎的，不知不觉便说了出来。” 他这番话全是出于坦然，但到了肖怡然耳中却是有些变味了。她暗啐一口，你当我愿意听你这傻小子诉苦么？真是不知羞耻。心中却是不自觉的微微有些高兴。指着篮中糕点嘻嘻笑着说：“楚公子，奴家这番心意可不要浪费了哦！” 楚皓然点点头，“这是自然，劳烦姑娘了。说起来，两次都是姑娘两次做的糕点，下次有机会，我定会送姑娘一件礼物。” “当真？”肖怡然狡黠的一笑，“过几天，便是元女娘娘诞辰日。奴家想要件新衣裳，不知公子可否愿意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