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苍穹下的帝国在线阅读 - 第五章 赤炎弩「中」

第五章 赤炎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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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绿的竹叶顺着水道滑落,荡开了淡淡的涟漪,微风拂过,峻拔的翠竹“沙沙”摇摆,添了一份淡雅,多了一点泥香。

    赵兴拨弄着琴弦,宛转轻吟,“绿荫高竹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又叹口气,道“若是能有苏先生的心性,孤也不会这般焦躁了吧?”

    名逾中原数十载的山南道名士苏礼去岁游历至幽地,闻名“草堂”,托着罗义的关系,被准入内小歇了三日,留下了这首名传天下的《阮郎归》。

    向来狂放的罗义亦是评价极高:写闺情而不着妍辞,不作情语,自有一种闲雅之趣。

    “殿下,今日的奏报送来了。”

    沉于思绪的赵兴半晌才醒神,侧首望左,立于近旁的小侍女满脸疲倦,娇弱的身躯使得他猛然心颤,默然稍顷,忽然柔声道,“琴儿,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殿、殿下…您、您……”

    赵兴起身,走出凉亭将秦琴揽入怀中,轻柔道,“孤知道,孤这些时月里太急躁,失了镇定,脾气暴躁了不少,让孤的琴儿平白受了那么多苦,莫要怨恨孤,孤保证,以后再不会了。”轻抚纤背,静静感受着娇躯的微颤,聆听着她抑制的轻泣,神色满是柔情。

    风很柔,舞动的飞絮穿过竹林,缓缓飘落林间……

    小侍女羞怯的埋首进主子的胸膛,露出的颈脖上浮荡着动人的绯红,懦懦细声道,“殿、殿下…今天的奏报,有两份。”

    赵兴稍稍一愣,问道,“两份?都是‘鹫卫’发过来的么?”隶属于内府的“鹫卫”负责监控着整个幽地的官场,藏幽谷正是他们的责任之内。

    “不是。”秦琴低垂着头,飞快的从袖袋里拿出二根小竹简呈上,解释道,“这个…”很普通的一节小竹,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是‘鹫卫’传来的,这个…”竹简依旧普通,却多了一根红色的丝线,“是于大人赶上来,让婢子呈给殿下的。”

    “于世吉?”赵兴拿起绑着红丝线的竹简,将上段扳断,从空隙中抽出了一张折叠成条状的奏报,展开,扫了一眼,兴奋道,“孤当以侯封!”

    ……

    乾德十四年的九月,幽州都统府——焸王府建筑完成,依照着赵兴的设计,新落成的王府从「重东”向西偏移至中央,抛弃掉雅致繁琐的布局,添上了九分的精练,以简约雄浑独行于世。

    除去“草堂”,盛行中原的景致——假山、树林、藤蔓、荷塘——为小灌木类的低矮植株替代,交错栽种的花圃间,笔直的道路取代了曲径通幽的回廊,竭尽简约。

    得益于这份简单,入正门,行过夹墙复道,宽阔的广场尽头,高达七层的“揽天阁”显得极尽雄伟浑壮,似撑天擎柱的摄人心神!

    从揽天阁俯视,视野通阔,王府中的情景尽入眼帘。

    副职、别驾、各司曹、录参、司马、长史和医学分置五层,上下层的信息传递皆托于执事侍卫,即便是必要的工作汇报,同样有着侍卫的全程随伴,阁中的礼制森严至极:

    若未得上官诏,擅入上楼者,诛族!

    经过乾德十四年的扩建,随着地表面积的增加,藏于王府下的地宫规模亦是随之迅速拓展,常驻人数从千人飞速攀升至五千余,而引为焦点的揽天阁,正为地宫提供着绝佳的掩护。

    地宫内,第一层的小隔间被拆除,用相交错落的夹墙拼成了巨大的迷宫,尽头则是存放兵甲粮草的库房,有十五火「宿卫卒”的士兵经年守卫;第二层的格局没有太多改变,仅将数十间教舍拓宽些许,再添加百多间小房为宿舍,又分置了二个食堂,cao练场仍是保留着。

    重新设计挖掘的第三层地宫于十五年七月末完工,引地下水入渠,又筑城郭,房舍千余间,兵甲、粮草堆积如山,若是遣駐足够的军士,这里便是一处坚固的军事堡垒。

    为了分散风险,每层地宫通往地表的出口各不相通,知晓全貌者极其稀少,作为武器试验场的第三层西角,是赵兴最常的去处。

    “于卿,弩、箭成型了么?”

    “回殿下,臣令人制弩二百有二架,箭矢千余杆,测验百次,弩未有损坏,箭矢亦不见断羽。臣以为…已是可以定制了。”于世吉很是自信的作了番解说,又恭敬的补充道,「殿下稍候可观。”

    赵兴淡然的点头示意,问道,“唔…卿可估算过成本?”但凡弓、弩,箭矢的消耗必然数量庞大,若要将“赤炎弩”进行大量列装,箭矢的造价将是重要的制约因素——幽地虽富裕,仍是负担不了过于高昂的造价。

    “回殿下,弩架约合白银二十七两,箭矢…稍贵,需一钱。”

    “一钱?!”

    “回殿下,箭镞、箭杆制造极简单,只须制模冲压便可成型,其贵处尽于尾羽,唯能手工研磨,耗时颇久而成品少,臣思测数月未果,请殿下责罚。”

    “于卿何干?卿大功于孤,无罪!”

    赵兴很清楚,高昂的制造维护费用是限制着新武器列装使用的关键,故国如此,夏朝亦如是,像“龙枪”,或是这“赤炎弩”。他无力改变此种情况,领先数百年的知识超越不了这个时代的工艺,夏朝毕竟不是工业时代,他凭依的,已然是一群位处世界巅峰的工匠,以及傲视寰宇的技术罢了。

    “若是孤招揽天下匠作,提高产量以减少单位成本,卿以为…可行否?”

    “回殿下,匠作多至万人,或有效。”

    “万人?”赵兴皱眉沉默半晌,带着些无奈,微微摇头道,“孤凑不出万余匠作,除非,除非…孤征发徭役。”旋即被他否定,“不行,还是不行。”

    “臣无能,惶恐之至!”

    战场上,激烈的拼斗常常持续数个时辰,某些跨越数天的漫长大战亦不鲜见,士兵们不可能在战争没有结束的时候回收箭矢,保证足够消耗的数量是列装弓、弩的必然,费时三载方得的“赤炎弩”,竟会因为箭矢的造价而被迫放弃列装,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原本满心欢喜,以为能够见到冷兵器时代的半自动武器,结果却让赵兴失望,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臣属的感情亦是不能不顾忌……

    “起来。”顿了顿,赵兴站正了身子,神情严肃道,“幽州都统,焸王,兴,令:都统府‘士曹参军事’于世吉,巧作无双,大功幽州,今特赐,剑履上殿,觐上赦礼。”又浅笑着补上了句,“于卿,莫要枉费了孤的心思。”

    “臣…遵制令。”于世吉犹豫稍顷,立刻跪伏于地,神色里满是激动,规规矩矩的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朗声道,“微臣以末身侍殿下,不能解殿下忧,殿下不以臣卑鄙,待之国士,臣叩谢殿下至恩!”

    “起来,起来,卿可不能再跪了。”

    “谢殿下!殿下,请容臣回去细思些时日,定为殿下寻出办法。”刚得了莫大的奖赏,于世吉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希望做出些成绩,以表现对君主的忠诚。

    “罢了,非人力胜,孤亦无怨。”赵兴适时的移换了话题,指着候立身畔许久的侍从,好奇道,“箱子里可是卿携来的「赤炎弩”?拿出来,让孤好好看看。”

    “诺,请殿下稍候。”

    弩以钢制,臂长,通体灰白,入手极沉,厚约三寸,架旁设有齿轮、扳手,前端有半寸通口,后缘开凹槽,指粗钢杆滑道入孔,凿有痕,系以索线。

    “呃…”猛的看见呈上的“赤炎弩”,赵兴骤然惊愣,神色很是怪异,踌躇道,“于卿,这便是…‘赤炎弩’么?”

    “回殿下,正是!”

    反复察看着弩架,良久方止,赵兴疑问道,“从何处上弩箭?无弓臂,怎射?”除了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赵兴并未给予“赤炎弩”更多的关注,他很清楚,“弹链供弹”的系统极其庞杂,甚至,他从没有想过,“将研司”竟真能制造出这么个怪异的“弓弩”——没有弓臂,似极了枪械!

    于世吉以匠作入职都统府,授“士曹参军事”,又能掌管幽地最是机密的“将研司”,揣摩心思自是不凡,迅速的拿起另一架“赤炎弩”,箭镞向怀,缓慢的装上箭矢,齐眉而举,恭谨道,“请殿下试弩!”

    焸王好奇巧,天下闻名。

    儒士们嘲讽着“讳言”的焸王兴,戏虐的将都统府称作“酒肆”,然而,那些不为儒家认同的各色人才却将幽州视作他们最佳的,亦是唯一的晋升阶梯。

    稍有志向的匠作、雕工、造监纷纷从中原迁途,越来越多的秘传技巧被献入王府,孤本遗存尽汇幽地。

    赵兴的直接参与下,有着庞大财力支撑的“将研司”凭借着聚汇众人的智慧,以及领先百年的知识,不断创造着新型的材料,完善现有的工艺,用极短的时间便解决了困扰中原王朝千百年的技术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