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脱险境众人归来 孟远山识破天机
“这刀就是借据!”,那个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孟怀玉眼睁睁看着这票人迅速赶着驮队朝着林子深处走去,不多时人声火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偶尔传来夜枭凄厉的长鸣,听得人只冒冷气。 孟怀玉借着雪光把身子艰难地挪向差在地上的长刀,先把脚上的绳索一点一点割断,又转过身去把绑在双手上的绳索用刀小心的割断。他双手交替着搓了搓被勒的有些麻木的手腕,活动了一下下肢。 众人一个个像麻包一样地被丢在一块,嘴里“唔唔”作响,目光齐齐地朝他这边望来。孟怀玉顾不得后怕,赶忙过去将众人解开,掏出嘴里的破布。见众人都毫发无伤,渐渐放下心来,招呼众人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干人等也是惶恐万分,正准备奔孟家沟而去,却见顺子身子抖得厉害,愣在那里拔不动腿。孟怀玉走过去,伸手在顺子裤裆里摸了一把,“熊玩意儿,瞧你那点出息,还尿了裤子了!快走!”,说着推了顺子一把。顺子这才缓过那口气来,却见他疯了似的朝着回家的方向飞奔。 众人见状,估计这小子被吓坏了,一边喊着顺子的名字,一边追了上去。孟怀玉也拔起地下的长刀追去赶众人。 经过柳林滩这么一劫,驮队的人也没了丝毫的倦意,风也似的一路狂奔。待赶到孟家沟,这群受了惊的伙计们才感到些安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孟家酒坊门被推开,一群人蜂拥而入,一个一个都摸着胸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这是!”孟远山原本正在内堂歇息,听到老掌柜来报,说是怀玉他们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立刻赶到铺子里。 “爹,爹……不……不好了!”孟怀玉喘息未定,对着父亲说,“粮食……和……牲口都……都被土匪给劫了!” “什么?!”,孟远山看着惊恐不安的儿子,“有没有人受伤?”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有没有人被害,店里的伙计都是左邻右舍和亲朋故旧家的孩子,还有自己这个独子更是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俺们……都没事儿!”孟怀玉这时已经稍微松了口气,“就是……牲口和粮食都丢了!” “人没事就好!玉儿,别愣着了,快带大家到后堂,”说完这句孟远山放心地大笑,末了又冲着老掌柜道,“掌柜的,把咱的烧酒拿后边去。对了,拿十年前我酿的那坛!”说罢便安慰着众伙计,让着他们向后院走去。 到此时已是深夜,众人又冷又饿,遭了惊吓,一个个无精打采,垂头丧气,谁也没有想到都到了年根底下了,还遭了这么一回罪,自然是十分晦气。孟家沟老规矩,进了腊月谁也不愿意触霉头,甚至连过分的话都不能说。即使两家人有矛盾,一进腊月也是宁愿绕道走也不能犯口角,免得来年一年晦气。 众人心里咒骂不已,被这帮子土匪找了晦气,看来明年恐怕不太顺当,一个个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连男带女地骂了个遍。 待大家坐下,孟远山支使丫头们把酒菜重新热好,站起来举杯对众人道,“大伙儿辛苦了,来!大家先喝了这杯压压惊。” 伙计们见老东家敬酒,一个个都从座位上起来,“谢谢老东家。”大家嘴里嗫嚅着,声若蚊蚋,却是一饮而尽。伙计们都以为老东家既丢了牲口又失了钱粮,铁定会有一番疾风骤雨的发作,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他,甚至在目光即将接触时就快速地逃向别处。 饶是当下孟家已经家资殷厚,损失了这三百多担粮食和二十几匹牲口,那也是一样动摇了根基,不伤筋动骨地重新置办怕是不成。孟远山不愧是见过大阵仗的人,看到儿子虽然着实地受了一惊但安然无恙,已是老怀甚慰,别说是现在的损失,就算让他倾家荡产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驮队所有伙计们都活着回来了,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因此孟远山不仅没有因为突来的变故感到沮丧,反而有些庆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众伙计因为柳林滩的事情受了惊吓,都提不起兴致来,默默地想着心事。这老孟家遭了劫,不但节前的生意没了着落,怕是来年想要恢复元气也是很困难,甚至他这酒坊和驮队能不能经营下去也很难说。有几个人默默地喝着酒,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来年到河西去做长工,又或者到县城讨些生计,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酒桌上的气氛非常凝重,孟远山张罗着让怀玉给每个伙计敬酒,说些感谢的过年话,算是安抚。又将老掌柜叫到身边,嘱咐他把准备好的工钱和年货拿出来,分给众人。 众人一一谢过东家便各自回到屋中安歇,明天一早他们就各自回家准备过年了。至于来年在哪里做工他们心里没底,也不愿去想了,只是祈祷自求多福罢了。 丫头们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饭,老掌柜也作揖道别,屋子里只剩下孟远山父子二人。孟怀远心中郁闷,自己从十六岁开始就站柜台,十八岁跟着老掌柜走驮队学贩粮,到现在也有三五个年头了,一直顺风顺水稳稳当当没遇过什么风浪,今天却在年根底下载了跟头,钱财损失不说,光这晦气也让他感到堵心。现在安静下来,他有些不服气,对方明明是趁自己不防备,又仗着人多偷袭自己,这才输了这一回。他不服气,感觉面子丢尽了,一声不吭地偎在椅子上喝闷酒。 老爷子摊开双手在火盆上暖着,一边沉声道,“怀玉,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怀玉苦丧着脸,把事情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临了又说了自己的想法,“爹,这伙人一看就不是咱们这一片儿的。你说这几年咱们贩粮,哪个山头咱没有照顾到?就咱这方圆百里的大小衙门、杆子哪个不认得咱,不至于一点情面不给,做得这么绝,连牲口都牵走了。这伙人肯定是外来的,爹,咱不能这么就算了吧?” 孟老爷子听罢并不说话,把这事情来龙去脉在心里梳理着。按照儿子和伙计们的描述,正如怀玉所说,这伙人肯定是流窜到本地的,但他们取财不害命不同于一般的强人。其中儿子口中所说的老头的样貌似乎很像他的一个熟人,但由于儿子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过了半晌,老爷子从沉思中醒来,问了一句,“那些人都什么打扮?” “天太黑,当时又有些慌张,看不清他们手底下那些人”,说到这里,孟怀玉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叫道,“对了!他们头上都裹着红头巾,对,是红的!”
孟远山一个激灵,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直直地盯着儿子,“你确定,是红的?”,老人把这个“红”字咬得很重。 “没错,爹,他们是扎着红头巾的,看起来非常疲惫,像是走了很远的道才到这边来的。”看着父亲神色异常,孟怀远忙不迭的一口肯定地回答,“对了,领头的那个还扔下把刀,说是当借据。嗨!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刀在哪里?”孟远山急切地问道。 “呶!”孟怀玉指着院子里的一棵石榴树道,“回来的时候顺手丢在那里了”。他们一行人狼狈不堪地回来,惊魂未定,家里人也是手忙脚乱,倒是没有人注意到那把刀。 孟远山快步走到院子里,取了刀折返回来。他仔细的观察着这把刀,神色凝重。孟怀玉见父亲行为有些异样,心里纳闷,但又不敢多问,只好拿好奇的眼光注视着。 孟远山伸手把灯芯挑了挑,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许多。老人把刀横在桌子上,眼睛不住地打量着。 那刀总长约五尺,刀身约摸三尺半长,宽度却只有三寸不到。刀柄长约一尺半,末端有一兽形环首,刀锋处有许多细小的缺口,这说明刀的主人定是经历过不少的恶战,同时也可以看出此刀的坚韧不凡。 孟远山把刀锋朝向自己,猛地向刀锋吹出一口气,“铮——”。这刀竟然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声,似有人弹拨的琴弦。 孟怀玉大骇,这究竟是什么宝物? “是了,是了,”孟远山回想着儿子的描述,又仔细查看了这柄长刀,心中的疑问渐渐释然。如果估计得不错,这应该是当年义和拳大师兄的刀,但据后来打听大师兄已经被当地官府诱杀,连首级都已挂在城墙上示众了,难道? 他不敢再往下想,一时间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之前…… 光绪二十五年春,他接到了义和拳“坎”字坛的揭帖,跟着队伍来到一个叫作杠子李的地方。自此他结识了一帮拳师,领头的拳师叫作王立言,并从他那里学到了所谓的“义和神拳”,私下里王立言唤作“梅花拳”。后来他们一起跟随总坛大师兄毁教堂,灭洋教,整得轰轰烈烈。到了八月间,义和拳被围困在森罗殿。起初义和拳攻势凌厉,占得先机,但不知清兵又从何处调来马队,把义和拳围逼在药王庙里,突围没有成功。 大师兄决定与清军决战,他们四人一组,向围困在周围的清军发起进攻。一时间,枪炮声、喊杀声、哀号声震耳欲聋。虽然义和拳大部分都是习武出身,近战格斗不在话下,但敌不过清兵的洋枪洋炮。清兵用排枪向义和拳扫射,几次冲锋后,原来的三千人马就剩得寥寥无几了。 孟远山所在的“坎”字坛几乎全军覆没,等他从血泊中爬起来,清军早已撤走了。在他的记忆中,“坎”字坛大师兄似乎在第一波冲锋的时候就中弹身亡了。那么这把刀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