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痛难当天龙破戒 曝身份侠医逐客
金百刚刚睡下,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外面已经渐渐发白。寨子里传来雄鸡报晓的啼鸣,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叽叽喳喳,活跃起来。金百本来睡眠就轻,稍有细小的声音便心烦意乱,这时更加难以入眠。他索性披衣坐起,默默在心里安排起当天的事儿来。 隔壁院子里就是甘天龙的卧房,一大早甘天龙开始折腾起来,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守在甘天龙房外值夜的弟兄就大喊大叫起来,“大当家的,饶命!饶命啊!” “砰!”一声刺耳的枪响划破了天龙寨寂静的清晨。金百心里一惊,难道甘天龙那儿又出了什么事情,还动了枪?此时非同小可,金百急忙趿拉着鞋子往隔壁院中赶去。 金百火急火燎地砸开院门,一个值夜的弟兄迎面就撞了出来,两人都是一个趔趄。金百拦住他呵道,“怎么了,毛手毛脚的,出了什么事?怎么还有枪声?” 那弟兄这时也看清自己撞上的人就是二当家,天龙寨的军师金百。他慌忙行礼道,“对不住,是金爷啊!您快去看看吧,大当家的发了疯似的,要杀人了!” “啊!”,金百惊叫了一声,赶忙舍了那人,向屋里冲去。一进门正看见甘天龙满面怒容地靠在床头,手里正拿枪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手下。“大当家的,您这是做什么?”金百赶忙跑到床头,把甘天龙手里的枪抢下来,那枪里面已经上了膛,撞针也正蓄势待发。 一边责问手下谁把大当家的气着了,金百一边小心地把那枪的保险关上,远远扔到一旁,以防甘天龙再疯起来要开枪。原来事情很简单,甘天龙腿痛得厉害,根本无法睡眠,已经接连几天了。来看过的大夫没有治过如此严重的风湿病,只是开了些能够暂时止痛,和缓解病情的药物。甘天龙痛得没有办法,就让手下人煎药来喝,可是药喝下去没多久,这疼痛又来了,折磨得甘天龙生不如死。于是他就怀疑是手下人给他的药是假的,故意让他疼得死去活来,也不听手下人解释,掏枪就向送药的人射去。好在他因为过于痛苦,开枪的手失了准头,这才没有伤到人,可也把值夜的弟兄吓得够呛,一个个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 金百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刚要开口说话,就听甘天龙破口大骂开来,“要你们这帮狗东西有什么用!净给老子吃些假药!你们都想让我疼死,你们良心都让狗吃了?妈了个巴子的,混账玩意儿!给我请了些什么郎中来?一个一个都该乱刀砍死,哎吆……哎吆……” “大当家的,你忍忍,再忍忍,已经让人去请更好的大夫了!”金百一边安慰疼得拿后脑直撞墙的甘天龙,一边让跪地求饶的弟兄们赶紧走开,同时吩咐道,“你赶紧去找老猫,也别睡了,赶紧去请唐一趟来。”金百用力按着甘天龙不让他能伤到自己,连声叹气,“老哥啊,看来咱这规矩还得从你这儿破了,唉……” “你,去把趟库房,把咱存着的那点烟土拿来吧,记着别让人看见,也别出去乱说!以后这屋子,没有我的命令,谁也别不能靠近!去吧!”金百吩咐着。 那弟兄诺诺地应着,一会儿的工夫就取来了烟泡和烟枪。金百把烟泡子烧好,递给甘天龙,轻声道,“大当家的,吸两口吧,吸了就不疼了!” 甘天龙以前对大烟土深恶痛绝,严禁寨子里的人吸食,凡吸食者一经发现皆要砍去右手,游行三日,以示惩戒。这时金百让他吸食大烟止疼,他十分不情愿,口中呜呜地拒绝着,“疼死我也不抽,不抽!快把它拿开!拿开!” 金百只好劝说,只道是嫂溺叔援的权宜之计,大当家的不算是犯戒,先止住痛再说,以后不再吸食就罢了。 小刘庙村就位于驻马坡东南方向三十里左右的一个小山坡上。村里只有不到二十户人家。而唐一趟也隐居在其中一个不大的院落中。唐一趟的诊所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招牌或者标识,全凭着病家们口口相传,才把他高明的医术传播开来,因此慕名来的病人并不少。唐一趟也有个怪脾气,凡是他看过的病人,绝不再接待第二次。每次他诊断完,也只是开出药方,说明如何服用而已,除了偶尔购买和采集一些草药供自己及家人预防之用,绝不售卖任何药材。于是唐一趟开出的药方也被很多病家收藏起来,有的传给有同样病症的亲朋,有的则转卖他人。 村里人都劝唐一趟,说他要是把招牌挂出去,再兼卖药,一定能成为富人。也有人说,老唐的药方流传出去,以后就没人再上门了。可唐一趟不以为意,村里人见慕名而来的人也不见减少,渐渐地也不再劝他。其实唐一趟的高明之处也正在所开的药方上,一方只对一人,一方只对一病,那些买了药方照方抓药的,大都好不利索,最后还得亲自上门来。 这并不是唐一趟心术不正,在药方里动了手脚,而是中医的特点所致。不明白的人误以为是他的方子不灵,有的病家拿着买来的药方找上门来,要唐一趟给个说法。唐一趟知道解释不明白,于是就想了个法子,在每张方子上用明语写下病家的名字、来访的日期等等,而用暗语写下诊断的过程。再有人上门时,唐一趟一看方子就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于是几句话一盘套,来人就必然现了原形,承认自己是从他人手中买来的方子。 不过唐一趟也不会恼怒于来者,必要再行诊断,重开药方,也不再收取诊金。因此有的人就钻这个空子,一张方子会让不同的人重复使用,从中收取钱财。有人告诉唐一趟,他也只是笑笑了事,并不放在心上。 唐一趟瞧病诊金不论多少,有乡亲得的是重病,他却不收诊金;慕名而来的富户,得的是小病,他反而收得不少,总之是视来人情况各不相同。远道而来的人有时唐一趟还要留人食宿,反而成了倒贴。 因此,唐一趟一家六口人没有因为他的医术而富足,一直维持在温饱线上。而他自己也在四里八乡里落了一个“侠医”的好名声,倍受尊敬。 老猫带着几个弟兄,尽量打扮成乡野村夫的模样,马不停蹄地一路打听着赶到了小刘庙村。他们进村时倒没有引起人们的特别注意,善良的村民引领着他们找到了唐一趟的家。一个弟兄上前敲门,没敲几下,就听见院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谁呀?这么大清早地就来瞧病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个头裹花布头巾,腰系围裙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老猫赶忙上前打招呼道,“您就是唐大嫂吧,唐大夫在吗?我家兄得了重病,想请唐大夫给看看!” 那妇人倒是很热情,一边招呼老猫等人进院,一遍冲着屋里喊,“他爹!快起来吧,有人找你瞧病来了!” “唔!知道了——”里屋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不用说这说话的人就是唐一趟。 老猫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等着唐一趟出现。足足过了两袋烟的工夫,才见一个一个干瘪瘦小的小老头一边系着衣服扣子,一边从屋里向外走。 看见院里站着的老猫等人,唐一趟楞了一下,站定在房檐下打量了一番,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哪位是病家?” 老猫赶忙前趋几步,拱手作揖道,“想必您就是人们口中的唐一趟,唐大夫吧。家兄得了重症,下不了床。派我来是想请唐大夫受累跟我们去一趟,给家兄瞧一瞧!您看,您现在能否动身……”
唐一趟瞟了一眼老猫身后的几个人,感觉他们不像一般乡野人家的人。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但那神情和姿势,一看就像江湖中人,透着戾气。但见他们都恭敬地伫立在那里,满脸的焦急,于是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们走一趟,不过你们还得等等,今天上午还有几个病人要来,我得先把他们打发走才能离开。” “这……”老猫闻言不禁有些着急,“可是家兄痛得实在是难以忍受,怕是危急,耽误不得,能不能请唐大夫先去给家兄瞧瞧,马车已经停在村口了……” “嗯?不要多言,你先说说病家情况,我再做决定。”唐一趟打断了老猫。 “家兄双膝以下肿胀,粗如碗口,已经无法下床。喝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如今疼痛得连汤药也没法好好喝下去了!” “哦,我知道了,请你们回去把病家带来这里诊治吧!”唐一趟说罢拂袖而去,自顾自地到一边打了凉水洗脸,不再搭理老猫等人。 老猫有些着急地跟上去道,“唐大夫,您通融一下,家兄实在是行动不便,要是能来,我们肯定已经带他来了,也用不着再劳烦您跑一趟了!通融一下,还是先给家兄诊治吧!” 唐一趟擦着脸上的水道,“还用我再说吗,各位还是回去把病家带来吧。” 一个弟兄听着面前这老头的话有些不耐烦,就开口叫道,“你这老头,怎么出尔反尔,刚说了要去,现在怎么变卦了!” “哼!我是说过跟你们去,但也说了你们要等等,都是病人,怎么你家的就高贵出许多么?”唐一趟冷淡地反驳着。 “你!”那弟兄被唐一趟抢白,顿时有些脸上挂不住,一边把手伸向腰间,一边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 老猫手疾眼快,赶忙把那弟兄拉到身后,使劲按住他要拔枪的手,一边向唐一趟道歉道,“老人家别生气,手下人没规矩,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替他赔礼了!”老猫背着人恶狠狠地瞪了那弟兄一眼。 “这位倒是很会说话,不过让你们等,你们等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废话。另外,我这小院也不宽敞,诸位还是到外面去等吧。请!”说着就摆出一副逐客的架势。 唐一趟的老婆听见丈夫跟这伙人言语不和,就从锅台旁转到院子里,劝解道,“他爹,你好好说话,远来是客,你怎么能把人家往外轰呢?” “你个老娘们,你懂什么?进了我的门就得按我的规矩,我说等就得等,少等一刻都不成!” “你那么大嗓门干什么,等等等,行了吧!”唐妻一边埋怨着,一边又对老猫道,“这位先生,我那老头子也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你别怪罪。你们跟我到草棚来,就在这儿坐坐吧。一会儿饭就做得了,将就一下!” “唐大嫂客气了!你叫我老猫就行,”老猫对唐妻的话很满意就面带微笑地回应着,“我看,我们还是出去等吧,什么时候可以了,麻烦您通知一下,我们就在院门口等着。”说完就领着手下人从院子里退出去了。唐妻看了看丈夫,见他没有一丝要挽留的意思,也不敢再留,只得悻悻地指指了指丈夫,嘟囔着,“你呀,这不是得罪人么?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唐一趟看着老猫等人走出院子,哐啷一声关上了大门,转头小声对妻子说,“瞎老娘们儿!你懂什么?这几个人来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