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漏屋偏遭连夜雨 镇定才弭局中危
当怀玉急匆匆地赶回酒坊时,正看见马福全耷拉着脑袋蔫蔫地坐在大门外。见少东家回来,马福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并步向前,急促但谨慎地说道,“少东家,你可算是回来了!” 看着他满脸焦急的样子,孟怀玉感觉有些不妙,赶忙问道,“马叔,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马福全也不废话,直接拉着孟怀玉到酒坊里去看。一进门孟怀玉就呆住了,酒坊又被人洗劫了一番,还有几个伙计正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一个伤得较重,已经失去了呻吟的力气,昏迷在一边。 孟怀玉赶紧上前查看那伙计的鼻息,发现还正常时,他常常地出了口气。转头对马福全道,“马叔,怎么还没把他们送医院?”他语气有些冷硬。 马福全道,“少东家,我也是刚刚回来,看见这情形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干什么好!我这就去叫人来,你在这里看着他们!”说吧马福全急匆匆地夺门而逃。 怀玉俯身一边查看伙计们的伤势,一边找其中一个伤得较轻地问道,“发生了什么,谁打的你们?还是上次那帮家伙?”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就是上次那帮混子!哎哟……”伙计一边呻吟一边回话道,“少东家,你得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兄弟们可没心思在这儿做工了。” “是啊,是啊,少东家,”旁边的几个伙计也跟着附和起来,“不是俺们不讲情谊,可是这天天都要提心吊胆地防着,还不如辞工不干,就算饿着也比没命好!” “对,他们这么闹,要是出了人命可就麻烦大了,”另一个头上正流血的伙计,用毛巾捂着伤口道,“他奶奶的,今天那小子上来就给老子头上来了一棒子。好在老子脑袋够硬,不然这会儿还不开了瓢了?” 孟怀玉听着伙计们怨声载道,心里明白,这个时候他不能慌但也不能没有表示。一来如果他慌了神,伙计们就更没有主心骨那么散伙会来得更快;二来,如果他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什么对策,从此之后他孟家酒坊在东成就再也没有机会抬起头来,而且伙计们对他从此也不再信任。 处在怀玉的位置,他必须尽快拿出有说服力的具体措施,方可化解眼前的危机。而这危机与其说是来自外部,倒不如说是来自孟家酒坊内部更加合适,也更急需化解。 怎么办?孟怀玉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理顺着思路。片刻的沉默让屋子里静得出奇,连呻吟声都没有,伙计们都凝望着他。在怀玉默默地为一个个伤员做好包扎后,他腾地站起身来,面色沉静,蕴含着即将爆发的压抑,“兄弟们,你们都在酒坊做工,虽说是为了养家糊口受雇于我,可咱们相处日久,总是有感情的。”他停顿一下,眼睛扫视了一圈,继续缓慢地说道,“看到你们被人打成这样,说实话,这比打在我身上更痛!兄弟们,人家已经欺负到咱家门口来了,若是再这么忍下去的话,我看我干脆找棵树吊死算了!这口气咱们一定要出,而且要双倍地讨还回来!” 众伙计受他感染,群情激愤,已经有人暗暗攥紧了拳头。他们是酒坊的一员,说白了,酒坊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是他们的饭碗。他们是想着逃避,但挨打的委屈他们受不了,即便将来离开酒坊,这顿打还是要打回来的。因此说到报复打人者,他们从心里认同。 “他们人多不多?”孟怀玉问道,这时候他要抛出自己的对策。 “人不多,有十几个,”离他最近的一个伙计答道。 “怂包!”孟怀玉忽然变得愤怒,指着地上的伙计斥道,“就他娘的十几个人,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打出去?” “这……”伙计们都面面相觑,俄而那个头部受伤的伙计闷声道,“老东家走的时候说,不要与他们再起冲突,酒坊的东西能护住多少就多少,更不能跟那些人干仗,不然……” “不然怎样!”孟怀玉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不这样的话他们会下更重的毒手……” “哼!”孟怀玉冷笑道,“不就是一群白帮的狗腿子么?兄弟们记着!他们再敢进门,就把他们打出去!谁打我一下,我就要十倍百倍地还给他,我就不信这帮狗腿子不怕疼!有什么事,我孟怀玉担着,你们只管打,记住没?” 这一下子伙计们的情绪高涨起来,纷纷回应道,“对,对,打他狗日的!让他们猖狂!” 孟怀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林老爷子的认股凭证,展开给伙计们看,“大家看,这是什么?” 众伙计都向他手中看去。孟怀玉紧接着大声道,“他们有背景,咱们就没有么?看到了么,这是东成林家的认股凭证,也就是说从今以后这酒坊有一半也是林家的产业。林公馆林家,听说过没?” 伙计们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东成的林家他们谁不知道。林家不单家大业大,在东成数一数二,林家的门人遍布东成,甚至连省城和京城都有林姓子弟,或官或商,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有了连四海帮都不敢惹的林家做后台,白帮这帮龟孙还怕他做甚! 孟怀玉见预想的效果已经达到,继续加温道,“从今以后,谁再跟酒坊过不去,那就是跟林家过不去。咱们还怕他个毬!谁敢打咱,咱就把他打回去,打得他服为止!”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被煽动了起来,纷纷说道,“对,不受他们这气!打倒他们服气为止!” 孟怀玉让伙计们静下来,自己也平复一下激动得情绪,提醒道,“不过,兄弟们,咱们不怕事,但更不能惹事。以后他们再来,只要闹得不太厉害,咱也不能擅自挑衅。这样吧,以前面的店门为限,只要他们不跨进后院,咱们就不动手,若是不听劝,还敢到后院来捣乱,那就不用客气,直接抄家伙卯他!怎么样?” “好!我们听少东家的!”伙计们齐声回到,似乎他们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孟怀玉心道,林老爷子这张护身符真是管用,以后跟林家的关系一定要处好,靠着这棵大树要比靠着龙长兴实在的多。
马福全这会儿回来了,因为受伤的人太多,他没有办法把人都送到医院,所以就半路上自作主张请了宏济堂的几个跌打医师过来,而且还顺便带回了内服外敷的药。 孟怀玉见马福全思虑周全,心里很是高兴,嘴上也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番,同时觉的,即使大掌柜的来了,这酒坊的事情也应该可以托付给马福全一些。这人上了年纪,考虑问题就是要比年轻人要多些,处理事情也更有经验。当下怀玉就对马福全道,“马叔,大掌柜的来之前,这酒坊的事情就全托付给你,你多替我cao些心吧,伙计们也由你管着。等大掌柜的到了,你就跟在他后面,给他打打下手,将来酒坊的事情还是要仰仗你的。” 少东家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马福全如果还听不明白,只能说他太蠢了。但马福全向来都是这帮伙计们的头,这不单因为同乡之谊,也是他个人的威信的原因。虽然以前在外扛活的时候,不少雇主都看出马福全是个领头的,但只是稍加拉拢,靠他镇着这帮伙计而已。像孟怀玉这样直接给他权力,而且隐隐透出以后想让他接替大掌柜的事情,他马福全还是头一回碰到。因此稍稍平定了下心中的震惊,马福全赶忙谦虚道,“多谢少东家信任,就怕福全挑不起这副担子,辜负了您的好意啊!” “诶,马叔这话可不对啊,您就放心大胆地干就行,有什么事咱们一块儿担着。以后这孟家酒坊,就是你和咱们这帮伙计的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事情商量着来,你就不要推辞了。另外,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照顾受伤的伙计,告诉他们安心养伤,养伤期间工钱照发。伤得较重的那个,不行就送回你们老家去养着吧,等伤好了再接回来,另外多给他一些营养费。” 马福全静静地听着,浑浊的双眼泛起了泪花,情不自禁道,“少东家……福全在外面扛活这么多年,您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东家了!诶,好,我一定尽心把这些事办好,您放心吧!” 孟怀玉沉声道,“好,就麻烦你了。从现在起酒坊要关好门户,铺子上板,大门上锁。让大家都在家里安心静养,除了出去买些吃喝,尽量不开门。” “我懂,我懂,那,我去了……”马福全用询问的口气问道。 “你这就去安排吧,”孟怀玉轻轻一挥手,然后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宏济堂的伤药还真是不错,轻伤的伙计们在得到治疗后,都各自回去休息了。那个尚在昏迷的伙计着实让宏济堂的医师费了点力气,不过在经过接骨固定,推拿针灸后,那个伙计已经没有了什么危险。宏济堂的医师过来向孟怀玉叮嘱一番后留下些药便告辞回去了。 忙活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黄昏,孟怀玉才真正静下心来。烦乱的心情让他觉得很不好受,胸口如压了块巨石一般,憋闷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