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人道是好事多磨 惊弓鸟恐遇枷笼
整个上午孟家酒坊的生意十分冷清,伙计们也干得无精打采的。门口的乡下汉子像个门神似的黏着不走,却成了伙计们无聊时的谈资。他们纷纷猜测着乡下汉子的意图,起初还不时警惕地出门看看,但那人一直没什么举动,只是蹲在门旁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到伙计们出来瞧他,他也不理会,仿佛置身于一个空旷的野地一般,面前空无一物。 渐渐地,伙计们便不再关注于他。快到晌午饭时,那汉子走进店里来。伙计们立刻警觉起来,一个个走上前上下打量着他。 乡下汉子开口道,“渴了一上午,给口水喝吧!” 伙计们嗤嗤地笑了一回,怪他走错了地方,这里是酒坊却不是茶馆。大掌柜的听了又没好气地数落他们一番,客气地把那汉子让到一旁,沏了碗酽茶递给那人。 那人毫不客气,接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舔舔嘴唇,瓮声瓮气道,“谢了!”接着便扭头朝门外走去。 大掌柜的笑着摇摇头,心道,真是个怪人。不过那人看上去倒挺老实,不像个坏人,所以大掌柜的也不再去管他,回到柜台后面自顾自地算起帐来。 梅妮儿过来给大掌柜的送饭时,大掌柜的问她后面还有没有多出来的饭菜,再盛一份过来。梅妮儿纳罕道,“大掌柜的这些是不够么?不够后面还有,吃完了叫我,我再给您盛。现在端过来怕是要凉透了。” 大掌柜的笑道,“我是让你给门外那位盛点吃的来。”说完朝外面努努嘴,让梅妮儿自己去看,接着说,“那位在咱门口蹲了一上午了,这到了饭点儿饿着人家可不好。” 梅妮儿听伙计们说起,门外来了个挺奇怪的乡下汉子,赖在就放门口不走。这时听大掌柜的说他还在那里,不禁皱了皱眉头道,“那人还没走啊?”梅妮儿一边说一边探出半个身子向门口两边望了望,自言自语道,“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大掌柜的听了,赶忙丢下手里的饭碗,也跑出来看,那人确实没了踪影,只有马车还停在那里。大掌柜的莞尔一笑,对梅妮儿道,“兴许人家也饿了,找地方吃饭去了。好了,既然找不找他,那你也快回去吃吧。” 梅妮儿心里疑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后院走,快出后门时,又听见大掌柜地喊她道,“你哥回来没有,记着给他多留点饭啊!” “锅里还多着呢,”梅妮儿回了一句,“他上午回不回来吃还说不定呢!” 孟怀玉这一上午几乎把整个县城里都跑了个遍。林家的人住得分散,他只好按照登记礼金册子上的人名挨个问着找过去,好在他们之间都相熟,找到了一个便可以找到下一家,因此也还算顺利。每到一处,他便先去探问那天中毒者的情况,并一再表示歉意。 林家这些人多数都已经正常了,当天昏迷较深的几个,现在也好转过来,只是身上没有力气,只能在家卧床休息。孟怀玉诚恳的态度,让他们中的大多数感到满意,都一再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其中也有气性较大的,声称非要把事情搞清楚,但话里话外却没有怪罪孟家酒坊的意思。但他们一概拒收孟怀玉留下的营养费。 这一大圈走下来,孟怀玉的心头仿佛卸掉了一块大石头。看看马福全车上装的礼物已经剩下最后一份,孟怀玉知道,最硬的这块骨头也要啃了。两人一前一后,向东成医院方向走去。 马三爷昏迷的最深,醒来也最晚。按当天万芝恒话里的意思,其实他当天出院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那马氏夫人比较难缠,因此万芝恒只好保守地说,还要观察一下再说。 按孟怀玉的估计,马三爷这边肯定没有林家人好说话,但临出门前父亲嘱咐过他,说是只要马三爷肯尽快出院回家,提点不太过分的条件也是可以应下的。因此孟怀玉硬着头皮走进了马三爷的病房。 一进门,孟怀玉便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进门便将随身带来的礼品和补品放在床头。先是感谢和赔不是,接着便问长问短,还当面问照顾马三爷的护士他的状况如何。总之,马氏夫人自从见到他二人就一直没有插上话。 护士的一番话,让孟怀玉心里更打定了主意。因此问完之后,孟怀玉便开门见山地说让三爷出院回家休养,毕竟家里要比医院方便得多,孟家愿意给马三爷出些营养身体的费用。 马三爷先是以家里只有妇孺,万一身体有事,怕耽误了为由只说一定要在医院把身体养好再走。孟怀玉磨破嘴皮把好话说尽,他才松口并提出了条件,一是营养费要五十块,二是要他以后半个月可能照顾不好生意,这损失也要由孟家来出,三是万一因此事留下隐患,将来的医治也要孟家来承担。 孟怀玉一听,心道只要你肯提条件那就好办了。于是便想让他当场出价,好快刀斩乱麻,把事情了结。但除了营养费是定额外,另外两项都不可估量,支吾了半天马三爷才含糊说,要等他慢慢算才能算出来,并且要孟家在城里找个人们信得过的保人和见证人,当面立下字据。 看到马三爷的态度,孟怀玉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心想看样子马三爷是准备讹上孟家了。不过这些他压在心头,面上依旧是逆来顺受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孟怀玉自语道,“娘的,这人不请自来,我还没怀疑是不是他捣的鬼,他倒先讹上我了!” 马福全在后面牵着牲口,附和道,“看着这马三爷也是个体面人,况且咱们还离得不远,没想到是这种人呢!” “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气,”孟怀玉一脚踢开路上的一块石子,郁闷地说,“你看看林家那些人,没一个他那样的。还损失费,我真的一个子儿都不想多给他!” 马福全赶上来,与他肩并肩地向前走,“少东家可别冲动,真是撕破了脸,他再告了咱可划不来。我看,马家的那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真要让她在咱新店前撒起泼来,这生意可怎么做下去。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好了。” 孟怀玉听了没有作声,闷头向前赶路。两人不一会儿工夫便回到了酒坊,这时已经过了正午了。马福全赶着车从旁边大门走,孟怀玉则直接从店里穿后门过去。一到店门口,孟怀玉便发现了停在一边的大车,走过店里时随口问了一句。大掌柜的说是个乡下汉子的,头晌就来了一直没走,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孟怀玉哦了一声,也没往心里去,闷头走回自己屋去。大掌柜的见他脸色不太好,也就不再细问回礼的事情。
到了下午,酒坊里来来往往了好些个顾客,但要的数量都不大,估计是打回去自己喝的。这里面最多的还是附近的住户,各种身份的人都有。大掌柜的应付了大半天,累得够呛,到晚上打烊前一算账,却发现收入并不多。第一天上架的酒大半没有卖出去,他心里有一点点不太满意,好在以前经历过生意惨淡的时光,所以也并没有太过于计较。 门口传来马的嘶鸣声,大掌柜的这才想起,外面那辆马车似乎还停在那里。他急忙开了门向外面看去,那大车果然还在。心里不禁纳闷起来,那汉子跑到哪里去了,难道连车都不要了吗? 一边暗自琢磨一边向马车走去,大掌柜的暗想,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圈套。连日来的变故,让他心里不得不谨慎起来。四下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大掌柜的摇头不已,真是搞不明白什么状况。 可这马车怎么办?若是弄回院里,那汉子来了再说我们偷他的东西;可若是不弄进去,晚上若真丢了,明天他找回来说车是在孟家酒坊门口丢的,还真不好把这事说清楚。 想了一下,大掌柜的决定问问孟远山。孟远山诧异道,“真是怪了,还真没遇见过这种事情!不管他是谁,还是先把车弄进来吧,那马也套着车一天了,先拉去喂喂,车就放在院子里好了。另外,在栓马的地方贴个条.子,就说马和车都在院内,请他来认领,免得那人回来找不到马车着急。” 一会儿大掌柜的便把这事办妥了,回来后跟孟远山说他担心是不是人家又给酒坊下的套子。孟远山说那就把货卸下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点数清楚做个记录,然后明天去警局报一下,让失主来认领。这样一来便没什么干系了。 伙计们卸下车上的一个麻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晾干的枸杞子,个大rou多,一看就是上好的货色。其余的几个麻袋打开之后,也同样是质量不错的中药材。孟远山对啧啧称奇,这么一大车药材少说也要七八百块,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汉子难道是呆傻了不成? 验完货后,孟远山让人把袋子重新封起来,吩咐伙计好好看管,自己皱着眉头回到屋里,心想如果这不是个圈套,那么雇这个粗心大意汉子当伙计的人可真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