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薛神医慢道实情 老太太细说危机
孟怀玉也发觉自己一时语快,当着重兴汉夫妇的面竟然如此说,岂不是让人难堪,好似自家闺女嫁不出一般。觉察到大厅里的尴尬气氛,孟怀玉慌忙解释道,“薛大哥,我,我不是那意思……” 孟远山走上前来,帮着打圆场,“薛老弟,重老弟,小孩子胡言乱语,口不对心的,你们别理他!我看他呀,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是,”薛贵也忙满口应下,向重兴汉道,“哥嫂大量,小孩子冒失,莫要怪他,呵呵!” 重兴汉夫妇的脸色这才好转过来。孟远山拉怀玉到一旁,低声喝道,“你小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本来人家对咱印象挺好,你一句话就全给折进去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说的,”孟怀玉满脸愧疚,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我哪知道你们要干啥,事先也没人告诉我,出现这事也不能全怪我不是? “行了,待会儿你少说话!看我眼色!”孟远山嘱咐一番,这才又回到三人跟前,开口笑道,“薛老弟,你这回可把我们父子俩好一番折腾啊,你那个哑谜就算费尽心思也难猜啊!”孟远山提起薛贵派人送药材作为贺礼的事情来,“重老弟,你说这万一我们猜不到,那岂不是要耽误了好事儿了!哈哈……”孟远山开怀大笑,将先前不愉快的小插曲揭过。 薛贵捋了捋下巴上那三寸长的山羊胡,笑逐颜开似颇为得意,“还不是被你们识破了!好,周老哥,那就赶紧把钱交出来吧!” “多少?”孟远山故意问道。 “八百大洋,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薛贵拍了拍孟怀玉的肩膀,径自走过去,拎起孟怀玉放在一旁的褡裢掂了掂,感觉数目应该不差,便一扬手扔给重兴汉,打趣道,“这便是聘礼了,哥嫂查个数目吧,依我看不会差的!” 重兴汉倒没什么,仲芳母亲却不饶他,抬手在空中虚晃一下嗔怪道,“这老薛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我们重家还没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呢,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重兴汉把手中褡裢放在一旁,不好意思地向孟远山解释道,“孟老哥莫怪我,都是这个薛贵的主意!我重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可也算得上大户,断不会拿女儿终身大事来开这种玩笑!” “哈哈,对对,都是我一个人的不是!”薛贵坦然承认,继而正色道,“义兄说得对,不过兄弟我这里还要解释一番。”接着他便把自己的初衷细细说来。 这看似一场儿戏,其实内里薛贵自有深意。他解释说,原本只是想用那一车药材作为孟怀玉新店开张的贺礼,是他来到千里堡看到仲芳后,才又临时起意,想要撮合两个年轻人。事情虽好,但他一手托两家,而且都是至亲或好友,这万一不妥帖可就两头不落好。因此才说服重兴汉,让这出戏演下去。 第二天飞镖传书,便是薛贵的第一道关。若是孟怀玉猜不出那里面深意,那么便就此打住,双方都不是颜面。若是他真的来了,重老太太那边还有第二关。若然孟怀玉合重家心意,那就再好不过。不过,这本来就是对孟怀玉的考验,当然不能事先通气,让他有所准备了。 至于这八百大洋的聘礼,薛贵如此解释。重仲芳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但毕竟是重府的小姐,若是嫁个寻常人家,重兴汉夫妇嘴上虽不说,心里必然不悦,日后也免不了为女儿担心。故此,薛贵便大开其口,一下便要了八百的数目。重家不缺钱,但同样看中亲家的实力。因此事前也无异议,任他开口。而万一好事不成,这八百大洋换回他一车好药材倒也不会让孟家吃亏。更何况,他这里还有更贵重的礼物,那便是从师兄唐一趟那里求来的几张制作药酒的方子。 孟远山听他将个中曲折娓娓道来,对薛贵愈发敬重,想不到这其中居然藏了这么多心思,以前真是看走了眼。 薛贵说完扬了扬下巴,自信满满地对重兴汉夫妇道,“哥哥嫂嫂,兄弟我的眼力还不差吧?这好事成了,该怎么谢我?” 重夫人端详了一下孟怀玉,随即还口道,“谢什么谢,这还不是你这个当叔的应当应分的?亏你还是看着仲芳长大的!” “罢了,罢了!”薛贵无可奈何地笑道,“算我白说,算我白说!” 众人都笑了起来。唯独孟怀玉心里不是滋味,仿佛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在众人谈笑间给决定了。但他又说不出到底哪里让自己不满。重仲芳是个好女子,他也喜欢。但这跟与她成亲不是一回事。孟怀玉心里一时间千头万绪牵扯不清。 大厅这边众人说说笑笑,花架底下的重老太太正在孙女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地观赏雪白紫玉盛放的花朵。那粉白厚实的花瓣,翠玉般的碧绿的叶片,以及扑鼻的清香,让她忍不住内心的愉悦,双目微闭静心体会。想到宝贝孙女的婚事也基本定下,老太太更是喜不自胜,对她来说四世同堂的幸福美景便在眼前,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重仲芳看奶奶神情欢愉,这时还笑出声,脸上现出一抹诧异的神色,轻声问道,“奶奶,您老人家今天是怎么了,如此开心?” “呵呵,”老太太脸上皱纹舒展,红光焕发,双手拄着拐杖,端坐在罗汉床上,“是啊,奶奶好久都没今天这么开心啦!” “奶奶快说说,是不是因为雪白紫玉开了?”仲芳追问道。 “是,也不全是,”老太太好像又想起孟怀玉那一番自我开脱的说辞,又忍不住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芳儿,哈哈……芳儿!那黑小子真是太逗了!哈哈……老太太我活了一辈子还么见过这样的人,信口雌黄还让你没法生气,还得顺着他,哈!” 仲芳经重老太太一提醒,也想到刚才的一幕,忍俊不禁道,“奶奶你可别听他满口胡言,明明是他自己没力气,完不成您的任务,这才假托什么神灵来开脱罢了!” 老太太收住笑声对仲芳道,“芳儿你也太小看奶奶了,我怎么会信他的。不过这小子倒有几分急智,将来必然有一番作为。我看啊,我还得嘱咐你爹一番,莫要太为难人家,不然这么好的孙女婿可不好找啦!” 重仲芳一刹那变得羞涩起来,半分忸怩半分娇嗔道,“我才不嫁他,黑不溜秋像个什么似的!”
“芳儿,当着大家的面儿你可别乱说啊!”老太太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他孟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可这里面还有你薛叔叔的面子。听薛贵讲,那黑小子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只这一点,即便他们有什么不周之处,咱也得多担待些。芳儿,相信奶奶的眼光,那黑小子错不了!” “哎呀——”仲芳撒娇地环抱住重老太太轻轻晃动,“奶奶——我也没说不同意呀!”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慢声细语地跟孙女讲起她从薛贵口中打听的事情。 原本老太太听说孟怀玉年近二十尚未订婚,心中便很有些不悦,以为他不是家境困顿便是人品不好。薛贵后来说,孟怀玉先是夜里只身闯入县府大牢救他,后又为了营救朋友和治安军弟兄,甘冒风险潜入天龙寨。这两件事让老太太惊讶不已,便对孟怀玉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于是她越发想要见见这个有些传奇色彩的小伙子,这才答应了下来。今天一见,孟怀玉虽相貌普通,但礼数周到,一看便有良好的家教。对自己的无理要求,他也并未表现出不满,很有点“人不知而不愠”的君子风范。重老太太心中便不自觉地高看他一眼。因此她也就对薛贵保这桩大媒再无异议。 “芳儿,你现在长大了!”重老太太轻轻抚着仲芳的脸颊,语重心长地说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小了,早晚也要家人。现在你能有个好归宿,奶奶就算是现在去见你爷爷,这心里也塌实了。” “奶奶——”仲芳抱住老人的胳膊,神情戚戚然,“别说不吉利的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芳儿舍不得离开您!” “傻孩子,”重老太太慈爱地笑看着一手拉扯大的孙女,一边轻声道,“生老病死各有天命,哪能自己做主?千里堡能在这乱世中苟存至今,已是万般不易。重家一脉男丁不旺,‘保一堂’日趋衰落,重家没落也将是必然的。再者,千里堡的人出去的多,回来的少,将来也很难说啊!” 重仲芳听奶奶叙说着现实,好心情转眼便烟消云散。奶奶说的都是实情。“保一堂”虽然有薛贵定期过来坐堂,能拉来不少生意,但千里堡与外界隔绝太久,人丁稀少,不少地方已经是人去屋空,保一堂也眼看维持不下去了。重家现在虽然还有个貌似魁伟的大架子,但内里已经空了。若不是重兴汉在千里堡还有些威望,能在公中产业中多分些进项,重府也会入不敷出难以维持了。 “都怪我哥仲良,若不是他出去一趟染上烟瘾,咱家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仲芳想起来,恨得咬牙切齿。 重老太太叹息一声,心有不甘地说道,“也不能全怪仲良,充其量他也只是个引子。还是这世道不好,千里堡也伤了元气。” 祖孙俩这里正促膝谈心,花架外传来重兴汉的声音。他来请这娘俩儿过去,那边已经摆好了酒菜要招待孟家两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