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君臣百姓，鱼水之道
越来越近了，砀县城头那红霞为底的军旗上用金丝织就的那一轮光芒四射的烈日也清晰可见了。不等项羽和龙且奔至城下，砀县城门大开处，一队甲士已经飞奔而来。 做为项羽的亲弟弟兼亲卫统领，项庄当初自洛水回师时就是项羽花了半天口舌才硬逼回去的。当烈日军全军归至砀县时，深谋远虑的王元在仔细观察了一番砀县地势后，却是做出了占据砀县以为彭城西面屏障的决定。 而忧心哥哥的项庄也自是自告奋勇的成为了砀县的临时主将。整日在城头登高远望，项庄终于等到了兄长平安归来的这一刻。 “哥，龙且大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激动的话音未落，一脸兴奋的项庄已经迎了上来。 兄弟重逢的亲热劲过后，项羽也急切的向弟弟问起了王元和烈日军全军的动向。 “大哥放心，军师率全军回师已经两天，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彭城了。军师临行前嘱咐我，除了在此等哥哥回来外，还要在砀县做好长期驻守的准备。”听闻项庄此言，项羽也稍有点意外。 位于砀山脚下的砀县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虽说借砀山之势勉强也能算上是险要之地，却并不曾处在什么重要通道之上。再说，穿过砀山脚下后距彭城也还有三百里路程，在如今的时代可是一个不短的距离了。 一旦遭遇敌袭，即便以烽火示警，训练有素的步卒至少也需两日急行方可赶到。在明知自己忧心东阿战局之时，难道王元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看出了哥哥的疑惑，项庄也将王元预留的书简转交给了项羽。等看完书简，项羽再次仔细察看砀山地势时的眼神已经明显不同了。实在想不到，险峻的砀山深处居然还会有一片方圆十几里的山间谷地。而那片谷地居然还另有秘径可以直通齐地薛郡。 这个秘密本是当年鬼谷门下一位前辈在游历天下山川时无意中发现的。从门内典藏的书简中得知这一信息的王元，在想起了此事后，当然要提前在砀县预做准备了。 在讯息不通，地势难明的时代，一个出奇不意的行军路线，可是足以改变一场大战的最终结果的，怪不得王元会让项庄率军驻守砀县。得知王元已经暗地里给项庄谋划了一个详细的计划，项羽也不再费神多问什么了。交待项庄要多注意保密事宜和自身安危后，项羽与龙且也快马加鞭的赶回彭城了。 自五月初六日出兵，项羽和龙且再次回到彭城时已是六月初三了。 午后的阳光正烈，可是身在彭城最外围的一个巡查关卡处的泗水郡尉项炎却是一脸阴霾。昨天刚刚率军回到彭城的王元也将一个晴天霹雳告之了项炎。 长子项恩身陷洛城，而自己的少主项羽也冒着天大的风险潜入洛城营救项恩。一时之间，父子之情、多年主仆之情都让项炎是坐卧不安。 若非王元一再强调这都是项羽执意而为，而王元又是项羽格外信任和重用之人，项炎几乎忍不住要翻脸相向了。虽说自己长子身陷险地，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少主人去亲身犯险啊。 强忍怒火和担忧的项炎最后给王元硬梆梆的丢下一句：“少主无恙便罢，若有什么闪失，军师休怪项炎得罪。” 在王元无奈的苦笑中项炎拂袖而出，连夜就来到了这个彭城最外围的巡查关卡处焦急的等待着项羽归来的身影。 自幼就在项氏府中成长，随侍了项梁大半生之后，又被项梁委以照顾少主的重任。忠心耽耽的项炎此时甚至连长子的安危都顾不上多想，满脑子都是对项羽的担忧。 如果当日项炎也在洛水，即便项羽是要去救自己的长子，项炎也绝对不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世家大族的家仆，自出生之日起就只有忠心为主一个目的和使命。累世相传之下，这种深刻于骨髓之中的忠诚，又有何人能及呢？ 一夜未眠，烦闷之中草草用过些膳食后，顶着午后刺目的阳光，项炎在头晕眼花的时侯似乎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精神一震后，跳起来揉了揉眼睛后，看着那两个越来越近的身影，项炎激动不已的迎了上去。 赶到项羽身前，一把抓住项羽的手臂，似乎要用真实的手感来证明这不是自己在做梦。 “少君，你可算是回来了啊！”放下心中最大的掂念后，项炎抹着眼角的泪花才又带着伤感的语气轻声问起了儿子。“少君，项恩可是已经去了？” 从王元口中得知了儿子深陷洛城之中的情形后，项炎已经不敢奢望项恩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侥幸生还了。少主人平安归来之际又是只有龙且一人相伴，项炎的询问也是在强忍着丧子之痛，向项羽最后求证一下罢了。 不管怎么说，以项羽之尊能为了项恩去亲身犯险，项炎早已对少主人的情义感佩至深了。 听到项炎的询问，再看看项炎的脸色，项羽已经知道项炎是怎么想的了。对于这个自小就看护自己长大的忠心家仆，项羽也是极为尊重的。 赶忙笑嘻嘻的给项炎开解道：“炎叔不要伤怀了，项恩已经被龙且和我一道救出来了。如今只是身上伤势未愈，我和龙且才只得将他们留在了东郡一户富商家中休养。” 虽说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听到项羽的话后，项炎还是高兴的泪流不止。事主以忠，虽说亲卫为主尽忠捐躯本是天职，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即高兴儿子无恙，又更加感念项羽的举动，项炎激动之下老泪纵横，连话都说不好了。 项羽也只好一面安尉，一面令项炎身后的烈日军兵卒们照顾好情绪大起大落后有点虚弱的忠心老家仆。因为项炎不谙骑术，项羽在心切之下，也只好与龙且一道打马奔回彭城，任由项炎随后而行了。 彭城东门外的值守的烈日军精卒忽然看到两骑衣甲森严的向城门飞驰而来。在摸不清状况下，谨慎的士卒一面敲响了城头的传讯金鼓，一面扭头向身后的将领高声禀报了突如其来的军情。 当城头值守的百将从城头探身望去时，项羽和龙且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了。喜出望外的百将立即高声向城中大喊了起来，“将军回来了，少将军平安回来了！” 在王元的有意引导和宣传下，项羽为亲卫安危孤身犯险前往洛城营救之事在烈日军中传开之后，项羽这个主帅的形像已经如高山大海一般在全体烈日军士卒心中铭刻至深。 自大夏立国，礼教施行之日起，君臣父子，忠君报国的思想早已是天下至高无上的伦理大义，深入到了天下所有百姓、士卒的心中。 项羽以君父之尊，为了臣下甘冒生死考验，这份胸怀、情份又怎能不让属下时刻感念于心呢。 听到城头值守百将的大喊后，无数个惊喜的喊声也飞一般的传遍了偌大彭城的每一个角落。刚从迅速打开的彭城东门驰入城中，项羽和龙且的面前已经自发的挤满了无数个一脸激动的烈日军士卒和城中百姓。 如今之世，绝大多数的士卒、百姓在上位者眼中都是大字不识的无知之徒。可是这些纯朴的百姓虽然无知，却并不愚蠢。往往就是这些看似无知的最底层士卒、百姓，他们的心中越是能真切的感受到主君的贤明与否。 为救项恩虽是历经重重生死磨难，甚至几乎在柘关故道前丧命。可是，当项羽凯旋而归后，却得到了所有烈日军士卒和彭城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和敬服。 项羽在无意中却是和彭城士卒、百姓真正做到了君臣百姓，鱼水之道。自从之后，彭城虽在后来历经数次强敌围困，哪怕是粮尽兵疲，城中兵民百姓死伤过半，也再没有被攻破过一次。 经过好一阵热闹无比的迎接场面后，项羽和龙且一身是汗的回到了彭城令府。王元也早已率彭城文武在府门外恭侯。看着项羽越发沉凝如山的身形气势，多日来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王元也是唏嘘不已。 “臣下王元，恭迎主上平安归来。”率步上前向项羽恭敬的躬身一礼后，王元一脸憔悴的样子也让项羽心头很是感慨。 一路上率军返回彭城，虽不曾有什么战事。可是抛下主帅，独自率军回归的这一路，王元承受的压力也绝不小。即要按项羽军令以最快的速度回师彭城，又要宽慰军中诸将和士卒。同时，还要承受着巨大的焦虑和担忧。 快步上前，扶起王元后项羽也是诚恳的对王元说道：“一路上，让元兄费心了。”君臣相对一笑后，也都是心怀大畅。随后的虞渊、虞子期、钟离昧诸文武自然也都是蜂拥而上，问起了项羽的诸般经历。 不等项羽开口，素来爱现的龙且已经把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包揽了过来。等龙且拉着诸将口沫横飞的吹嘘着一路上的种种艰险之际，项羽也和王元、虞渊一道进入府中。 “元兄、虞公，如今出兵东阿之事可吩咐下去了。粮草、军械诸事准备如何？”刚一安坐，项羽就开始发问了。心中时刻忧虑着章邯动向的项羽，迫切的想要尽快率军赶到叔父身旁。 没有人比项羽更清楚，如今项梁的处境是何等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