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谨慎亦能铸大错
十七岁从军，跟随始皇帝麾下大军东征西讨平灭六国，积功升为偏将，年近四旬的陆凡在秦军中是出了名的猛将。 站在高大的东阿城西城墙外，陆凡正与另外两名暂时受其节制的秦军偏将商议蒙破下达的军令。 “不计折损，全力猛攻！蒙破将军这是要让咱们这三万儿郎拿命来填城啊！”陆凡感慨了一番后，出于大秦军中多年来令行禁止的铁律，还是无奈的按照蒙破的军令开始了西城外血腥惨烈的攻城战。 对于自家的关中子弟都顾不上怜惜，秦军对于楚军降卒就更不会手软了。既然主将都不顾天下舆论，将道义伦理抛之脑后，军中厮杀惯了的粗汉们可不会将效果良好的“人rou盾牌”弃之不用。 从蒙破手中要来了足足一万楚军降卒，陆凡直接就全部将他们押到了城下。只不过这一次，城上楚军在得到了明确的军令后，已经没有了初时的那般不知所措了。 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城上雨点般打下来了磨盘大的巨石和粗重的檑木，同时在城墙后方几十步外，共尉也调集了整整五千弓箭手，向着城下秦军阵列倾泄出了乌云一般的箭雨。首当其冲挡在秦军阵前的楚军降卒们只能在无助的惨烈嘶吼中，绝望的被自家袍泽们屠戮殆尽。 以降卒为盾来强攻对手城池，这个方法虽然会招致天下不耻，可是效果确实也是极为明显的。 与射杀敌军时的兴奋心情不同，看着军中袍泽在城下无助的被自己亲手发出的巨石、箭雨击杀当场，承受着极大心理压力的城上守军有许多人都开始控制不住的出现了呕吐的情况。 当面击杀自己的同伴，虽然是迫于守城的无奈之举，可是这种行为带来的压力，任何人都是很难承受的。 用楚军降卒吸引了城头火力并成功的使守军出现混乱情绪后，秦军再次扛起高大的云梯冲向了高耸的城墙。而且与辰时的第一次攻势不同，这一次秦军三千弓箭手也开始冒着城头楚军箭雨向东阿城上不断的射出无数的羽箭。 站在城头高高的望楼上，项梁看着秦军的猛烈势正在沉思。秦军自卯时开始就从南、西、北三面同时攻城。如今稍事后退，马上就又集中三万精锐强攻西城。难道秦军在第一波试探后，决定以西城为主攻方向吗？ 摇了摇头，项梁自己就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西城处有用兵稳健的共尉把守，近十万楚军难道还守不住一面城墙吗？ 沉呤良久的项梁终于确定，秦军现在猛攻西城之举不过是在牵制和迷惑自己，秦军最后、最猛烈的攻击肯定会落在北城或是南城两处城墙。可是究竟会是南、北哪一处，这可确实让项梁有点无从猜起。 楚军困守孤城，城外秦军却来往自如，从何处攻城就成了秦军完全占据主动的事。无奈之中，项梁也唯有静观其变等侯章邯出招了。 项梁在城楼沉思之时，城上激战也正在惨烈无比的进行中。有项梁亲临西城督战，共尉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饶是如此，现在的战局也让项梁很是生气。 因为刚刚亲手击杀了无数同袍之故，城头最前沿能直接看清楚城下惨状的守卒们都有点心神不宁。在秦军云梯搭上城头，城下秦军悍卒迅速攀上城头时，最前沿的守卒们在居高临下的有利情势下居然没能将秦军的攻势压下城头。 有第一个秦军悍卒从云梯上跳入城中后，越来越多的秦卒出现在了西城城头。明知武信君正在城楼督战，看到手下将卒们如此拙劣的表现，共尉也是急忙将手中最为精锐的兵力投入到城头防守的第一线，围歼冒死登城的秦军悍卒，稳固城头第一线的防御。 就这样，完全用人命和军卒坚韧的意志，军纪森严的秦军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硬是在西城外强攻了整整一个半时辰。等终于收到蒙破收兵的号令时，陆凡统率的三万秦军已经伤亡过半。而城中楚军在不断有精锐秦卒突入城中的情况下，同样折损了一万五千多名士卒。 在项梁亲自督战的情形下，西城楚军勉强可以说是小胜一场。在总兵力占优下，以一万五千楚军换一万五千秦军当然是件非常划算的事。 从城楼走下来，项梁与共尉一道沿城头巡视了一圈，鼓励守城军卒。激战一晌，已是午时过半了。城中的民夫在范增和军中参赞的调度下为城头守军送来了丰盛的午餐。 刚刚从毒伤中恢复不久，项梁此时已经有点疲惫的感觉了。正准备趁午时休兵的机会休息一会，军中斥侯却给项梁送来了另一个意外的消息。 范增督战的北城外，二万秦军冒着午时的烈日强攻北城。秦军这一连串毫不停歇的行动，也让项梁顾不得自己的虚弱和疲惫，率亲卫马上向北城赶去。 北城如今的守军有涂韦部三万和项离部五万合计八万楚军。要说守城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这两部军卒的装备和战力却比不上共尉属下楚军。范增毕竟年纪不小了，而秦军攻城之际又是如此的疯狂，项梁还是放心不下北城的安危。 匆匆赶到北城望楼，项梁却没有看到秦军攻城的举动。正诧异时，范增一脸歉意的将项梁引入了面前摆好的案几后，案几上是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美酒。正好又累又饿的项梁也不推让，与范增就在高高的城头望楼上边吃边询问起了战事。 原来秦军确实是在刚才摆出了攻城的架势，可是刚刚将云梯搭上城头，随着城上倾泄而下的木石和箭雨，秦军很快就退去了。是以等项梁赶到时，北城战事已经散去无踪。 心思周密的范增，知道项梁近来身体仍很虚弱，这才急忙准备了几样小菜让往来奔波的项梁用点膳食休息一下。 用过一些东西，缓过神后项梁与范增商议几句后，两人马上就想到了一个推论：既然西城无惧秦军强攻，北城又是秦军在虚张声势，那么南城会不会就是秦军真正主攻的方向呢？ 想到这个问题，仔细思量了一番后，项梁和范增都感觉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北城还有八万守卒加上烈日军宋阳率领下的五千烈日军精锐，而南城却是只有郑君所率的三万楚军和虞子期所率的五千烈日军。 虽然南城限于地势，滔滔大河不利于秦军攻城调度，可是一旦秦军将大量兵力集中后来个全力突袭，以秦卒的悍勇，还真是有冲破南城防御的可能。想到这里后，项梁与范增都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越想越觉得担心。 “君上，东城至今不见秦军影，想来秦人打着围三阙一的想法将东城空了出来。既然如此，东城三万守卒就有点虚耗无用了，还是只留一万守卒，将其余二万守卒调往南城......” 不等范增说完这个建议，军中斥侯再次传回了秦军最新的动向。南城外秦军大摇大摆的从三寨中派出了一万秦军径直向东阿城东门外绕去。 “什么？秦军难道还有援兵？章邯的兵力难道还能从四面同时强攻东阿不成？”震惊之下，范增方才的提议当然是不用再说了，想到兵力最为薄弱，而且军卒战力也是最差的东城，项梁起身就想再次赶往东城亲自巡视一番。 “君上小心！” 身边的亲卫们一把扶住起身后一个踉跄差点栽倒的项梁，范增也急忙上前谏言道：“君上刚刚伤愈，怕是不宜如此四下奔走劳累。何不将东、南两处战事交由少君处置？” 以项羽近来表现出来的领军能力，范增对于这位项梁未来的继承人可是极为看好的。现在武信君身体虚弱，也正好借机让项羽多扛些担子更好的磨砺一番。 听到范增的建议，项梁出于对侄儿的信赖，再加上自己确实是浑身酸软无力，当下也只能将东、南两处城墙的守御大任全部交到了项羽手中。 为将者最重威严，做为整个城中楚军的主心骨，项梁总不能让亲卫们用软榻抬着自己在城中巡视。 不过等项梁在心中仔细想来，除了项羽此际城中还真没人能担此重任了。项羽超凡的神勇加上特殊的身份，又是刚刚荣升大将军高位，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统御东、南两处的数万楚军。 项梁也是出于多年来的习惯，向来把项羽看成没长大的孩子，这才没想过给项羽安排重任。 在范增的提醒和建议下，项梁也是摇头苦笑着说道：“若非军师提醒，某几乎忘了籍儿已是我大楚的彭城侯、大将军了，呵呵。吾儿可是自江东起兵至今从无一败的无敌猛将，可笑老夫却总是将他当做昔年未长大的稚子看待。唉，看来吾是老矣！” 当军令传至项羽耳中后，项羽当即就先令钟离昧和王博率部赶赴南城先与南城守将郑君汇合。而项羽自己率五千中军和五百亲卫迅速赶到东城，查看东城外的秦军动向。 经过城外蒙破的连番袭扰，项梁和范增在过于谨慎下，还是犯下了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