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鹤唳
“啪——” 清脆的破裂声激荡开整间阁楼,长发凌乱的女子神色呆滞看着地上粉身碎骨的酒杯,清澈的酒水溅满地面,打湿了柔软的兔毛地毯。 “呵呵......”女子凉薄一笑,苍白容颜宛如孤魂野鬼。 匆匆赶来的酒娘看到女子失魂落魄赤足站在地毯上,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苦涩凄凉,她揽住神色凄切的女子:“溪儿,别再折腾自个儿身子了,明知道不值得何必去执着。” 衣衫凌乱青丝飞散的女子依附在酒娘身上,花俏的双眼盛满晶莹水雾,眼眶里满是悲哀几乎要溢出,强忍泪水的女子不敢眨眼,她怕自己真的因为一个男人而流泪,她的坚强和骄傲不允许自己为自己认为最丢脸的事情流下一滴眼泪。 “我不爱,我不爱......”狼狈的姑娘喃喃自语,像是警告自己,像是对自己诉说。 “溪儿,我苦命的孩子。”酒娘红着眼抱住女子消瘦的身体。 白溪冰凉的手脚泛着病态的青色,这几年她被强行灌输太多内力,身体早已经不堪重负,白溪自己知道早晚会死在那人手中,可她仍然愿意去做,只要对那人有帮助,明知道自己是在作践自己却无法释然。 就算看得再过透彻,也难免沦为其中一个。 即便化作飞蛾扑火,也权当成作苦中作乐。 就算已知痴心妄想,也不愿放手徒留悲伤。 到最后,还是她太傻。 “酒娘,武林大会在即,我想留在他身边。”白溪小声低喃。 “唉,你这孩子......罢了罢了,你去吧,也许我现在放任你是错误的选择,但是酒娘真的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孩子......”酒娘言语之间早已泪流满面,精致漂亮的妆容被泪水冲刷,露出上了年纪的老态。 躺在阁楼屋顶上的女子用檀香扇掩着面容,不屑的笑笑。 公子身边有这么一个痴情人还真是......恶心! “刷——”扇子闭合。 女子踉跄着从房顶上站起来,阴险的笑脸赫然是东涯高阶千面。 武功并不好的千面上个房顶都是晃晃悠悠,伸直手臂努力保持平稳的千面身子一个趔趄便往下斜,还没来得及嚎一嗓子便感觉自己停下往下坠落的失重感,原来是房屋下面有颗歪脖子树,她很幸运被挂在上面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却无法落地,千面怒了,前身上下开始狂抖,势必要把腰上挑着的树枝弄断,但是她小看春日抽条柔韧的树枝,狼狈好笑的折腾半天愣是百搭。 “你在玩什么” 树下一个孩童舔着糖葫芦,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树上张牙舞爪的女人。 千面看到一个小孩子突然笑了:“小公子,你帮我下来,我给你买好多糖葫芦。” “行!”小孩子很痛快的答应了,然后迅速跑开。 看着有门儿的千面咧开唇。 然而...... “喂,你们干嘛,啊,你们敢砸我啊——” 千面浑身都是泥巴,一张阴邪的脸早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一身黑衣满满都是泥巴泥浆,一块块泥巴不断向她砸来。 树下一群小孩子都挎着篮子,篮子里都是和好的泥巴球,他们叽叽喳喳的叫喊着把篮子里的泥巴纷纷投向树上挂着的女人。 “你们......给我......等着!”眼睛都无法睁开的千面都有杀死树下一群孩子的心了,她简直无法直视自己现在的境况。 “咔嚓——”清脆的声音从树枝中间响起。 千面愣了,孩子们愣了。 “噗——” 千面终于得偿所愿的下地了,可惜是脸朝下。腰上还插着断掉的树枝,一身泥巴的女子在泥巴地上痉挛,强烈的杀气迸发出来,可惜没有武功的她杀气再大也是白搭。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东涯高阶浑身上下看不到半点本色,暗黄色的泥巴糊了一身,就连她白净的脸都是黄泥,她狰狞着一张脸看向那群看起来很开心的孩子。 “糖葫芦。”小孩子伸手。 “把我弄成这样还想要糖葫芦。”千面狰狞的笑了。 小孩子义正言辞:“你说的只要我把你放下来你就给我糖葫芦,你又没说用什么办法,现在我把你放下来你却说话不算数!” “你——” 千面怒不可遏,但是看着一群小孩子睁着大眼睛盯着她,千面最后还是妥协,从腰里摸出几个铜板丢给小孩子,但是这熊孩子仍然伸着手。 冷哼哼的千面挑眉,反正也没人看得到:“怎么,嫌少啊!” “一个糖葫芦三个铜板,我们有八个人,你给的不够。”小孩子掂掂小手里的五个铜板,一脸正经和精明,人小鬼大的孩子颇为讨喜。 被逼无奈的千面咬牙切齿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丢给他:“够了吧,吃死你们都嫌多。” 骂骂咧咧说完,千面从腰里抽出自己的折扇掩着面往懿王府走,其实根本就不用掩面,一身泥巴的千面根本看不清脸,再说,千面易容难分真假,以后出门可以易容啊。 一路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回到懿王府却与封十三走了个碰头。 戴着银质面具的封十三显然被眼前的泥人惊住了。 “原来你喜欢玩泥巴”封十三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压抑的笑意。 “玩屁,我要学武功,不然我早晚要郁闷死。”千面愤恨地抹了把脸,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表面干涩的泥巴被搓掉,黄色的干泥撒了一地。 封十三下意识后退一步。 “教主之命,待懿王安全回京后启程前往雁山参加武林大会。”封十三从白色大披风下拿出一块刻着曼陀罗花纹的墨玉,是东涯令牌。 “听说今年云降雪和罗刹宫收养的天才都会去,你该不是......”千面微微眯眼。 “你想太多了。”封十三把令牌抛给千面然后擦身而过。 千面没等封十三离开便吼了声:“你的小情儿要跟着你,我听见了。” 果然,封十三停下脚步,千面顶着一身泥土干枯的难受和男人周旋:“她爱你爱的要死,你就忍心让她被内力反噬而死你把内力强行灌输到一个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人身体里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制造一个你所喜欢之人的幻想......” “你废话太多了。”封十三的风度一下子变得破碎,有些躲避意思匆匆走开。 “原来如此。”千面兴奋于终于找到封十三所在意的东西,她还真以为封十三就是那样强硬无死xue的完美杀手,原来不过是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欲望就祸害别的女子的臭男人,那个白溪会看上这个面具男真是眼瞎。 正月十六清晨,皇帝宣布将昭贵妃打入冷宫终身囚禁,大理寺少卿梅延革职查办,这样的圣旨已经下达满朝哗然,然而最淡定的自然当属伯虞侯。 伯虞得知圣旨后连眉毛都没动,老管家揽月负手而立,苍老的管家慈爱的面孔就像米勒福一般,他唉声叹气道:“这邹文轩两个闺女都折在侯爷你手中,不知侯爷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伯虞把书本合上,又摸索出纸张,纸张上赫然是一个女人用的臂钏。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邹家二小姐和梅家少爷私情多年,这次把阴阳蝶一事压下去就必须快速除掉这个隐患,不然他的把柄就会落在梅延手中,他伯虞从不做没把握之事,也从不会把自己安危交到别人手中。 “侯爷还想如何”老管家无奈叹息,伯虞小时候虽然性格恶劣但本质上还是善良的,而现在却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愿再看见这个污浊的世界,老管家觉得伯虞摧毁别人之时就是在摧毁曾经善良的自己。 “梅斩祎,兰还舟,邹文轩,三大家族,一个不留。” 曾经与他作对的,曾经谋害他母亲的,曾经想要致他与死地的,统统得死。 “哎!”揽月管家挥挥手:“随你去吧,但愿你在报仇之时可以感受到快乐。” 伯虞颇有风度的微笑着,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快乐了,除了每当与云降雪斗嘴之时还能感觉自己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让他有点不一样的情绪,其它的,恐怕将会在无尽的抑郁与空虚之中度过。 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老管家离开了书房,也许是对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同情,老管家不会谩骂对方的冷血无情,也不会义正言辞的指责对方人品上的缺失,老管家知道伯虞那孩子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证明自己的强大,自己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穿着灰白色棉布衣服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从梁上下来,看着老管家已经走远才道:“为何少宫主会来侯府” “她只会为了自己的生意。”不知为何这句话伯虞说的酸溜溜。 “我试探她的功力,她的内力......” “南书伯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伯虞温和的打断对方的话,蒙着的双眼朝向中年男人的方向。 “少宫主自小性子倔,爱逞强好胜,当年输给灵剑山庄庄主刘隽,今年刘隽参加武林大会,依照少宫主的性格,她定会再次挑战对方,可如今......”南书一脸担忧。 伯虞伸手摸到桌子上的木簪笑道:“南书伯伯放心,我会保护好她,这也是我的责任。”